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如卿本就不是逆来顺受之人, 也不喜欢按部就班,她从小就胆大包天, 爱干出格之事, 哪怕迫于师尊威严,也依然屡次犯事。 从苍云峰至武贤郡, 有条下山捷径,需行至官道,通过沧海桥方能抵达。 官如卿以巾帽挡额钿,又将魏清璃长发束之,半脸绒面遮容颜。 两人稍作乔装后,才走到陡峭崖边。 崖坡倾斜直下,无石阶可登, 无路可踏,点点落雪, 覆盖着青灰暗黄的岩石。 山脚蒙蒙,浓雾遮住视线,一条冰面滑坡,曲折而下,一眼看不到底。 魏清璃探头望去,小心地问:“莫非是......要从这里滑下?” “不然呢?” “这......” “怕?” “怎么会?”魏清璃拒不承认,昂首微笑:“相信师姐不会摔着我。” 官如卿上前一步,崖边碎石积雪滚落,深不见底,瑟瑟烈风袭来,仿佛有只无形的大手,要将人拖拽而下。 “真要滑下去?” “私自带你下山本就违反门规,把你摔个半死或者残废,我可就成了千古罪人,到时候莫说师尊太后不会放过我,这郡主四妃恐也会对我恨之入骨,杀之后快。”官如卿抚了抚垂挂的发丝,抿笑道:“你是黄金之命,有些人却是蝼蚁之命。” 多有讽刺意味的一句话,魏清璃沉默以对,自古以来皆如此。 出身决定命运,她就算是宫女所生,也是先帝唯一女儿,子凭父贵,坐拥皇位江山。 贺朝推翻宸国暴/政,将天下据为己有,已历朝三代,能否强稳,全看魏清璃和杜庭曦能不能运筹帷幄。魏延仁留下了红甲军和一帮死士,空有一腔抱负,却英年早逝。 “别人的命怎样我不知,我只知你的命于我来说,很重要。”魏清璃含情脉脉,似水的温柔,好似能够融化苍云峰这片清寒,一股温热之气,涌入官如卿心里。 她避开与之对视,只觉得肺腑像被什么捏着,紧紧拧在一起,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官如卿强忍不适,也没有回应,只是突然挽过魏清璃的腰,亲密接触的瞬间,离心丹之毒,迅速在体内蔓延。 她不自觉地抱紧怀中人,魏清璃的脸已是红晕弥漫,她很自然地勾住官如卿脖子,好似猜到要被带着下山。 官如卿双足轻点,踏上滑坡,魏清璃若非有人倚靠,必定滑到。两人飞速下落,官如卿灌入真气,稳住自己的同时,脚踏如风,顺着滑坡急速而下。 魏清璃被扑而来的风,吹得双目紧闭,寒霜打在脸上有些痛,她只好将脸埋在官如卿怀中。官如卿托起她身体,借岩石和树木而下。 这条隐蔽的捷径,若没有高深的内力和轻功,无法安全抵达。魏清璃最后几乎被抱着下去,她承受不了强大的气流冲击和滑落速度。 好不容易到了山脚,官如卿面不改色,魏清璃却是气喘吁吁。 “是我带你下山,不是你背我,你倒好像累得不行。”官如卿带着她,不费吹灰之力,她落地后就迅速放开手,往前走了两步,拉开距离。 若非近日调息疗伤,此时她已被离心丹虐得体无完肤。 “我又不是没抱过你,第一次你离心丹毒发,是我抱你进的奉天池。”魏清璃挂起浅浅笑意,回想起初见,心中竟涌起丝丝甜意。 官如卿毫无反应,她已经从如贵妃的身份中抽离,提及过往,不为所动。 魏清璃冻得脸颊绯红,呼吸之间尽是白雾,环视四周,发现这里已经靠近官道。 沧海桥,三三两两的人在行走,有贩夫走卒,还有普通百姓,两国建立邦交后,还有婚嫁联姻。 桥下冰面厚实,竟也有车马,桥上与桥下形成两条大道,两岸有身穿白色铠甲的卫兵巡逻,被称为冰卫队。 魏清璃脚步缓慢,边走边观察四方环境和情况。走了约莫一炷香,才到桥的尽头,墩头刻着:北国 从这块碑石开始,便是北国之境。 行至城墙下,武贤郡三个金色巨字,巍峨地镌刻在墙壁,护城墙高约六丈,比贺朝一般城池高出两丈。这种高度易守难攻,可见早在建都初期,北国君主便将战争之势思虑周全。 护城墙是一座城池的重要防线,通常都会派兵力把守,但北国城头,竟无一兵一卒,城楼下只有十几名守门兵,但魏清璃见这些人来人往的身影,个个气质不凡,并不像普通百姓。 恐怕故意伪装成平民,以达巡视之责,想必城墙内,必定潜伏着弓箭手,这可是一国之都,又怎会疏于防范。 官如卿知道她在观察地形,亲见北国繁象,便放缓脚步等着。两人走了许久。魏清璃走到岸边,见那夕阳的微光,打在冰面,散发出流光溢彩。 “这大好河山,缺了这些边边角角,总是不够完美。”魏清璃眼神迷离,言语间透着轻吞天下的野心,强敛的锋芒,总有尽绽时,到那时候魏清璃又会是怎样的皇帝? “你若想,这里迟早是你的,堆积如山的尸骨,血流成河的战争,我看这天下确实和平太久,真是拭目以待。”官如卿唇角微扬,贺朝和北国这一仗,不过就是时间问题。 魏清璃,内忧外患,你甚至都不能名正言顺以公主身份在位,如何处置边境?官如卿暗自思忖,却又忍不住暗自伤神。 这种莫名的失落感和惆怅感,来自她们的身份之隔。道不同,不相为谋,路不同,执手无望。 彼时的相处,随着那一跳,消失殆尽。