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中夜影斑驳,疏疏朗朗的月光透过树隙照耀在那团黑乎乎的身影上。 她坐在地上,好像蜷缩着,手中握着一个东西,周围还散着些瓶瓶罐罐。 风弦借着月光看清了来者的脸。 “顾云小友?”风弦出声。 顾云倒在树下,打起细小的鼾声。 睡着了?风弦试探地走过去,淡淡的酒气传来,她正要再一次开口,却不慎被未发现的酒瓶绊了一下。 还好她反应快,攀住旁边低矮的灌木稳住身形,不至于摔个四脚朝天。 灌木发出的细细簌簌的声响,顾云睁开眼举起手中的酒杯,“来干来干!” 风弦迟疑地上前接过,顾云立马又从袖中拿出一个新的,动作娴熟地倒上满杯。 “风弦前辈?”顾云迷迷瞪瞪的看向风弦,忽然站起身向她走来,“哈哈,没想到我还真找对了!” 风弦想要后退一步,却不料顾云直接攀住她的肩开始自言自语起来,“前辈啊,曲娆说让我先待在这处不要走动,等她换班走时再带我出宫。” “这酒不错吧!哈哈哈我去御膳堂偷出来的,是扬州知府特藏的秋白露,一年只有两罐,你可别和别人说啊……”说罢,顾云仰头喝了一口。 风弦无奈看着自己杯中已经撒了一半的秋白露,“你今日怎么会来宫中?” “嗯?好像是……有人请我来吃饭喝酒来着,我就来了……”顾云被风弦好不容易挪到斜阳斋中,坐在桌前,她又变法似的拿出两壶酒,“前辈真的不喝点?” 映月说柳珹今日召见进士,看来琼珍坊的前二掌柜也不是不学无术之人。 风弦看着顾云递过来的酒壶,自己身上还撒着酒渍,已染上些酒气,干脆…… “果然是好酒,醇香回甘。”风弦夸赞。 “有眼光!”顾云站起身就要往前走,“没有下酒菜,我给前辈再去御膳堂取一些! “顾云小友客气了。”怎么说的好像在自己家一样…… 风弦急忙上前拦住她,若是前去御膳堂怕是扬州城隔日大众的谈资就变成了“扬州进士顾某夜闯御膳堂竟是为了这事!”。 顾云坐下,又是一副谦卑的模样,“前辈跟我客气什么,只要是前辈有所求,在下定所往!” 好家伙,这话要是被曲娆听见,可不得又是好几天都不让她近身。 “顾云小友言重了,言重了……”风弦笑着,时不时看向窗外。 莘澄……今日可能是不会来了。 “你在等人?”顾云见她频频望向周围,道,“别急让我猜猜,前辈在等将军吧?” 风弦的心思被说破,也不打算隐瞒下去,“是,也不知她今夜为何没来。” “哟——看来将军每晚都来啊……”顾云仰头又喝下一杯酒,转眼又倒满,“不过,将军在前朝式微,今日宴席陛下话里话外都不待见她。” 而后,顾云又恍然大悟道,“哦对,是陛下请我吃饭……” 风弦握住酒杯的手一紧,指尖用力到泛白,“圣上怎会不待见她?” 顾云摆摆手,“陛下最近风云不定的,将军明明也没有做错的地方,只是传言南疆战事双方意见不合……” “哦?将军怎么说?”风弦想起自己递出去给绥沧姜姝的信。 “自古战事意见不合不就是求和求战的问题嘛,将军自然是求和的。”顾云的酒一杯一杯地灌,可她虽显微醺醉态,言语却逻辑清晰。 算算时间,正是泽长战役的关键时刻,若是姜姝用了她给的法子,大梁不会占半点优势,此刻大梁最好的战略就是退出泽长再做打算。 风弦还想再说,却听庭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伴有些许铠甲摩擦的金属声响。 “顾云你!”曲娆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喝得趴在桌上的人。 风弦转头一看……阿这,她刚刚明明不是这样的。 “殿下万安。”曲娆赶忙行礼,“臣一时疏忽让顾云跑了出来,唐突了您,是臣失职。” “无事,顾云小友学有所成,为人直爽,还送来了醇美的秋白露,怎会唐突呢?”风弦上前将她扶起,“将军如何了?” 曲娆尝试转移话题,“呃……殿下今日当了太女少傅,臣还未恭喜殿下呢!” 风弦沉声,“曲娆?” “是将军不让我说的……南疆将领的军务都落在了晏莺头上,将军郁郁不得出,陛下也派人看管住她,不让她出旅馆。”曲娆为莘澄打抱不平,“将军所想明明都是为了南疆,陛下也太不……” 顾云软着身子将头靠在她的肩上,及时打断,“曲娆,说什么有趣的?” 曲娆才知噤声,妄议天子可是重罪。 风弦笑了笑,“多谢曲统领相告,现下天色也不早了,带顾云小友早些回去歇息吧。” “是。”曲娆架着顾云向外走去。 顾云转头别有深意地看向风弦与刚刚坐下的位置,眼里的朦胧转成精明,无声道,“前辈莫要担心。” 风弦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放在桌上的酒壶,酒壶倾斜着立在桌上,下面压着什么东西。 她走上前去,发现酒壶底下搁着一半合符令牌。 令牌雕刻双龙腾于云间,一分为二,反面各阳刻阴雕“圣旨”二字,两牌可合二为一,为皇宫和都城夜间特殊的行证。 顾云还真是说到做到。 