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颜汐一路走进偏殿。
白子瑜眼前模模糊糊看不清楚,却隐约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
她缓缓抬头,侧首“看”向夏颜汐的方向。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这次醒来却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有了好转。
尸蛊难得安静下来,心脉处似乎还有一股暖流在缓缓移动,周而复始的维护它的跳动。
夏颜汐停下脚步,她不知为何有一种感觉,白子瑜仿佛是看见了她。
“她,能视物了?”
“太医说,的确在昨日有了好转的迹象。”阿茶自前日就守在这里。
夏颜汐沉默须臾,上前盯着白子瑜的眼睛,道:“我以为回来会看见一具尸体,没想到先生的命,可真硬。”
见白子瑜没有搭理她,不像是能听见的样子,夏颜汐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笑意道:“不管是慧云大师还是宁少辰,拜你所赐,都被我锁在了冷宫里。他们是不是以为我是个慈眉善目的人,竟不知死活地敢跑进这里救你。” 白子瑜的手指动了动。
阿辰竟然没走?
无论自己遭到多少折磨与重创都无悔无憾的她,终归还是做错了。
她分明用尽了全力,去想要护住自己最爱的人,可结局怎么就总是事与愿违。
一步错,步步错。
是她不该算计人心,是她不该把当初的姜几道算计进这场荒谬的复仇里。到头来,所愿皆成一场空,黄粱一梦,连累这么多人失去性命,或许她该死在那一场火里。
白子瑜轻闭上双眼,一张脸还有唇苍白憔悴如白纸一般。
“白子瑜!”夏颜汐有些微怒,不敬地伸手钳住白子瑜的脖子猛地把人拽起来,“你能听见是不是!”
哪怕是阶下之囚,却依旧尘埃不染,那种高高在上的不屑让夏颜汐看不惯。
“你竟敢不看我,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是我手中的一个玩物,不要以为我真不敢杀你!”
昏睡半年的人身体极端虚弱,却不得不睁开眼睛。
“陛下”。她唇轻轻阖动,终于发出微弱的声音。
一刹那,夏颜汐眼里的恨突然变成空白。
那个碎成破玉的人又重新拼在一起,瘦到脱形的脸上竟慢慢撑起一副细微的笑意,那种温柔亦如在七年前第一次相见时的让人心动。
夏颜汐有一瞬间的恍惚。
“白子瑜,你不要再想算计什么,我告诉你,你的笑真让人恶心。”夏颜汐垂下眼眸,似知道白子瑜接下来想说的话,她陡然间松了手,任由那脆弱如琉璃的人单薄地跌回床榻之上。
“你和我,不要谈不亏不欠。”
“白子瑜,你永远都欠我,永远也还不完。你自以为是,刚愎自用,你的愚蠢害死的人活不过来。”
镜花水月,竹篮打水。
白子瑜缓缓坐起,她看不懂夏颜汐,“你到底要怎样?”
单薄的身体早就忘记了饥渴寒冷的感觉,她一心求死,想把欠她的那条命还给她。
“我说过,你是我的玩物,玩腻了,厌了,我才会要你这条命,不然,你知道我会让你付出什么代价。”
夏颜汐冷冷看着白子瑜,从怀里拿出在疠岠山求来的圣丹喂了一颗到她嘴里,白子瑜毫不犹豫地咽了,心脉处的暖流似乎更浑厚了一些。
她的配合似取悦到了夏颜汐,赏赐般的摸了摸白子瑜的脸,“好好活着,你弟弟才能活着。”
夏颜汐不再是那个单纯烂漫的孩子,她此刻已经学会了玩弄人心,也知道怎样做能轻易地拿捏白子瑜。
等她离开,阿茶端来的参汤,喂白子瑜喝下。
阿茶在朔北就对白子瑜十分感激,在京都事变时,白子瑜虽然大肆残杀宗室,却唯独没有冒犯公主府。
她和花楹不同,在夏颜汐的身边并没有花楹的时间长,她不知道夏颜汐和白子瑜之间的恩怨情仇,看到这对师徒变成这样的样子,只觉得造化弄人。
夏颜汐让人更加细致地照顾白子瑜,每日不仅有参汤,还有了简单清淡的素食,白子瑜在阿茶等人尽心尽力地照顾下慢慢在恢复身体,而后宫中也慢慢流出了一些流言。
女帝将皇夫打入冷宫,是因为她在汐箩宫里藏了一个新欢。
夏颜汐把汐箩宫划为禁地,阿茶成了里面的掌事姑姑,可纵然她们把宫殿围得密不透风也挡不住流言在一个月后流到了朝堂。
已经苍老的陈廉经不住那一场宫变死在了那场雨里,王济随后被调任工部侍郎,半年里在南城带着人修建官沟,南城的七月沉了水,冲垮了南城墙,于是王济又得撸起袖子接着干,直接从京都把河床挖到了南宁府。
在秋季补上的会试里,夏颜汐从里面选出了自己熟悉的人在朝廷里注入新的血液,这已经不再是白子瑜曾经的那个朝堂。
新的言官初出茅庐还不知深浅,对帝王的后宫率先指手画脚。
“无论陛下宠爱哪个男人,只要是对子嗣有益,便是如皇夫一样不择出身也可以,但陛下怎能对一个女人如此专宠?”