此时的相伴,何尝不是另一种刻骨铭心,否则本该平静的心,为何又频繁受痛。 这该死的情! “师姐,莫要谈及国事,我就是想出来走走,跟着师姐一起畅游一番。”魏清璃转移话题,在皇帝和师妹两种身份中,切换自如。 她只想单纯地和官如卿多一点相处,讨论如此沉重的国家大事,不合时宜。 官如卿自然不会多言,她带有通关文牒,两人顺利进城。在离剑山庄,这种文牒有很多,魏清璃发现这也很容易造假,根本就是一种无意义的形式。 若两国真的有天交恶,这东西就会作废,但不能等到情况变糟糕,须提前准备着。 她决定,改变这项凭文牒来往两国的规定,重新制定新的方式。 武贤郡,十里长街,不见尽头,雾霭蒙蒙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热闹非凡。有卖皮袄的,有酒楼吆喝的,还有各种特色小吃,古玩字画仿、花廊、青瓷玉店,一应俱全,城内一片祥和,百姓安居乐业。 官如卿会如何将这张画泄露出去?魏清璃知道她绝不是因为痴迷自己,才随身携带。 她可是谍卫,是杀手,所有影响行动的多余物品,都不会放于身上。 何况,这不符合她的性格。 只有一种可能,便是有人派了任务给她,也只有离剑歌有这等能耐。 魏清璃不过就是顺水推舟,本就计划中的事,稍稍提前,假手于人,未必坏事。 只是离剑歌,到底扮演什么角色?是哪方的人? 久居皇宫,北国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魏清璃见所未见,形态各异,有时甚至分不清是用的还是玩的。 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 官如卿走到一个摊画前,随便拿起一副看了看,问:“老板,这是画的哪里?”她指着画像问。 “喔,当然是我们武贤郡了,这是从北城楼角度画的。”摊主眉清目秀,却挂着胡须,着实奇怪。 “我要完整的,有吗?” “有有,不过有些贵哦,姑娘。” “找给我,我给你价值连城的名画。”官如卿眼含笑意,摊主捏了捏胡须,半信半疑地说:“好,看你人美,信你一次。” 说罢他低头翻找,凑齐了四座角楼下的武贤郡,官如卿翻开检查一番后,满意地点头。继而,她将璃公主那张画卷拿出:“给你的报酬。” 摊主接过,打开定睛一看,双眼放光,立马收摊:“多谢姑娘,今日打烊了。” 他似乎很兴奋,如获至宝般,推着摊车走了。 魏清璃见那人着实古怪,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把自己身份流露出去,会不会太随意了? 官如卿没有回答,只是将那四副画递来:“送你的。” 纸张很小,便于携身。 “送我的?”魏清璃有些难以置信,笑问:“礼物吗?” “你送过我一次,我再送你,扯平了。” 魏清璃听后,立马将东西塞回去:“我不要了。”说罢气鼓鼓地向前。 “这东西你不要你会后悔的。” 魏清璃依然不回头,跟自己礼尚往来,倒也不必吧?! “这东西对你有用。” 她不吭声,继续向前走。 “你不要我只好撕了。”官如卿故意将画揉作一团,魏清璃忙回头阻止:“慢着!” 她怎会不知道四个角楼组合起来可能就是武贤郡的地图,或许还能查到岗卫和巡逻点,只是官如卿所言所行实在令人生气。 “我要,但是......”她将四张图折好,藏于腰间,又拿出玉龙令牌,满眼彷徨:“这个,你收回去吧。” 官如卿望着那只令牌,心不由得一痛,所有压在心底的回忆和感情,喷涌而出,好似又回到了飞来峰那天,想起弄墨的死,想起以前的种种,顿时觉得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她太讨厌这种感觉了,失控、失重,身心皆痛。 “送给你,就该是你的。”魏清璃拉起她的手,将令牌放于掌心。 官如卿的指尖还是那般寒凉,她忍不住轻握,想捂一捂,释放丝丝温暖和热气,官如卿却突然抽回手,身体战战兢兢,好似在颤抖,开始往街角跑去。 “官官......”魏清璃忙冲过去,紧跟不舍。
第67章 拈花阁上 河岸杉树挺立, 长屋连廊,一望无垠,冰面如镜, 倒映出官如卿赤色深瞳, 压不住汹涌的真气,嘴角的鲜红,宛如静绽的残花,破碎中带着一丝妖娆。 屋檐下冰凌垂挂,雪绒成景,夹岸百步便有一座桥。 魏清璃穿过街巷, 终于找到这里, 她缓步上前, 轻声询问:“我是不是让你离心丹发作了?” 她满眼愧疚, 心疼不已,明知道官如卿的离心丹之毒尚未祛除, 还受地狱天罗心魔所扰, 还是情不自禁地吐露心声。 “自作多情,我是体内余毒未清, 走火入魔,并非离心丹所致。”官如卿握着令牌,珍而藏之。 闻此言,魏清璃怅然若失,干涩地笑笑:“如此甚好,你无事就好。”
198 首页 上一页 71 72 73 74 75 7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