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南境的左鹿林王云布,他并非贵族出身,因在“合固之围”“九王之乱”以及“罗城之战”中皆立下大功,所以在军中有着不小的威望,同时他又是燕祁王的亲信,而左育都王弥应奢则是原右鹿林王之子,不过他是庶子,并不受其父待见,且其阿母又是被原右鹿林王醉酒误杀。 燕祁王借力打力,任命这样的四人辖制西、南二境,将名、利、权借了个干净。 刘元乔在营帐中听说这几道王令后并没什么特别的感想,一来她并不了解图勒内部的权力角逐,二来,她也没心情深思,因为她有更加重要的事情需要考虑。 前几日她心烦意乱,只要一想到燕祁就是在集市上救她的人,便会坐立不安,生怕下一刻就会有人冲进她的营帐,戳穿她的身份。 刘元乔的不安太过于明显,春芜一眼便能看出。刘元乔出于不想多一个人心神不宁的目的,没有将在集市遇见燕祁的事告诉春芜,因此春芜并不知道真正的内情,只以为刘元乔是那晚被吓着了。 为了让刘元乔宽心,春芜从箱子里整理出许多史书,她告诉刘元乔,刘元君在世时若遇着会让自己心神不宁的时候,便会看史书排解忧思,她让刘元乔也试上一试。 刘元乔觉得再放任自己坐立不安下去,恐怕在被燕祁王发现身份之前,她先会被自己吓死,所以接受了春芜的建议,开始翻阅史书。 就在这期间,她从史书中看到了一则前朝往事。 在大魏之前有一个朝代叫做大燕,燕朝有一个出了名的暴君,燕桀帝。燕桀帝的第一任皇后出自名门,是个大家闺秀,这位皇后进退有据,温婉知礼,宽厚仁慈,却在当了皇后的第三年被废,被废的原因是,桀帝某日上朝时身上佩戴的组玉突然断裂,桀帝认为此兆不祥,命太仆占卜,而占卜出来的结果是,皇后命格不祥,于帝命有碍,故而上天降兆,意在警示,于是这位倒霉的皇后无错被废。 刘元乔看到这一则故事时,大喜过望。 天命所示,其命不祥。 她似乎找到了一个可行的脱身办法,图勒敬天奉神,尤其信奉长生天,若是加以利用一番,若是利用得好,她说不准就有机会被遣送回朝。 但这个时机得挑好,需得一击即中,否则哪怕不被发现,也难保不会有后患。 这几日,燕祁在前方召开大会,刘元乔就在后/庭筹谋被遣送回朝的大计,想了许多天,又翻阅了不少典籍,还真想出一个大约可行的。
从王府出来已经半月有余,刘元嘉和吉翁两人昨日才走出荥阳的地界。 不是他们不想加快脚程,而是吉翁为了安稳起见,专挑人迹罕至的小路钻。虽然路途波折了些,但小路人少,刘元嘉被人认出来的可能便会大大降低。 “吉翁,你看我这脸和脖子涂得还成么?是一个色儿吗?”刘元嘉脚踩一双草履,穿一身灰白短衣长绔,从驴车内钻出来,指着自己的脸问道。 吉翁偏头看了一眼,“是一个色儿。” 刘元嘉闻言舒了口气,就势坐盘腿在车板上,百无聊赖,随手从杂草丛生的路边扯了一根长茎叶子捏着玩,“现下我觉得阿娘将我生的肤白也并非什么好事了,累的要用草灰将脸抹黑,这一路还长着呢,难道日日都要如此?” “阿松生在锦绣堆里,养尊处优惯了,身上的贵气一眼便能看出,若不遮一遮,惹了人瞩目,早晚会是麻烦,”吉翁将车掉了个弯,拐上另一条不那么颠簸的道路。 这条道是官道。 他们也并非时时都走小道的,若是无小道可走,他们也会走官道。官道上人会多一些,每回走官道,吉翁便会让刘元嘉躲进车中不在人前露面。 现下走的这条官道上空无一人,刘元嘉便没有回到马车里,而是靠在马车壁旁,将随手扯来的叶子叼在嘴里,开始数起路边的土墩。在大魏境内,只要是官道,每隔五里便会设一个土墩,十里设一个亭,他已经数了两个土墩一个亭,也就是说,他们走出了十五里。 刘元嘉想了想,将草茎吐掉,从车内翻出一副画在麻布上的堪舆图。他阿爹思虑周全,连堪舆图都是画在麻布上而不是绢布上,普通人家那里会用绢绘制堪舆图。他手捧地图,好奇地问,“吉翁,出了荥阳,接下来我们要去哪儿啊?是往北,还是往西?” “先入晋阳,再往关陇。”吉翁回答道。 “晋阳……关陇……”刘元嘉用目光在堪舆图上描摹出大致的路线,“嗯?为何不走陇南走,而是要绕一大圈?” “主公说,能避开长安,就避开长安。” 刘元嘉恍然大悟,是啊,他们得远远避开长安,若走陇南走,是能少走一大段路程,可是陇南离长安太近了。 “那就走晋阳走。” 一想起长安,刘元嘉心中发憷,当然能避就避。 ----
第29章 曲有误(二十八)