夏颜汐合上催她放皇夫出冷宫的奏折,道:“这世上捕风捉影的事情那么多,你们这些读过圣人言的竟然和村里的长舌妇一般爱嚼舌头,看来是白读了这些书。”
这言官脸涨红起来,道:“臣只是劝陛下珍重圣名。陛下封闭汐箩宫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民间,只有和皇夫尽快孕育皇嗣才能打破流言。”
夏颜汐嗤笑,看了一上午烂糟糟的奏折,又被这帮书生官磨了一下午,再好的脾气也被磨没了。
“皇夫不举,朕觉得让他呆在冷宫极为合适,今日起谁再为他求情,就先送个姐姐妹妹的进来给他治好毛病。”
“……”
夏颜汐看年轻言官的脸被怼愈加涨红说不出话,当下把合上的奏折扔桌上,怼他:“听朕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看来爱卿有闲余时间还要去国子监悟一悟至圣名言。”
谁知这一怼书生官又来了精神。
“陛下还是要以皇嗣为重,此事关系国本,女子生育限制年纪本就苛刻艰难,该当在壮年时抓紧时间孕育皇嗣,切不可大意放之任之。”
夏颜汐从早朝坐到酉时,被一个接一个的言官磨得一脸疲惫。
花楹有眼色,立刻插了一句:“陛下处理一天公务还没用膳,奴婢让御膳房在备了膳食,陛下何时过去,要不要再热一遍?” 听闻夏颜汐还未用午膳,言官还想争辩的话只好长话短说。
“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陛下千万不能沉迷儿女情长,还请陛下以社稷为重早日为子嗣……”
花楹已经看见夏颜汐沉下来的脸,取了把伞笑着说:“外面下了雨,奴婢送大人一程。”
立刻有一个内侍机灵地掀帘子,言官意犹未尽只能先迈腿出去。
一场秋雨一场寒,可还远远没有到烧起地龙的程度。
白子瑜从密室出来,脚上的链子换到了偏殿里。
雨声阵阵,她站在打开的窗棂里看向窗外,久久不语。
夏颜汐进来时看到的就是白子瑜走神的样子。
“这窗谁打开的?”冷冷的声音里带着薄怒。
“我所为,”白子瑜看了一眼惊慌失措的小宫婢,说,“与她无关。”
阿茶去给白子瑜准备晚膳,回来时就看见留下的宫婢跪在地上,那两人又是剑拔弩张的样子。 ---- 感谢在2023-12-01 21:46:12~2023-12-02 22:58: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倒也不是不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强夺
白子瑜把窗关上,拖着脚上长长的铁链回到茶案前。 铁链刮在地上,刺耳的声音让人心中烦躁。 “你这是什么态度?”夏颜汐直到此时都没用膳,心情愈加不好。 “罪臣一时忘了自己的身份,动了陛下的窗子,罪该万死。”白子瑜麻木地开口说话,一身白衣一尘不染,扁玉簪在牛油蜡烛光里莹润透亮,竟衬得那张没有颜色的脸又有些光彩。 这样的人,你隔着云雾瞧,端着霁月清风温润如玉,可你靠近了再瞧,那壳子里面其实就是一副白骨,没有皮没有肉,更没有心。 夏颜汐在原地站了片刻,最后冷着脸离开。 阿茶端来了素粥。 白子瑜的手还是瘦得可怜,端着素粥时让人有种怕她松手掉了的感觉。 这是刚煮好的粥,瓷片的温度很高,常人不会把它捧在手里。 “大人?”阿茶见她走神,想把碗从她手里取出来,可刚伸手,白子瑜就忽然回了神。 “抱歉。”白子瑜轻轻把碗放下,把微红的手收回袖子里,再抬起头来眼底冷色如常。 窗外的雨声让偏殿的安静气氛更让人压抑,阿茶僵在半空的手赶忙放下,她不知道白子瑜为什么要说抱歉,下一瞬只能生硬地挤出笑容,恭敬地行了礼转身走出去。 夏颜汐不许人和她说话,更不喜欢别人碰她。 白子瑜极爱整洁,用膳穿衣都是一人,每日也穿戴整齐尽力维持体面,可手腕小臂上磕碰的青紫还是会偶尔露出袖子外。 阿茶看见过那些青紫,也注意到白子瑜每次坐下起身时的缓慢,便知道这个人是外强中干,身体远不是看着的那么好。 …… 离开汐箩宫的夏颜汐避开巡防的羽卫,孤身走在最僻静的宫巷。 她半年来用政事来麻痹自己,一开始她也不明白,既然那么恨白子瑜为什么不简单而直接地把她杀了,为什么要拼尽全力把她留在自己身边。是因为痛苦的回忆里还残留着她对白子瑜七年的依恋,亦或者只是不知道该用什么手段才能报复到她? 直到最后她终于想明白了,是因为她守住了父皇母后的一生名誉,却把宁家继续放在史书的尘埃里。她坚信自己的选择,可这份坚信也并非无懈可击。 姜世岚的遗言里说,不必揭露身世,让她以玉瑶皇后嫡长公主之名为宁家平反,因为不想因自己脏了她的帝王路。 可在很久以后,她才后知后觉,在胜负未知时,那夜母后为何笃定了她会赶来,一个女人能走帝王路。 只有一个可能,就是白子瑜曾允诺过她什么。 白子瑜早就知道自己会来,并拿自己为筹码拿捏了姜世岚。 母后至死没有暴露她的身世,所以在白子瑜的眼里,自己一个继女当真有拿捏姜世岚的资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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