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弦在一边随着她们躬身行礼,“圣上关心两位皇女的学识才干,是大梁稳固国本之大幸。” 好你个风弦,真是好本事让柳霄和柳絮一起参与进来,这样一来她想干些什么,岂不都是有悖纲常之事了? 柳珹只好随意挑两个问题询问,不难,柳霄和柳絮很快都能答出来。 只是柳絮事事都不如柳霄想的周全,柳珹的目光落在柳霄身上的赞赏更多。 柳絮掩盖住眼底的失落,看向身边的风弦。 风弦靠近她,垂下的手碰到柳絮的手,朝她露出一个赞许目光。 “风弦,你觉得如何?”柳珹并不评价两人的答案,将问题抛给她。 风弦斟酌一番,“太女殿下思虑周全,却不敢突出边界,看似顾此及彼,实则局限。” “二皇女虽然没有太女殿下的想法周详,却在个别方面能够想到更新更大胆的思路,如果多加雕琢,会有意想不到之妙义。” 中肯的,一针见血的评价。 柳霄当即就有些不服气的想要反驳,但柳珹在跟前,她不会对此刻身为少傅的风弦发生冲突。 “学生谨遵少傅教诲。”柳霄和柳絮向风弦行礼。 柳珹听了风弦的评价,确实是这样,柳絮从小没经过夫子启蒙,今年才开始正式启学,能有如此见识已是非常不错。 “好,你们二人先下去吧。”柳珹招手让两人退下。 柳絮和柳霄依言告退。 她刚想要让风弦就坐,就听风弦拿出手帕止不住地咳嗽。 “失礼了,我旧病未愈……咳咳咳,夜间凉风一吹,就容易喉间发痒止不住咳嗽……咳咳……”看风弦的样子,恨不得把肺都咳出来。 “罢了,你回去吧。”柳珹没了兴致,听风怎么回事,这点病都治不好。 风弦身子本就弱,这都是听风的错。 风弦走回斜阳斋,柳霄坐在殿中等候。 “这么晚了,殿下不是该就寝了吗?”风弦奇怪地看向她身边的怀玉。 怀玉接话,“殿下对您在仪元殿中的话想不明白,翻来覆去也睡不好,想听少傅解释解释,还望少傅为殿下解忧。” 八岁小屁孩说两句还不得了了。 “你想听什么?自己说。”风弦拢起裙角,坐在她对面。 “本……我说的答案都是古书上说的,一字不差,你怎能说我局限?”柳霄不服气地站起身,焦躁地在风弦面前走着。 风弦淡定喝茶,“就是因为与古书上的一字不差,才局限。” 柳霄不解。 风弦道,“听你的回答,你只是将答案背得一字不差,没有思考,阿絮没有广度诗书却愿意对圣上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多加揣摩,这就是区别。” “思考?我背的时候当然思考了!”柳霄喃喃道,“不然我背它干什么?” “对啊,你背到底是因为什么?你以后也会称王成帝,光有诗书是没用的,你要懂的,是人心。”风弦端起茶水,浅酌。 “那阿絮也没见识过这些啊!”柳霄自知说不过,开始找补。 “阿絮是没见过,可她知道冷宫馊掉的饭不好吃,知道粮食如何耕种更容易成熟,知道钱财来之不易该如何取舍,这些都是她张嘴就能说出一二的道理……”风弦顿了顿,“我的意思不是让你体验阿絮之前的生活,重复苦难是没有意义的事。” 她摆摆手,让柳霄来到自己身边。 柳霄走到她面前,小小一个却带着厚重的头冠。 风弦看她懵懂的眼神,伸手拉过她的手,“你要用心去想,用心去看,多想多悟才是最重要的。” “过几日重新启程后,我会带你们去扬州城郊看一看别样的景色,你回去准备准备。”风弦收回与她对视的目光,松开她的手让她回去。 柳霄从没见过她这样平和到能够包容万象的目光,其他人看自己都或是期许或是骄傲。 在风弦面前,她总是一副和她商量的语气,而不是命令或谄媚。 “好。”柳霄答应,转身与怀玉走回正殿。 —— 翌日,映月满脸喜色地跑进斜阳斋。 “殿下!尧夏来信了!”映月捧着一打书信,兴冲冲地跑到风弦面前。 风弦惊喜地接过,“怎得一下来了这样多?” 映月讪讪一笑,“山高路远,又因南疆战事繁杂,在驿站滞留了许久。” 山高路远?怕是柳珹吩咐不许传给自己吧,不过今日又怎肯放手给了自己? 风弦不知柳珹到底打着什么心思,但信封上的火漆完好,且纸边一角描绘着一座云雾缭绕的高山,是尧夏的圣山苍梧。 信是尧夏王室传来的没错。 风弦打开信看,从她初来大梁的第一月就连发了三封,之后可能是见她没有回信,却保持在一月一封的频率。 信中提及的无非是些衣食住行的好坏,与思念的话。 只有两封字迹不同的,一封是风岚送来的,哭诉太女职位难坐,抱怨每天都有批不完的奏折和期盼风弦早日归来的话语。 风弦看了不禁一笑,自己走后风岚是没多少好日子过了。 还有一封,是伯琴托尧夏王发来的信。 风弦越看越凝重。 伯琴在信中说—— “当年尧夏太女冠冕之礼,阁主来访要挟如安下落,曾以其身份赠予羌笛一副,愿你不要辜负为师深意。” 羌笛,五色绳……那不是柳言身上的东西吗? 果然那两个月在苍梧山上修养的是柳言。 