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如卿已褪去披风外袍,着一身青绿秀衫端坐着。两缕细长青丝, 自然垂挂, 素衣浅白, 唯有额间花朵, 点红成嫣。 她围炉煮酒,冷艳气韵, 如千山暮雪, 遥不可及。 炉上温好的佳酿,散发出令人垂涎的幽香。 魏清璃受了风寒, 忍不住咳了几声,身子暖和后,便脱了外袍,走到壁炉旁,发现多摆着一张凳子。她笑笑坐下,伸出冻得发红的手,翻手取暖。 “就寝吧, 明日要早起离城。”官如卿面无表情地说,默默地将准备好的热壶放于她腿上, 自己端起酒继续喝,她吞吐之间,含着淡淡酒香。 “你给我准备的?”魏清璃有些惊喜。 “我可没有未央那般细心,懂得伺候人,你就勉强将就吧,回到离剑山庄就好了。” “我哪有那般娇气?” 官如卿斜了她一眼,翻了翻眼皮,似笑非笑,仿佛在说,你不娇气谁娇气? 可娇弱不代表娇气? 话虽如此,魏清璃握着热壶,心中暖意浓浓。她见官如卿有些闷闷不乐,解释道:“我总觉得拈花仙子看我眼神有些奇怪,她让我想起了一个人,似曾相识。” “你后宫妃子那般多,每日万花丛中过,觉得似曾相识不奇怪。”官如卿语气带酸,还沉浸在拈花仙子和魏清璃亲密的不快中。 “不是那个意思,官官,她很像......”魏清璃欲言又止,想到自己也只是怀疑,无凭无据万一猜错,岂不闹笑话,只好转而问道:“对了,你跟鬼医相熟么?” “不熟,离剑山庄弟子之间互不相熟,每个人习武修习都是独立的,师尊会挖掘我们不同的潜能,分开授武。” “这样......”魏清璃托腮思忖,阴魑一直神出鬼没,神色诡异,不若常人那般。 虽单凭赤羽蝎难下定论,但魏清璃断定她和姬无珏有着什么关系,赤羽蝎世间少有,那么巧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绝不会是偶然。 魏清璃不相信巧合,所有看似巧合之事,都是蓄谋已久。 炉火的烛光照亮她的双眸,官如卿看向专心致志的魏清璃,娓娓说道:“阴魑确实是北国人。” 魏清璃听后正襟危坐,认真聆听,官如卿边喝酒边道:“听说她被断了手脚,从一条水沟里爬出,最后落入沧海,从沧海支流飘到了苍云峰山脚,最后被师尊发现带回了离剑山庄。” “断了手脚?”魏清璃震惊不已,难以置信。 官如卿点头:“你以为她的缩骨功怎么练成的,又为何能够随意变换身体大小?因为她本就无手无脚,不过借助蛊术不断地换假肢,也不知她练了什么邪功,终日不得见白昼,阳光于她来说,就是化骨水,致命的。” “没想到,世间竟会有这样的武功和奇特身体。” 官如卿抬眸问:“你怀疑她?” 魏清璃顿了顿,点头。 “你若有真凭实据,可以状告师尊,若没有,她救你命,为我炼制离心丹,可莫要恩将仇报。” “我在你眼中是恩将仇报之人?我不过是心中有些疑惑,与你相说罢了,又怎会平白无故地随意诋毁她?”魏清璃似有怒意,被曲解本意,当然生气。 如此,阴魑定有其他身份,有没有二心,不得而知。 她倏然起身,气呼呼地往床榻走去,褪去外衫后,直接盖着被子径自睡觉。 官如卿望着她娇瘦的身影,不觉得间扬起嘴角,她无法将这样的魏清璃,与杀伐果决,心机深沉的君王联系到一起。 可事实即是如此。 她低眉浅笑,无奈地摇头,将壶中酒一饮而尽。 阴魑神出鬼没,藏身帝京许久,确实难以捉摸。她从北国出来,为何独去苍云峰?莫非真的另有隐情? 她又小饮两壶,酒意上头,面颊泛红。 赤色的炉火,衬得官如卿瞳孔更红,她看向闺房床榻,魏清璃似乎已睡着。 官如卿也感到困意来袭,这才摇摇晃晃地走过去。 床榻宽大,龙凤被褥内外相放,魏清璃睡在内侧,侧躺背对她。官如卿轻轻坐下,她轻揉有些发胀的脑袋,只觉得昏昏沉沉。 屋内如火,烧得身体发烫,她扯掉外衫,只剩一层单薄的亵衣,半露美背,玉肌盈盈,蝶骨处的箭伤,已落成彼岸花的纹绣。 脖颈往下,锁/骨处泛红,深浅不一,与其他肤白之处形成明显色差。自从使过地狱天罗之后,赤练蛊已渗入肤下,融入经络,成为胎记般的存在,离心丹的发作也比之前愈发严重。 官如卿走到妆镜前,只觉得里面的人面目可憎,赤瞳、红脖、花钿,人不人,鬼不鬼,像只怪物。她不觉地抚摸脖颈,竟有种自尽的冲动。 她圆目怒瞪镜中的自己,又松开了手,苦涩一笑。 走回床榻,魏清璃依然一动不动,她呼吸均匀,似乎真的睡着了。 生气也能睡着么? 官如卿笑着睡下,魏清璃竟从侧睡变成平躺。她一如从前,双目微闭,眉头紧蹙,睡得不安。 伴随着丝丝酒意,官如卿有些恍惚,宫中往事侵入脑海,想起抱着魏清璃入眠,想起为她挡箭,背着她从秀峰阁走暗道,为她疗伤,想起种种的一切。 为什么不早点杀了你呢?