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手。”风弦出声。 小孩意识到她的声音与母上实在是差别差得太大,哭声瞬间小了下来。 风弦趁小孩愣神,一把拎着衣领将小孩提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到池塘边给放下。 “小屁孩滚回去睡觉去。”风弦才不管这么多,姜毓还在那里等着。 她拧干薄衣,发现鞋也掉在了泥中,回头望了望浑浊的池塘。 小孩上前乘着她分神的时间在她手臂上咬下一口。 血腥味在口腔里扩散开,小孩得意地一溜烟跑了。 “嘶——”风弦手臂上的伤痕被牙齿咬开,肌肉都因为剧痛而发抖。 “你给我等着!”风弦大喊一声,栖在枯枝上的乌鸦被惊得飞起。 她回到质子殿,姜毓抿着唇呆呆地看着残破的梁顶,不知在想什么。 “我带回来了水,喝吧。”风弦用左手把土罐放在姜毓手里。 姜毓默默地喝下水。 水里有淡淡的咸腥。 姜毓不知道如何面对风弦,只能借此询问挑起话语。 风弦愣了楞,想到可能是血不慎落在里面了,“唔,这四周没有井,这水是池塘里打来的,可能池塘中有鱼虾等活物吧……” 姜毓醒来恢复神智后,那身体上的伤又开始疼痛。 风弦听着她低低抽气声中夹杂着呜咽,手中摸出莘澄给的瓷瓶。 她打开红布包着的木塞,拿到鼻尖嗅了嗅。 淡淡的麝香,应该是某种药物。 风弦把瓷瓶递给姜毓。 “做什么?” 姜毓擦去泪水的动作实在太明显了,风弦开口, “秘药,包治百病。” “为什么给我?” “可能……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个师妹?”风弦想起苍梧山上的如意。 如意也有一双弯弯浅浅的眉毛,但她与姜毓不同,她很喜欢笑。 姜毓有些犹豫。 “我之前在苍梧山学琴,有一个师妹叫如意,她是我师尊的孩子,但师尊总是一视同仁,她长得很可爱,有一双弯弯的眉毛,眼里总是含笑,嗓音也是脆生生的,一口一个‘师姐’叫得非常好听。话说有一次,师尊让我们一同去深山感受古意通琴曲……” 姜毓到底是小孩,听风弦讲述往事也不禁听得入神。 风弦趁她不备将瓷瓶塞到她手中。 药粉撒在了她衣服上。 “怪可惜的,剩余的赶紧兜起来涂到伤口上我继续跟你讲。” 姜毓刚想推脱,风弦开口继续讲, “深山里瘴气弥漫,我们一直往深处更近一步,发觉瘴气是从一处桃花林传来,桃花本不是阴邪之物,却因数量众多花瓣飘落碾成泥,瘴气是从泥中生出来的,这样的瘴气可毒了,可偏偏这样的深山,这样的桃花林中还有人在……” 看风弦滔滔不绝的样子,姜毓抿唇,垂眸听话地将药粉擦在伤口上。
第6章 这几日都是艳阳天,尚不用顾及屋漏。 宫里的饭菜衣物倒是送得勤快,但一看就知道是被“特殊吩咐”过的,菜是馊的,饭中掺石,衣物都是粗麻,穿在身上刮得皮肤一道道红印。 姜毓时常蹲在荒芜的庭院前,捣鼓着泥土,她身上的伤口愈合得很好,周身都有一股淡淡的异香。 风弦总是在周围到处穿梭,不知所踪,她要去找那个不知好歹的小孩报仇。 她正在宫道左右拐着试探哪里还有没有搜寻到的地方,却迎面碰上怜谷。 怜谷身着紫色宫服,手持拂尘,身后还跟着几个女侍。 “停停停,你怎得这样不懂规矩,果然是不知哪个小疙瘩地里出来的东西。”怜谷的白眼都要飘到天上去了,“正好我也要来找你,你便跪下听旨吧。” 还没等风弦说话,怜谷身后的女侍上前使劲压住她逼她跪下。 风弦膝盖重重地磕在青砖上,发出一声闷响。 “传陛下口谕,今日朕嘉赏各方将士于临汀台畅饮宫宴,风弦与各乐师及时就位,随宴弹唱,宴未止,音不可休,钦此。”怜谷轻蔑地看着她,“接旨吧,风弦。” “大梁若有规矩,你需得称我一声殿下。”风弦站起身,拍了拍膝下的尘土。 怜谷早有预料,递给周围女侍一个眼神。 风弦还未说出拒绝的话,便觉脑后一疼,随后不省人事。 “当心着些,别伤了她的皮囊。”怜谷嘴上虽这么说着,但看着倒在地上的风弦还是抬脚踹了踹她的肩头。 “嗯,带回去吧,就放在临汀台边上的偏殿里。” 怜谷回到泰和殿,汇报给柳珹这样的状况。 柳珹点点头,挥手让她退下。 她起身前往临汀台偏殿,看着躺在软榻上紧闭双眼的风弦,笑了出来。 万金难得一曲,你还不是得栽在朕手里。 —— 临汀台建于皇宫御花园荷花池中心,皇族的宫宴都是在此地大办。 本是小荷露尖角的时节,池中荷花竟已开了大半。 迎风走来的人群皆被荷花的清香熏得半醉。 临汀台旁边苍色的山岩假山上栽着白玉似的兰草,金顶石壁,红漆大柱上雕绘着各种各类的龙凤图案,龙凤的眼内还镶嵌着红蓝宝石,色彩斑斓。 台上的阁楼檐角都是精致非常,檐角挂着几串别出心裁的花萼形檐铃,雕花阁板上悬挂着轻纱彩绸,清风浮动,期间传来浅浅丝竹声,让人有种身着仙境之感。 临汀台已是人声鼎沸,风弦正在侧殿睡得香甜,却被临头一兜冷水浇得惊醒过来。 冰冷的井水顺着她的唇角发丝流下。 风弦扒开面前盖在眼上的头发,怒视站在一边的怜谷。 