柳言就是翠影阁阁主! “临安王王女,近几日怎不见她的身影?”风弦收好信件,扭头问站在远处的映月。 映月回复,“临安王因病不能伴驾在陛下左右,已回了临安封地了。” 哦对,柳言的手那日在琼珍坊被莘澄踢断了。 风弦点点头,“嗯,信来了,还能送信回去吗?” “殿下您说笑吗?信来了,自然是可以回去的。”映月笑容不减,“宫中的驿站很远,您写好和奴说一声,奴脚程快帮您送去。” 风弦拿出墨条研墨,知道自己写的东西逃不过柳珹的眼线,“好。” 收了手,风弦看着书信上洒脱婉转的字迹,与当日给绥沧姜姝的信字迹大有不同。 这半个月柳言受伤,心思估计不会打在这里来。 “陛下说山洪冲毁的官道修缮时日较长,听官员说可以乘船水路,不仅方便还快很多,五日后启程。”映月接过风弦递来的信,“请您准备周全。” 风弦的笑容僵在脸上。 乘船……水路…… 怎么每一个都精准地踩在她的底线上。 “二皇女和太女殿下都很期待你说的景色,陛下让您明日就带着二人出去见识见识。”映月蹲身行礼,“奴告退。” 风弦坐在桌前为未来默哀。
第48章 深秋时节稻米香,扬州城郊一望无际的稻田上挺立着几棵可供乘凉大树和零星散落的茅舍外,只有一批批孺子老农弯腰割稻。 风弦并没有选择清早凉爽的时辰出发,而是等到未时一刻动身。 正是烈阳高照的时候。 今日天气闷热,似乎憋着一场大雨。 柳霄和柳絮午膳没吃下什么东西,去往扬州城郊的路上还在猜测着中午的点心是什么。 风弦坐在马车一边听她们说笑也不打扰,这似乎是一场令人愉快的深秋出游。 到了目的地,马夫勒住嘶鸣的马儿,华贵的马车停在坑坑洼洼的土垄上,引来收稻老农的注视,可无论费多大的力气马车也无法行进一步。 怀玉拉开帘子,正要呵斥马夫怎么带的路,竟然将马车驾到这荒郊野岭来。 风弦就快他一步跳下马车,“行了,前面的路马车也走不了了,下来随我走去吧。” 马夫慌忙想要去拿马凳,被风弦阻止。 “不高,直接跳下来。” 怀玉拦住要往下跳的柳霄,“少傅您说什么呢!殿下是太女,跳下马车实在失仪!” 柳絮身边的竺彩还没来得及拦,她就眼疾手快地跟着风弦跳了下去,捞起繁复的衣裙追着风弦已然向前的背影,“等等我!” “诶!二皇女殿下!”竺彩焦急地追去。 柳霄有些急了,马夫顶不住怀玉的逼视,前去马车后面拿出马凳。 柳霄优雅地走下马车。 可风弦和柳絮并排的身影已经走出很远,没有一点要等她的意思。 怀玉气得咬牙切齿,正要高声呼喊让她们慢一点,真是不懂规矩,没有尊卑之分!她们怎能走到太女之前! 柳霄见风弦身边柳絮快活的身影,已经有些忍耐不住想要跑过去与她们同行,但碍于身边怀玉的告诫,只好端着架子缓缓向前。 风弦停在一棵正在发黄落叶的大树下,树下已经堆叠起很多稻谷,等着农妇用推车将其运回农舍。 柳絮捧着被阳光晒得泛红的小脸,试图让脸上的温度降下来。 她很高兴地围着大树左右转圈看着一切令她新奇的事物,她从出生就一直梦想能够离开皇宫,来外面瞧一瞧。 金黄稻田里潺潺的流水、土地中鸣叫爬行的蛐蛐小虫、甚至风卷着燥热的旷野气息都是她在冷宫中不曾见过,却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场景。 风弦将看起来飘逸实则拖沓的垂发挽成一个髻,用银簪别在脑后。 柳絮好奇地看着她脱下鞋袜,走进水有脚腕高的水田里,朝水田中心劳作的老农妇走去。 老农妇没想到远远看起来高高在上的风弦会亲自下田找她,她下意识以为自己犯了什么错。 “贵、贵人恕罪,老妇不曾远迎……”她不知道行礼的礼仪,说着就要直挺挺地跪下。 风弦好不容易托住她的手肘将她拉起,“老人家,我教导着两个孩子,在家骄纵,可否向您借三把镰刀教她们历练一番,以育惜衣有衣,惜食有食之念。” 老农妇被她的容貌惊得恍了神以为自己听错了,瞧见她谈吐不凡,站在岸上的柳絮和柳霄又是金枝玉叶的瓷娃娃模样不禁有些疑惑。 富人的孩子也要下田种地? “您看,这天上乌云密布,一会怕是要下雨,两个孩子也能帮您一些小忙……这里有……”风弦说着就要拿出身侧的荷包想要给些报酬打消老农妇的顾虑,却不料荷包不知落在了哪里…… 关键时候掉链子! 风弦面上笑意不减,取下头上的几支琉璃流苏首饰,放在她手心,“就当帮我一个忙。” 老农妇连忙推辞,“俺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好东西,贵人使不得,使不得……” 风弦用手握住她因收谷干裂开豁口的手,“您就收下,取来镰刀就好。” 老农妇拗不过她,又想起久久卧病在床的夫室和尚在襁褓的孙儿还是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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