风弦收好令牌,但柳珹派了专人看守,今夜并不是个出宫的好时机。 她拿起还剩大半的酒壶坐在桌前,来大梁这么久了一口好酒还是顾云送来的,真是不容易。 当值的女侍没有风弦的命令只能驻守在殿外,风弦坐在窗前一杯接一杯,不知今夕何夕。 深夜。 “风弦?” 不知何处传来低语似的呼唤。 风弦打起精神,这声音听起来好生熟悉。 “风弦你怎么睡在这里?”还带着点怒气。 谁管那么宽!她爱睡哪就睡哪! “风弦?我和你说话呢……你喝酒了?!” 风弦终于听明白了,身体的反应比脑子快,手中的酒杯和酒壶转眼就丢到了窗外。 “没有!哪有酒?谁的酒?谁喝酒了?我没有喝酒啊。”风弦没想到莘澄今晚还会来。 天边已有破晓之象,清早的凉风吹醒了风弦的头脑,她尴尬地朝莘澄笑着。 “你……”莘澄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你还病着,怎么还在风口上睡觉喝酒!” 她趁守卫好不容易放松警惕溜出来,却看见风弦这样对自己身体放纵,难免生气。 “你怎么来了?咳咳……我咳,我是说你怎么来得这样早……”风弦想要压住喉底的咳嗽声,脸都被憋红了。 莘澄一脸阴沉地看向她。 风弦讪笑道,“我说我是被自己口水呛到了你信吗?” 莘澄一副“你看我信吗”的表情。 “好吧。”风弦跳下窗台,乖巧地坐在床边,“听说你被圣上责罚了?” 莘澄一愣,随即否认道,“没、没有……” “没关系,就算你再如何想在我面前挽回她的形象也无用。”风弦后知后觉地感觉酒劲上头,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就算她怀孕了,也无法抵消她所做的一切。” 莘澄上前,“她对你做了什么?!” 风弦开始头疼起来,宿醉的后劲很足,“啊?她……她总想要我屈服……她太强势了,你跟她硬碰硬会吃亏的。” “唉,陛下已经撤了我在南疆的职务转交给晏莺,我这镇南大将军也是徒有虚名罢了。”莘澄见她难受,伸手帮她按摩太阳穴。 风弦头疼好转,扑进她怀中,“唔……小将军手法不错。南疆的事若不听你的决策,必会败。” 莘澄手一抖,“我也有种隐隐不好的预感,虚名不虚名倒是其次,若是让大军失了民心,那以后养兵练军可就难了。” “都怪柳珹,急什么……我要是有你这样忠心又可靠的将军,定不会疏远她。”风弦说着就脱力向下滑,她太困了…… 莘澄心里一慌,仔细确认后发现她只是睡着了。 真是虚长这么多年,到头来还像个孩子一样胡闹。 莘澄抱着她走向床榻。
第47章 风弦醒来已是下午午时,迷迷糊糊透过床帐看见桌前坐着一个人。 来者衣着繁复而奢靡,手上还把玩着什么。 “你……”风弦以为是莘澄,却想起莘澄不会穿这样的衣服,现在也不会坐在这里。 “醒了?”声音低沉,带着浅浅的笑意。 风弦皱眉,瞬间睡意全无,“圣上坐在这里做什么?” 柳珹看着手上那昨晚被风弦丢出去的酒壶和酒杯,“看来,昨日宴席混进来一个叛徒……” 风弦坐起身拉好衣领,“这酒是昨日宴席上的?那可是我凭本事取来的。” 该死,昨天喝得太多,忘记毁尸灭迹。 喝个酒被两个人抓,自己是多背…… “取来的?”柳珹上下扫视她一番,那巡视猎物般的眼神让风弦感到不适。 “对啊,听映月说御膳堂有宴席就去看了看,怎么……映月和你说了此事吗?”风弦反问。 柳珹当然不可能承认映月是自己的眼线,不留痕迹地转移话题,“既然你昨日去了宴席,朕问你,昨日那些人可有谈吐不凡之臣,可堪当大任?” 风弦昨日没去宴席,定说不出来其一,柳珹嘴边挑起冷笑。 “都是俗物。”风弦不屑地反击。 柳珹笑容一僵,风弦的回答相较于说那个为她寻酒而来的那人,更无懈可击。 “哈哈哈……”柳珹将手中的酒杯一丢,“好,既然你喜欢喝酒,那怎么不早些与朕说?朕的酒比秋白露更好!今晚戌时,仪元殿美酒恭候,少傅来与朕共饮!” “你意下如何啊?少傅?”柳珹特地加重了最后两个字。 意下如何?意下想遁。 虽然内心挣扎,但风弦面上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敬悉尊便。” 柳珹心满意足地走了。 风弦掩住嘴咳嗽几声,既然听了柳珹叫一声“少傅”,那就让她瞧瞧教学生要怎么教。 —— 戌时,风弦带着从书架上收罗出来的书籍,带着柳霄柳絮来到仪元殿。 柳珹坐在主桌上,两边都是轻纱浮动的帷帐,其间还有淡淡的梨花熏香传来,淡幽雅致。 席间都是风弦在大梁入宴时多夹了两筷子的佳肴,风弦淡淡地笑着。 柳絮和柳霄并排正襟危坐着,不知柳珹是何意。 柳珹黑着脸看着自己两个好大儿,“你们来做什么?” 柳絮柳霄起身回答,“少傅说,母上想要考察儿臣与阿絮的功课如何,让儿臣与阿絮一同来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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