怜谷讥笑道,“睡得这样香甜,看来质子殿的待遇不是特别好吧?” “你也好意思说,我还以为大梁连一床好榻、一件被褥也给不起呢。”风弦不客气地回敬道。 怜谷被噎住,烦躁地挥动了一番手中的拂尘,“今日皇恩浩荡,陛下倒是给足了你脸面,免去了你与众多乐师一同演奏,梅君求情,想要与你比试一番琴技,要说梅君,那是三千宠爱集一身艳冠后宫,你最好好自为之,知晓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 风弦还在拧干自己的头发,也不知是听进去还是没听进去。 怜谷吩咐身后的女侍,“带她下去梳洗一番,穿的都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还不是大梁的待客之道……” “给我堵住她的嘴!”怜谷挥舞手上的拂尘抓狂。 女侍手忙脚乱地扯出帕子堵住风弦的嘴。 —— “大将军似乎有心事?”柳珹摇晃着手中的金樽,紫红的酒液酿出的酒香回荡在鼻尖。 莘澄没想到她会突然把话题转移到自己身上,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作答。 柳珹笑了出来,微醺的醉意已经迷蒙上她的眼,酒易上头,白皙的脸颊上已经染上红晕。 她忽地站起身,虽然有些醉意,但脚步倒还是稳健,她快步地走到莘澄面前。 正在起舞的舞姬急忙避让,梅君本坐在君王侧,见状想要去扶她。 柳珹挥手让他坐好,莘澄起身行礼。 柳珹并未出声让她免礼,扶着她的肩头伏在她身边暗语,“莘澄,军机处的匣子有人动过,少了许多朕的密令和盖有你军印的信件,你有没有……” 莘澄难以置信地抬头,触不及防地与柳珹对视。 柳珹很想要在她的眼里看出什么,但她眼中澄澈得像是一潭青山中的湖水,剔透得没有一丝杂质。 莘澄刚想开口。 柳珹心中已有了答案,“朕知道了。” 她早就知道有人在这里动了手脚,好不容易等到户部侍郎牧荷上书弹劾莘澄。 朝廷中以牧荷为首的复旧党一直明里暗里地揪柳珹实行的新法,说什么先皇列祖从未实行过这样那样的法律制度,说柳珹数典忘祖,柳珹早就想把她们一锅端了。 刚刚抓住她们的一点辫子,这下好了,证据没了。 那日夜访将军府也是逢场作戏,地道也是一早就准备好的。 莘澄也早就知自己会成为诱饵。 可惜,她们费心伪造的东西一夜之间便没了踪影。 柳珹也失去一个把她们一网打尽的机会。 真该死。 到底是谁那么大本事,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军机处,还能带走匣子里的密令。 所有人见柳珹一脸阴沉的样子,忽然安静下来不敢出声。 梅君见气氛逐渐凝固,赶紧起身行礼缓和胶着的气氛,“陛下定是乏累了,侍身来为陛下和众位将士奏一曲《潇湘水云》助助兴,解解乏吧?” 在座的都是人精,见梅君开口,立刻给台阶。 “早就听闻梅君是汴京第一才子,舞艺琴技具是绝佳,若能听得梅君一曲,便胜天上仙了!” “今日果然让臣大开眼界,梅君一曲可敌世间万音,定是犹如天籁。” “梅君善琴是早有耳闻的,都说梅君一曲,宛若寒松吟,今日总算要让臣等赏鉴一番,陛下不会藏着美人不肯献技吧?” 柳珹赞赏地看了梅君一眼,转身又坐回龙椅上,“怜谷,把梅君的绿绮拿上来。” “是!”怜谷挥手让女侍们将早已准备好的琴端上台,俯身在柳珹身边低语,“陛下,那风弦……” “带上来,朕养着她是让她吃白饭的吗?”柳珹看着身边的怜谷,感觉她越发不会伺候人了。 “是、是。”怜谷惶恐地低头向后退去,转到偏殿去找风弦。 风弦听到临汀台传来琴音,便知道自己马上就会被拖上台去。 门关着,两个膀大腰粗的女侍把守在门口,风弦左右找着哪里有别的出口可以翻出去。 好不容易找到一扇松动的窗户,她蹑手蹑脚地打开窗棂,入眼是青葱的竹林。 风弦左右寻找一番,将一张梅花凳放在窗前,站上梅花凳,刚好可以跨出去! 忽然,门猝不及防地被打开。 风弦还来不及收回那跨出去的腿,不上不下的样子让怜谷的话卡在喉咙里,她半张着嘴惊讶地看着这一幕。 时间好像忽然在这一刻静止了。 风弦忽朝她笑了一下,怜谷被她的笑容晃了神,再回过神来只发现那被扒得七零八落的窗纸还在颤动。 “快去逮住她!别让她跑了!” 临汀台歌舞升平,侧殿乱作一团。 风弦秉持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原则,蹲在窗边一动不动,她紧紧靠着墙。 怜谷一脸阴沉地站在窗前,看着面前的竹林狠狠道,“跑得倒挺快,一会捉到你,看我不把你一身兔子毛都给拔了!” 风弦听着竹林里密集的脚步声屏息。 可能是怜谷一直站在这里,官威大,没人敢在她面前乱晃找寻,以至于风弦一直没有被发现。
73 首页 上一页 4 5 6 7 8 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