夜晚的雁城王庭静悄悄一片,除了护城区的篝火偶尔“噼里啪啦”爆出一两个火星子,就连站岗的士兵也不曾发出声响,仿佛石人一般。 然而这份寂静很快就被突如其来的流星雨所打破。 流星争先恐后地划破长空,拖拽出一条条银色的尾巴,银色小鱼似的向着同一个方向游去。 刘元乔侧卧在榻上,竖起耳朵倾听帐外的动静。 忽然,一声不远不近的号角声响起,紧接着,“嘶啦”一声,火光将营帐东侧撕开一道裂缝,火舌沿着这条缝隙向四面八方蔓延,以极快的速度舔舐帷幕。 刺鼻的烟雾向着王庭上空升腾,刘元乔霍然从榻上翻身坐起。 营帐外,不知是谁大声呼叫“走水啦”,彻底唤醒了在夜色中沉寂的王庭。 刘元乔仍一动不动地坐在榻上,并没有起身的意思。 火光越来越亮,营帐中也越来越热,良久,她终于听到了春芜的呼喊。 “君侯!君侯!营帐走水了!” 刘元乔悬着的一颗心落下了一半,她迅速起身从榻旁的红漆木架上拿了一件披风,路过长几时,余光瞥见了铜镜中的自己,想了想又随手拿了一根玉簪。 “君侯,君侯!您快醒醒!走水啦!营帐走水啦!”春芜焦急地冲进来。 烟气呛人,刘元乔忍不住掩住鼻口咳嗽了两声。 眼看火势越来越大,春芜急忙说道,“君侯,快些出去吧,这火应当是止不住了。” 刘元乔将长发全部挽上发顶,又戴上了披风的帽兜,这才随春芜往营帐外走。 火舌已经窜上了营帐上方的木梁,营帐外也响起此起披伏的脚步声、呼喊声,有魏语,也有图勒语。 “快,快去通知王汗!” “快救我们君侯!君侯还在里面!” “水呢!怎么就这么点水!怎么救火!” “快,去扛沙包,用沙土将营帐围住!” …… 救火从王庭各方向着此处涌来,刘元乔同春芜对视一眼,在火舌即将舔没帐门之际,快速钻过帐门。 然而火势比人快,刘元乔擦着火舌经过时,火舌迅速卷上她的衣角。 “君侯!”春芜大惊失色,“来人,快……” 话还未说完,主帐台基如山崩塌。 刘元乔还未完全踏下最后一层台阶,这一垮塌令她身形不稳,身体迅速后倾。 春芜下意识伸出手,却只摸到刘元乔的袖边。 “君侯!” 斜方突然伸出一只手抓住刘元乔的手腕,将她从最后一层台阶上拽下,与此同时,她被火舌舔舐过的那一片衣角被利剑斩断。 火将衣角吞没,衣角顷刻之间化为灰烬。 “王汗!” “王汗!” “是王汗!” “是王汗来了!” 燕祁顺手拖了一下差点摔倒的刘元乔,对救火的人命令道,“继续救火,务必将火势控制在主帐范围内。” 刘元乔未曾想到燕祁来得这样快。 火光将燕祁的脸映衬着半明半昧,刘元乔读不出眼前之人的内心所想,她落下一半的心,再度高高悬起。 “多谢王汗。”不论她心中作何感想,搭救之恩还是要谢的。 燕祁抬头,方才热闹的夜空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安静,“流星已经停了。” “流星?”刘元乔“惊讶”地也抬起头,“今夜有流星?” “大祭司占卜称今夜有流星,本王怕流星落入百姓家会有伤亡引发动乱,故而一直在王帐等候城中的消息,没想到竟是君侯的营帐先着了火。”燕祁目光沉沉地看了一眼火势,“火势一起,本王便朝此处赶来,还好君侯无恙。” 刘元乔低头垂眸,她脸上的疑惑竟是如此明显吗?燕祁此言,像是在解释他来得这样快的原因。 燕祁解释完以后,环顾四面八方,除了眼前这一片,周围并无动静,也就是说,她派出去在城中巡逻的士兵并没有传信,“看来此次流星降落,除了君侯的营帐,城中并无其他地方受到影响。” 凉意从脚底缓缓升起,刘元乔捏紧袖口,有种被人看穿的惊骇。 好在燕祁并没有将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孤臣,过来。” 正在指挥救火的统卫闻言将的任务交给了身边的副手,得令走到燕祁面前,“王汗。” “此处乱糟糟的,烟气又呛人,你去给君侯安排一处清净的营帐暂时休憩,就在……” “王汗,”刘元乔急忙打断燕祁的话,“王汗在此救火,何况起火的是吾的营帐,吾怎能独自去躲清净,请王汗允许吾留在此处。” 大火渐渐被扑灭,燕祁犹豫一番,开口道,“君侯执意留下,便留下吧。” 孤臣继续回去指挥,燕祁与刘元乔并肩站在安全地方等候,燕祁想起什么,不无惋惜道,“火烧成这般,里面的物件怕是留不下了,也不知有没有君侯所珍重的。” “无人伤亡已是幸事,身外之物岂敢奢求,”刘元乔字斟句酌地开口,“不过却有一件玉珩,为吾祖母孝安皇后所赐,不知能不能幸免于难。” 燕祁点头,“既是长辈所赐之物,的确珍贵,待会儿让人找找吧。” 刘元乔心中窃喜。 “王汗,火已扑灭,接下来该当如何,请王汗示下。”孤臣前来请命。 燕祁吩咐道,“君侯营帐内有一珍惜的玉珩,为其祖母所赐,你带人去找找,看能否找到。” 刘元乔抑制不住地欣喜。 欣喜被燕祁瞧见,他略一思索,叫住了孤臣。 刘元乔的笑僵在脸上。 什么意思?他不想找了?他想反悔? 燕祁出乎意料地开口,“那玉珩对君侯而言不比寻常之物,本王一同前去寻找。”
151 首页 上一页 26 27 28 29 30 3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