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半年来甚至有言官让她再纳男妃,废除半年没能让她有孕的宁少辰。
可夏颜汐知道,这与宁少辰无关。
虽然在起居舍人的记录下他们同床共枕,可那只是在纸上的寥寥数笔。
宁少辰只是她养在宫里用来恶心白子瑜的玩意儿。
她更不肯让自己沦为繁衍皇嗣的工具。
夜色氤氲,清寂的房间幽暗模糊,夏颜汐穿过汐箩宫的偏殿打开里面的暗格,手里琉璃花灯微弱的光线照亮密室床上不醒的人。
仙机阁主云游不知归期,她大半年来找遍四海名医,可无人能救眼前之人。
白子瑜真地做到了不死,可也不算活着。
太医说,她是靠着信念撑住了这口气,可也成了活死人。
她不听,不看,不醒,拒绝外界的一切感知,只是把一具躯体留在了这里。
白子瑜做到了不死,可并没有好好活着,夏颜汐觉得自己没有受到尊重。
一口参汤渡进白子瑜的口中,这个人连吞咽都做不到,夏颜汐这半年来日复一日的在垂拱殿忙到半夜,又回到这里守着白子瑜。
夏颜汐成了孤家寡人,被囚在这一座宫城里,于是便让这世上再无白子瑜。她把她变成笼中鸟,囚禁在自己的孤独和仇恨里,与她一起不得解脱。
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还是有心人的故意窥探。
夏颜汐从不留宿汐箩宫正殿,起居注里却是帝后同寝,宁少辰看着夏颜汐独居的偏殿日日有宫娥端进去参汤,窥探的欲望逐渐加深。
这世上没有人比得过他与夏颜汐十六年来一同长大的默契,无论是白子瑜还是姜世岚,都远远没有他了解夏颜汐。
他在肖玲儿的口中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偷偷下山找到夏颜汐鼓起勇气说出了真相,却才知道夏颜汐其实是姜世岚的女儿。
但夏颜汐看向白子瑜时眼里那种克制的情愫他太熟悉了。
白子瑜即便从神坛跌落成了人人喊打的乱臣贼子,即便该被世人挫骨扬灰,可她也不可能被夏颜汐亲手所杀。
夏颜汐永远不可能亲手杀了白子瑜,如同他永远都舍不得对夏颜汐痛下杀手。
即便他是宁家子,她是姜氏女。
宁少辰没有那尸山血海里的记忆,便从来没有承受过白子瑜和夏颜汐背负罪孽的沉重,他在宁家的仇恨里置身事外,对心爱的人痴心不改,也对这世上对他最好的姐姐不肯袖手旁观。
当一日偏殿里匆匆跑出一个内侍找来医正,夏颜汐随后罢朝匆匆回来时,宁少辰便确定了白子瑜就在那里。
能让夏颜汐有这样大情绪波动的,这世上现在也只有白子瑜能做到了。
随后夏颜汐深夜匆忙出宫,宁少辰终于等来了机会。
虽然有明令禁止不得靠近,可夏颜汐离开后宫里没有比皇夫还要尊贵的人。
幽暗的密室之中,曾经仙姿玉质的白子瑜完全变了模样。
瘦骨嶙峋,命悬一线,像是碎成一地又被重新拼起来的玉石,斑斑血迹都是裂痕。
那微弱的生命力就像是风里随时就要寂灭的火苗,在冰冷的脚链面前连尊严都变得不堪一击。
“阿姐?”宁少辰跪在白子瑜面前,看着呼吸微弱的人轻唤。
白子瑜没有任何反应,太医一头冷汗地跪在地上,两个宫仆想要请宁少辰离开,却又不敢上前冒犯。
“她这半年一直被这样锁着,在这暗无天日的牢笼里可曾醒过来吗?”
两个小宫仆相互对视,不敢回答。
宁少辰安静看着白子瑜有些灰败的脸,忍不住拉住那瘦削的手腕,“阿姐,我来找你了,你能不能看看我啊?”
“我把两个孩子都照顾得很好,肖姐姐在疠岠山上照顾两个孩子,你得起来跟我回家,慧姐儿该叫你姑母呢。”
“还有你那绝情的师父,竟然听到你死讯时一点伤心都没有,还有心出去云游,真是铁石心肠,该打。”
白子瑜的手指细得可怜,宁少辰低头瞧着她的手,觉得稍微用力就会碰碎它。
“阿姐,我想你了。”
宁少辰的话前言不搭后语,却言辞之中都是真情意切,所有人都没想到,已经呼吸渐弱昏迷半年的人还会睁开眼。
“阿姐?”宁少臣激动起来,他激动得满脸涨红,以为是自己唤醒了白子瑜。
“你听到我说得话了,是不是阿姐?”
宁少辰把白子瑜的手放进自己的怀里。
太医脸色悚然,巨大的惊慌在心里窜起,陡然脑海里想起回光返照四个字。
白子瑜身上的器官各处记忆损毁,她不可能会听见宁少辰刚才的话。
果然,宁少辰的高兴没有持续下去,白子瑜空洞的眼睛转向他,却幽暗的没有任何光泽,她明明没有什么力气,宁少辰却任由她抽回了手。
“阿姐……”
到底是怎样地恨,才会让一个人甘心以一身血肉供养尸蛊,被毁得面目全非。
白子瑜眼前昏暗一片,耳边寂静无声,她戒备地抽回自己的手。
知道身边有人,可她已经没了和人沟通的能力。
一滴滴水滴在她的手背,她不知道是谁在伤心。
总之,这个人不会是那个恨她入骨的夏颜汐。
宁少辰看着白子瑜平静等待死亡,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他猛地起身,褪掉上衣露出自己的后背。
“阿姐,你一定认识这个对吧?”
