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弦把自己的衣角从柳霄手里抽出来,走在宫道上浑身舒畅。 “终于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从没有哪个太傅能住在东宫揽月阁的,你回去还不得给祖坟多上两柱香来谢母上恩德!”柳霄才不屑于拉她的衣角,对她说的话也不过是觉得她自视清高而已。 风弦不跟一个小屁孩计较,只想慢慢从她嘴里套出些消息,“殿下可知质子姜毓?” “哦,那个从绥沧的质子?”柳霄冷笑一声,“那些老顽固还想要让她来作本宫的伴读,也不掂量掂量她的身份,她配吗?” 风弦感觉她自说自话的本事是有一套在身上的。 “那殿下怎会不认识我?” “你?”柳霄停下脚步,看着她冷笑一声,“你有什么值得本宫注意的吗?那张脸?” “听闻姜毓住在质子殿中,她孤身一人……” “你这样关心她作甚?”柳霄不耐烦地打断她,兀自向前走去,“快些跟上,别让本宫等!” 风弦无言,刚想说话就见柳霄转弯走到了宫道尽头拐走。 小孩个子不高,走得挺快。 不久后,两人坐在东宫主殿的地毯上相视无言。 “教啊?”柳霄端坐在风弦对面。 风弦左右看了看,“教什么?” “……” “……” “罢了,本宫的时间可不是那么容易耗的,你走吧。”柳霄站起身,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摆,将不慎压褶的裙边按平,“怀玉,去拿些点心来。” “是。”跟在柳霄身边的宫仆得令退下。 风弦点点头,自己也有这番意思。 她站起身,往外面走去。 在东宫主殿,果然无人再敢拦她。 “等等,你先把这些点心吃些去。”柳霄示意怀玉将点心递给风弦。 风弦看了看造型精巧的点心和铺在点心上的糖霜,摇了摇头,“殿下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不喜欢甜味的,下次嘱咐膳食局的厨娘,要咸口的。” “无非就是一个形式。”柳霄看了一眼风弦,走到怀玉身边,将点心拿了些放在帕子中,“就当你吃过了,母上问起来,你我都有个交代,听明白没有?” 还会事先串通好消息,心倒是细。 “行。”风弦点头答应,转身就出了东宫。 柳霄看了看怀玉,怀玉朝她微微点头,“都安排好了,殿下。” 柳霄放心下来,“如今多少时辰了?” “回殿下,申时一刻。” “嗯,退下吧。” 怀玉低头退下。 柳霄还想着时间宽裕,还可以回去沐浴一番,却见风弦的身影又到了门外。 “你去何处?”柳霄有些好笑。 风弦想了想,“我要去找姜毓。” “为何?”柳霄的眼神瞬间凌厉了起来。 “……她欠了我钱,我一路从绥沧追来的。”风弦知道柳霄迟早会知道自己的身份,现下并不想多做解释。 柳霄看了看被手帕包着的糕点,“正好,本宫与你同去。” 柳霄偏头看了看隐在暗处的怀玉,怀玉点头表示明白。 他需去查风弦的身份。 之前他也曾去查过,不过遇到柳珹的阻拦,如今柳霄下了指示,他得尽全力去试探了。 —— 怀玉将众人遣散,宫道上只留下风弦与柳霄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悠长的青石砖甬道,红墙黄瓦的高大宫墙耸立,只留一方天地,空旷地回荡着两人的脚步声。 “殿下为何要去那地方?”风弦开口询问。 “怎么?本宫要干什么还要请示一下你这个太傅?”柳霄冷哼一声,格外注意怀中手帕里的糕点。 “这是留给谁的?”风弦注意到她的动作。 柳霄并不打算瞒她,“带给本宫的一个知己。” “殿下还有知己?” “你好像很惊讶?”柳霄不屑,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风弦。 这样的模样真是像极了柳珹,果然是与她一脉相承的做事风格。 “……有一点。”风弦实话实说,“质子殿临近冷宫,殿下找的定不是姜毓。” “自然不会是她。”柳霄脸上的表情更加不屑了,她不想落在风弦后面,所以在尽量地小跑,说话的时候有些气喘。 “是冷宫的那个孩子?”风弦想起那晚池塘边上的“奇遇”。 柳霄皱眉,额角有细密的汗珠滑落,“你怎么知道冷宫有……” 风弦恍然回神,对,柳霄的声音很像那个小孩的声音。 “那冷宫里的孩子,也是你母上的孩子?”风弦其实已经能够确定大半,现在相对比起来确实很像。 柳霄的声音其实很有辨识度,脆生生的,带着一股理所当然的语气。 冷宫中的孩子声音也是脆生生的,但声音比柳霄更加干净,自带着些娇憨,不谙世事。 柳霄抿起秀气的唇,不再回答风弦的问题。 风弦自小也是在皇宫这般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长大,看柳霄这样的表现已经算是默认了。 她转头看向宫道边上的青苔,将注意力移开。 柳霄依旧紧紧护着怀里的糕点。
