白子瑜回首时的眸光平静,姜世岚听见她在风里传来的声音:“娘娘的眼里有悔,我姐姐当年的真心不算完全错付。” 姜世岚恍然,原来玉瑶姐姐竟…… 从未有过的悔在心里发酵,她精美繁复袆衣在风中摆动,三十多岁杀夫亡子,未曾流过的眼泪终于在此刻决堤。 她迁怒他人,怨怼世道,一心在权势里经营,可最后她才是那个最该死的人。 是她,害死了玉瑶啊…… “娘娘,”丹落在姜世岚身边撑伞,担忧地看向突然苍老的人,轻轻提醒,“他们走了。” 姜世岚抬头,眼前已经没了那抹白色大氅。 “丹落,帮我换件衣裙,我的汐儿快来了。”姜世岚喃喃道,让丹落扶着她回大殿内。 玉瑶死的那日,她曾跪在垂拱殿外脱簪请罪,今日她也该脱簪认罪。 风在夤夜起,雨开始倾盆而下,一片火海里的厮杀变成了漆黑中的你追我赶。 白子瑜被魏玠等人护着一路往北而行,疾风骤雨打烂了油纸伞,冷雨把白子瑜从头浇到底。 她走得太急,剧烈的喘息让她脸色乍白,还未到后苑就已经弯腰喷出了一口血。 师正杰从后面赶来,问:“皇族老少都杀了干净,我死了这么多兄弟,皇位唾手可得,你为什么放了姜世岚?” “师将军!”肖玲儿搀着白子瑜,警告师正杰:“殿下的人不能动!” 这是师正杰原本就答应的,杀了这帮皇族,逼那帮酸腐士大夫支持公主殿下登基,可此时非彼时,皇位垂手可得他把白子瑜当成兄弟才这般舍命相陪,可白子瑜当真要让出京都却让师正杰心里突然慌了。 “我已经成了杀尽夏氏皇族的反贼,与你一起退出宫城,来日京都的皇帝不会放过我,连朔北的兄长都不能置身事外,我不能走。” 白子瑜重重咳了起来,手帕顷刻间染了血,她不动声色地把手帕叠起来揣进怀里,回头说:“我以身入局,为的就是天下破而后立,如今不料公主殿下带军前来,是我对不住你。” 她利用了师正杰,又不得不稳住师正杰。 “公主殿下与朔北情谊深固,只要把所有罪责推在我一人,她看在师家镇守北方十几年的劳苦功高份上,不会动你。” 师正杰眼眸薄凉,道:“白子瑜,你当我是傻子吗?” 只身赴死以天下为先,他以为白子瑜只是说说算了,不想这人是真要做圣人,可他师正杰做不到。 魏玠眼眸微眯,魏犇伸手拦住师正杰。 “我把你当作兄弟舍了姓命把皇位摆到你面前,你如今不要这皇位,那我要!” 师正杰转身拎刀疾走,地上的雨水迸溅,他身后跟着无数人在大雨倾盆里冲向凤仪宫。 “噗!” 一口血忍不住喷出,白子瑜眼前发黑。 她知道她此行仓促,计划里有诸多变数,可这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他看着乖顺,实则是个桀骜不驯的,你用他,就该想到他的疯劲儿。”肖玲儿在雨里扶着白子瑜,在雷声里道。 白子瑜看向厮杀声激烈地方向,半晌后,说:“走吧,他们自有自己的命数。” 她愧对师家,却已经无力回天。 当白子瑜在后苑看见丽雅的瞬间,就被丽雅看出了端倪,准确指出了尸蛊的位置。 肖晖被肖玲儿带到了京都,这时候流星和桂溪把人直接送到了后苑。 “宫里太乱,怎能在这里解蛊!”云月如斥责肖玲儿擅自行动。 云月如从丽雅口中逼问出了救肖晖的办法,肖玲儿知道白子瑜的尸蛊是关键。 “云姐姐帮帮我!”肖玲儿二话不说先跪下。 雷声阵阵,隐蔽的佛堂里庄严的佛像在闪动的烛光里露出恻隐之心。 “尸蛊乃母蛊之下子蛊之首,可破百毒,压于心脉。”白子瑜扶起肖玲儿,看向云月如请求道,“按照丽雅的法子试一试无妨。” 她已经行将就木难免一死,何不如多救一位故人。 “白子瑜的血或许可以引出点将,但也许会激发点将凶性将肖晖刺激醒。” 秋白和魏玠上来用几道铁链捆住肖晖。 丽雅被捆在柱子旁,闻声轻蔑地嘲笑:“胆小如鼠,畏首畏尾,果然是中原懦夫。” 云月如没有理会丽雅的挑衅,认真道:“肖晖受点将控制,如果白子瑜在城楼上的昏倒是点将发生的作用,那么点将不死,醒过来的肖晖会对白子瑜做什么谁也不知,届时一旦肖晖失控,我一定会杀了他。” 肖玲儿点头的瞬间云月如手里的针已经落下。 银针刺入白子瑜的手指,云月如沾了几滴血珠放在肖辉心口,那血珠触碰肖晖皮肤的瞬间就被蛊虫吸收了进去。 肖玲儿脸上一喜,道:“这法子有用,血若多点定能把虫子引出来!” 云月如却心中一沉。 “不行,它吸收血液太快,太凶,闻着血腥味它会把白子瑜身上的血吸干的!” 白子瑜已经不在乎生死,她决定试一试,直接将手指放在点将旁边。 果然点将像是闻到了血液里的甜味,在肖晖皮肤下更加卖力的翻涌,肖玲儿见状,直接将肖晖胸口划了一道半寸长的口子,鲜血蔓延的瞬间,那肥硕的蛊虫沿着白子瑜的血液探出了头。 然而肖玲儿正要去抓蛊虫之时,意外却发生了。 肖晖在蛊虫躁动之下睁开了眼。 绑住他的铁链被瞬间震碎,此时醒来的肖晖凶勇无敌,魏玠等人本就守在旁边,立刻都扑了上去。 白子瑜被云月如拉着后退,眼睁睁看着魏玠等人瞬间被肖晖一把掀翻。 “快走!” 云月如猛地撞开了白子瑜,却被肖晖一把捏住了脖子悬在半空。 “魏玠!” 白子瑜瞳孔一震疾呼出声,可魏玠已经晚了一步。 肖晖手上的力道根本没有停顿,云月如双脚腾空,脸颊涨红的瞬间嘴角已经漫出了血迹,几乎只在眨眼之间,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被肖晖甩了出去。 云月如的尸体重重砸在佛像脸上,跌落的瞬间,鲜血顺着镀金的佛像往下淌,血红的泪让慈眉善目的佛祖变得凶神恶煞。 白子瑜步步后退,她砸得头昏眼花,最后瘫坐在地。 白子瑜深寂的瞳孔紧紧盯着那抹白色衣裙,有个声音在她耳边蛊惑。 是她害死了世上最好的师叔,拥她入怀的最好的云月如,没了。 她突然醒悟过来,悔意让她心神难安,心肺跟着呼吸焦疼一片,她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脸上火辣辣的疼让她终于流出了眼泪。 肖晖嘶吼着去要抓白子瑜,魁梧的男人犹如凶兽,力大无穷,魏玠、秋白拼尽全力也按不倒凶悍的他,眼看着魏玠、秋白又快被甩飞,肖玲儿红着眼,猛地拔刀刺进了肖晖的后心。 当如兽的男人倒下,所有的人终于解脱。 “杀了那个女子!是她故意的,是她害死了云姐姐!”肖玲儿抱着地上的肖晖,把怒火全部发给丽雅。 然而不知何时,绑着丽雅的柱子已经空无一人。 “必须杀了她,丽雅不能活着离开后苑。” 同样的自责也蔓延在肖玲儿的心里。 “我发誓,一定要让她血债血偿!” ---- 更新修改错别字
第67章 接序
同样带着大邺印记的两方军马在大雨里冲杀,铠甲覆着雨水,血被冲在地面随着军靴的疾奔四处迸溅,刀光剑影刹那笼罩了整片宫殿。
密集的雷声响彻穹宇,两方人马都是精疲力竭,却不得不拼死搏杀。
师正杰挡在夏颜汐的对面,被淋湿的发缕挡住了眼睛。
“臣愧对殿下,但我自朔北至西州,是夏氏负我在先。”他抬手扔掉了头盔,缓缓举起长刀,说,“请殿下拔刀,这仇就让我二人来算。”
“我皇族三千人的性命,你赔不起,白子瑜也躲不掉。”
原本要做夫妻的二人兵刃相向,原本相互扶持的师徒反目成仇。
淋着雨,夏颜汐一身红裙高束马尾,青冥剑指向前路。
“让开!”
闫琦是宝刀未老,夏颜汐是初出茅庐,他们十万大军碾压师正杰手里的残兵,还未天明,就已经分出胜负。
待大势已去,师正杰为保住师正阳,自刎于夏颜汐马下,夏颜汐留下魏犇给他收尸。
他们曾相互敬重,也同生共死过一场,然而最终却分道扬镳走到你死我活的下场。
凤仪宫的还没被雨冲刷干净,夏颜汐的靴子踩着血走进那熟悉的寝宫,可她看见的却不再是那个总为她备上一碗蟹酿橙的母亲。
姜世岚躺在那张她平素最喜欢的紫檀蟠龙软榻上,可任由夏颜汐呼唤,那狭长的凤眸都再不会笑意盈盈看着她了。
丹落跪伏在侧,手里拿着一封信笺。
“娘娘走前,叮嘱奴婢要把这信亲手交给您。”
这封信里是姜世岚无法宣之于口的真相,她无颜亲自对夏颜汐说出口,便统统写在纸上,让丹落务必交到夏颜汐手里。
“母后可曾留给我什么话?”
几十张纸,从离间父皇和玉瑶皇后,设计宁远侯谋逆案,到盗窃国库,谋害皇帝,圈养私兵,姜世岚写满了她这一生的累累罪行。
夏颜汐捏着信笺的手指忍不住发抖。
“娘娘从始至终没有暴露您的身世,就是想让您以玉瑶皇后女儿的身份公开姜家的罪行,为玉瑶皇后恢复清誉。”丹落跪在地上,眼睛看向夏颜汐,“娘娘她说,不必揭露身世,她不想再多一份欺君罪行,也不想因为她污了您的帝君路。”
丹落话落,对着夏颜汐伏地不起。
她以为夏颜汐会备受打击,会激动,会痛哭,可最后却发现夏颜汐只是沉默地走出去。
一身红裙走进大雨里,雷声轰鸣,夏颜汐缓缓地撕碎了那被雨水打湿的信笺。
碎掉的纸被血水冲散,好像那跃于纸上的累累罪行也能被这场雨冲得干净。
夏颜汐不相信这真假难辨的“认罪供词”。
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杀了自己最爱的人。
“殿下,叛军贼首找到了!”闫琦走过来,神色却有些古怪。
夏颜汐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叛军贼首是谁。
那个霁月清风的谪仙人物,已经跌落神坛,成了要遗臭万年的叛军贼首。
巍峨肃穆的佛像被溅上了血,自穹顶垂落的帐幔在风雨里摆动。
闪电炸在夜空,照亮那失了慈悲的佛神。
后方一排弓箭手无声地架起弓箭,那箭已上弦,弦被绷得全满,蓄势待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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