他把白子瑜的手拉起来,轻轻放在他后背的疤痕上。
这是宁家的那场大火留下的标记,是阿姐那日认出他的证据。
“阿辰?”
白子瑜的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可紧盯着她的宁少辰还是读懂了那两个字。
忍不住眼眶发酸,宁少辰把自己的头覆进白子瑜那张脆弱的手心里,凝噎道:“是我。阿姐,我来找你了。”
知道白子瑜听不见,他说完之后把这句话一笔一笔用手指写进白子瑜的手心。
“快走。她会杀了你。”阖动干裂的嘴唇,白子瑜终于发出微弱的声音。
旁边的小黄门他们听不清,只看见宁少辰不停地在白子瑜手里写着什么,小宫女伸头想要窥探,宁少辰却倏然扭头,大骂:“滚!”
小宫女被他眼里的阴鸷吓退,其他二人也不敢在僭越。
白子瑜恍惚间还陷在一场梦魇里。
夏颜汐的音容历历在目,即便这个人不在皇宫,她那日恨不得把自己挫骨扬灰的恨依旧让白子瑜心有余悸。
“阿辰,快走。趁她不在,快走。”
她不能让阿辰等她,他救不了她,今日过后,他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太医过来,看她怎么了!”
白子瑜忽然嘴边溢出鲜血。
“不好,她要自尽!”太医起身一看,瞬间惊呼
白子瑜不肯张嘴,宁少辰立刻拿手去掰,好在白子瑜身体虚弱力气不足,才轻易被宁少辰拦下。
“阿姐果然心狠。”
她在逼自己走。
宁少辰只觉得有一块石头直接砸进了心里,把那里砸的血水迸溅。
“我走,但求阿姐等一等,一定要等一等,有一日我会再来接阿姐回家。”
宁少辰在白子瑜的手里留下“等我”二字,便咬着牙转头离开。
深秋的风吹得宁少辰无比清醒,他要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他要找到仙机阁主,回到这里夺回阿姐,救阿姐。
匹马出宫门,深秋梧桐雨。
宁少辰只有这一次机会和夏颜汐抢时间。 ---- 是时候抢救一下我的病娇女主了。 感谢在2023-11-30 22:24:20~2023-12-01 21:46: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声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流言
前夜。
夜山秋雨滴空廊,灯照佛前树叶光。
慈济寺重修的僧房里慧云披衣与云暮白对坐,檀香弥漫在空气里,两人中间隔着一盘棋,胜负已见分晓。
慧云端着棋盒,收回白子,在珠玉碰撞里,看着对面犹如仙人闲坐的人,道:“愿赌服输,你要我做的是什么事?”
云暮白眸若清霜,烛光里的云纹隐在粹白的道袍里,似秋雨里的矜冷清寒。
云暮白眉眼里有股沉积许久的孤寂,半晌后开口:“这半年我没找到她的尸体。”
“但不代表她还活着。”
“是。”云暮白的声音清晰,“但宫里若是没有她,阿辰早就该回来了。”
她从云纹袖间取出一物,“我本以为还未到十年之期,此物交给她尚早,可后来才知道竟已经晚了。”
慧云静静地看着她手里的楠木漆盒,问:“你为何不自己去?”
“兄长莫不是忘了,我曾立誓,再不会回到那里。”
慧云接过漆盒,回想到十七年前的往事,半晌后缓缓摇了摇头,感叹:“一饮一啄,相生相克,也罢。”
在宁少辰离开宫门后,慈济寺上的慧云大师登入了京城门。
头戴斗笠一身蓑衣,手持禅杖正好与宁少辰在雨中遇到一起。
“慧云大师?”
宁少辰认出这是曾在疠岠山上暂居过的大师,在雨中停顿片刻。
“我受云阁主所托,要进宫寻一位故人,还请宁施主帮我开路。”
宁少辰大喜,“我知道云阁主托你找谁,大师请跟我来。”
两匹马在京都的大街上一路往宫门而去。
……
三日后。
夏颜汐从疠岠山再次无功而返,回程半路花楹送来宫里的消息。
宁少辰带慧云大师以祈福之名在宫里开办法事,险些趁乱带走了偏殿里的人,虽然被最后拦住,可白子瑜当日在汐箩宫诸多宫婢面前还是露了脸。
自夏颜汐登基,宫里的内侍宫婢全部重新征选,里面有没有人认出白子瑜还未可知,花楹便把汐箩宫整个封锁了下来。
等夏颜汐回到宫里,果然看见宫殿里一片宫婢内侍都恐慌难安。
这都是进宫才半年的十三四的孩子,陡然间还不明自己犯了什么错,就突然被羽卫关在这处宫殿禁止外出。
“派阿茶过来,往后白子瑜交由她照料,宁少辰即日起挪到冷宫,不得再外出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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