魏清璃,若一开始我就杀了你,就没有后来这么多纠葛,也不会害得我变成这样,再也摆脱不了用情之苦! 官如卿瞳色忽而变暗,望着魏清璃那张精美绝伦的脸,想伸手掐脖索命,最终却是抚上了她的脸。 曾经的那个吻,魏清璃还记得么?那可是叫她也贪恋许久呢,每每想起都会导致离心丹发作。 魏清璃湿热的薄唇,软得想让她狠狠咬下去。官如卿情不自禁地慢慢靠前,呼出的气流,连自己都能感觉到炙热,就在唇口快相碰时,突然好似有两把利剑扎入身体,她身体定格,不敢移动,甚至不能呼吸。 紧接着天灵盖好像被无数长针刺入,疼得头皮发麻,意识凌乱。官如卿本能地用内力抵抗,可真气根本无法聚集,散落在五脏六腑,像只球弹来弹去,搅得她一阵恶心,喉咙泛起阵阵腥味。 她发出痛苦的闷哼声,弓腰蜷着身体,眼中透着嗜血的红光。 感觉到身边有动静的魏清璃,微微睁眼,望见官如卿表情扭曲,痛苦不堪地打滚,她忙坐起,问:“官官!你怎么了?” 看似离心丹发作,又像在走火入魔,魏清璃无法判断,见她难受,想去抱住,官如卿却忽然疯了似地扑过来,将她按倒,死死扣住脖子。 血红的双眼,透着浓浓的杀意,魏清璃瞬间无法呼吸,喉骨快被捏断,她没有挣扎,只是抓住官如卿的手,艰难地往上移动,直至抚上她冰冷的脸庞,霎时官如卿瞳色变浅,终于被人从烈火焚身中解救出来。 她恢复些许意识,魏清璃已是眼珠上翻,脸色煞白,几乎断气。官如卿惊恐地缩回手,魏清璃提气猛咳,脖子留下了几道深深的指印。 官如卿忙运功,在她心口注入真气,可她自己只要驱动内力,便毒发得更厉害,离心功用得很勉强,整只手臂都在颤抖。魏清璃一把握住她的手,虚弱地摇头:“你快给你自己调息,咳咳咳......” “你......” “我没事。”魏清璃连连摆手,深深吸了几口气,强忍咳嗽,憋红了脸。 官如卿满心愧疚,却只能给自己内调,否则一旦失控,她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杀欲。她盘腿而坐,双目微闭,把魏清璃隔绝在视线之外,努力放空思绪,开始聚拢那乱七八糟的真气。 一切发生得始料未及,魏清璃一头冷汗,后背浸湿,她摸了摸有些疼的脖子,命悬一线的感觉,不过如此。可不知为何,哪怕快被官如卿掐死,也没觉得恐惧或是害怕,飞花谷的阴影似乎在逐渐消散。 她更加苦闷于束手无策的感觉,看到官如卿毒发或是受伤,只觉得心生绝望,那一刻,就算拥有再大权利也无用。 无武便是无能,救不了心爱之人有何用? 魏清璃想到此,拿出玄宗心法秘籍,悄悄地自练起来。 离剑山庄凤澜轩门口 皓月当头,杜庭曦和未央被两名弟子拦住去路。 “太后娘娘,您不能出去。” “怎么?离尊主这是打算囚禁哀家吗?”杜庭曦厉声问道,听闻魏清璃失踪,她心急如焚,人生地不熟,不知去往何处寻,也没有可用之人,哪怕是未央也在此寸步难行。 弟子忙作揖:“弟子不敢,师尊有命,白天太后可自由行走,可晚上,为了您安全着想,夜晚还是不要胡乱行走。” “哀家若非要走呢。” 离门弟子无不对杜庭曦毕恭毕敬,可也不敢过于阻拦,一路紧跟到山庄门口,两名弟子跪地哀求:“求太后别再往前,不然弟子们性命难保。” “你们性命难保,我儿性命就有人保了?” 两人相互看了看,不知该怎么办,突然拔剑对着脖子,眼神流露坚毅:“弟子疏于照看太后,若您再往前一步,弟子只好以死谢罪。” 这什么门规,二话不说就要自刎?杜庭曦气得一言不发。 “太后,还是我去寻吧。”未央武功不弱,虽不熟悉这里,但也能猜到魏清璃人不在山中便肯定是去武贤郡了。 “不行,哀家跟你一起去。” 杜庭曦一反常态,任意妄为,实在不像平时的她,连未央都为之奇怪。 她正要往前走,离剑歌的身影踏月而来,缓缓落下,两名弟子忙磕头:“拜见师尊,弟子无能。” 离剑歌眸间寒星点点,剑眉飞翘,银色长丝被风拂起,霜冷长河般的气场,透着沉重的逼迫感。 她挥挥手,两名弟子收剑退到一旁。 “硬闯、任性、耍性子,不像你。”她看向杜庭曦,眼底逐变深邃。 “不这样,怎么惊动得了离尊主?” “你就这般笃定我会出来?” “除非你根本不在意,哀家是否在山上。”杜庭曦很清楚,只有离剑歌出马,才能迅速找回魏清璃,所以才故意制造出动静,逼她现身。 离剑歌负手在后,目光悠悠地瞟向武贤郡方向,冷淡说道:“既然惊动了本尊,自不会让太后白忙活。” 本尊,太后,每每听到这样的陌生称呼,杜庭曦便无法平静,她低眉苦笑,却是说不出一句话。 “鬼桥、鬼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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