第9章 质子殿。 风弦与柳霄在岔口分开,她看着不远处的质子殿,想象着姜毓看到她的举动。 那一定是感动得不得了吧? 刚刚踏进庭院,便看到前面的泥土不再是一片荒芜,而是变成了郁郁葱葱的草地,草丛间还点缀着不少小小的淡蓝色野花。 姜毓和一个小孩蹲在草丛边上看着。 姜毓还一边小声地凑在她耳边说着什么。 小孩身上穿着洗得发白褪色的衣物,但脸上洋溢着笑意,听到姜毓说的话后,笑意更甚,发出一连串如银铃般的笑声。 风弦听着她的声音,上前一把揪住她的衣领,“被我抓住了吧!” 小孩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手上的花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拦腰截断。 “谁!放我下来!”小孩挥着手臂想要打风弦的肚子,奈何距离不够,只能干瞪眼。 “风弦?”姜毓站起身,见她没事,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那弯弯的眉毛终于与微微下垂的眼尾一同染上笑意。 “嗯。”风弦应答。 小孩很不满自己被忽视,“喂!” 姜毓回神,上前将小孩拉到自己身后护着,“风弦,这是我去找水遇到的小孩,她叫阿絮。你被带走以后都是她给我送吃的!” 风弦细细打量了一番小孩的模样,脸上没多少肉,还沾着不少灰尘,但那一双上挑的狐狸眼真真是和柳霄柳珹像极了。 小孩身量也不高,比姜毓要矮一截。 姜毓与柳霄的身高也不相上下,柳珹还有一个这样大的孩子,为何要丢在冷宫里? 现下两人又开始靠在一起说悄悄话了。 “她们现在连饭都不给你送了?”风弦压下心中的疑虑,问姜毓。 姜毓点点头,拉着小孩就要走,“我得送她回去,她说要带我去见她的好友。” …… 去见那个嫌天嫌地你不配的柳霄? “不行,我得报仇。”风弦忘不了,也放不下那晚的事。 小孩见状立马缩在姜毓身后。 姜毓拦在风弦面前,“你与阿絮计较什么?她只是一个孩子。” 风弦:??? “要不是她,我手上的伤就不会那么久还留着疤!”风弦拉开宽大的袖子,白皙手腕上面伤口还有淡淡的咬痕。 “阿絮,你与她道歉,要做一个知礼懂礼的人才会受欢迎。”姜毓转头与阿絮讲道理。 “真的吗?”阿絮眨着漂亮的眼睛,一派纯真,“对不起,风弦。” 风弦听了姜毓的话有些失神,但她最终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阿絮见风弦真的不再计较,更加信任姜毓说的话,说什么也要带她一起去见好友。 柳霄早就听到了质子殿传来的声响,她已在院门口的宫墙边站了许久了。 她本想要耀武扬威地走进去,在阿絮面前让姜毓对自己恭恭敬敬地行礼,不管她想不想,愿不愿意,那个可笑的质子都得跪在地上等着自己的指令才能起身。 这样阿絮一定会更加崇拜自己。 但听着阿絮对姜毓满腔的欢喜,那般开怀惬意,是与她一同相处中从未有过的。 柳霄在宫墙边静默了许久。 风弦听见有什么东西坠下的声响,走过去查看,只看见转角乌金丝绸的衣角和青石砖上掉落的手帕。 手帕里甜腻的糕点散了一地。 —— “回去吧,不必再寻了。”风弦将院门包着糕点的手帕拾起。 阿絮看到风弦手中的手帕,“这就是我的好友的手帕,她的东西都会有这样的标志!” 风弦拂过手帕的四个角落,上面都刻有暗纹,还绣着几缕柳叶。 阿絮拿过风弦手里的手帕,风弦看见她残破衣袖露出的半截手臂上也缠着一根红绳,红绳几乎变成了淡淡的粉色,上面有很多粗糙的绳结,应该是断了很多次,又重新修补。 “这是?”风弦拉住她的手,细细看着红绳。 阿絮快速地抽回手,“我不喜欢你碰我!” 风弦愣了一下,阿絮又想起了姜毓说的话,立马补救道,“这是我父君给我的。” “你的父君?”风弦下意识看了看冷宫的方向。 父凭子贵的事自古屡见不鲜,却不见有人有孩子还能混到冷宫里去的。 “对,不过他盼着母上过来,我已经告诉他母上不会再来了,他还每日穿着舞衣等着,那舞衣已经破了很多道口子,我偷偷去织染局偷了针线缝好了好久……”阿絮纯真地说着,姜毓看着她手上有些细小的针孔,用手轻轻碰了碰。 “疼吗?”姜毓微微皱眉。 “早就不疼了。”阿絮耸耸肩,一点也不在意。 “那柳霄呢?”风弦继续问,对姜毓的话感到不可思议,“姜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关心人?” 姜毓不自然地收回手。 阿絮扁了扁嘴。 姜毓又拉起了她的小手揉了揉。 “太女自然是凤君所出,其余的……好像除了我再没有任何孩子了。”阿絮说着又开始伤感起来,“可是我只从小到大只见过母上一面,母上不喜欢我,所以把我丢在这里,连名字都不愿意取……” 风弦并不想听这些悲呛的声音,这样的声音她在尧夏听过太多太多,并不想再听。 姜毓见阿絮眼角不断流出的眼泪,伸手帮她擦去。 阿絮脸上的灰土与泪水揉杂在一起,白一道黑一道的。 “当今的凤君是怎样的人?” “我也不懂太多,听我父君说,他从来不参与其他侍君的争斗,是一个善良到连一只蚂蚁都不忍心伤害的大好人,常年与青灯古佛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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