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冯和大部分普通人一样,生活按部就班,多数时候都是按照每一个阶段的节点来进行的。 就像她在老师手下完成某个研究项目课题一样,启动的时候,炼金术士要提交一份开题报告。然后要有进展报告、中期汇总…… 最后项目完成结题的时候,她还要收集整理所有的公式、汇总分析实验数据提交一份完整的论文。 而放在感情上也是如此,伊冯从未想过自己会因冲动而失控。 她预想自己未来的婚姻是有模式的:两个彼此互有好感的人逐渐靠近,某一刻挑明关系在一起,经过磨合后关系如果能进展到某种程度,衍生出更亲密的羁绊与情感联系,就会顺理成章步入婚姻。 这种关系不一定要是爱情,但绝对不会像现在,从始至终都没有进展、也没让她感受到一丝情感回馈的□□关系。 尤其对一个因战后创伤应激而导致对周边一切都抱有极高的警惕、焦虑与不安的士兵来说,一段稳定健康关系所能带来的安全感,远比她自己的主观爱意要重要。 而她最不需要的,就是能力范围之外、完全无法掌控或解决的意外。 所以半年前,当她们发生关系后,伊冯才会方寸大乱,急于到庄园来表白,将她们的关系落定到恋爱阶段,确保整个流程被拉回到自己所熟悉的轨道上来才安心。 可随心所欲、无拘无束的女妖却不是这样。 在那片藏于针叶林中的美丽湖畔初遇后,当心血来潮的女妖选中炼金术士的时候,她就已经任性地单方面宣布这场爱情游戏开始了。 至于伊冯来到约德郡以后,所发生的一切更是都完全落入了阿卓亚娜的节奏里。 炼金术士曾经的告白与现在的抽身离开都只对自己有意义,完全没有影响到伯爵夫人的态度与情绪。她就像一阵刮过密林的晚风,自由又自我,在激情消失退散之前,群山森林无论是迎接还是抗拒,都与她无关。 正因如此,阿卓亚娜当初才能不理会伊冯的顾虑随心所欲靠近,现在还能在默认分开后若无其事地继续联系她。 一切归根结底,或许还是因为,女妖根本没有将这段关系看得有多么重要。从一开始,她就抱着游戏的态度在经历。 “莉娅,你知道爱情除了美好的那一面以外,还有什么吗?” “……” 伊冯眨了一下眼睛,睫毛颤动,一滴泪珠又滚落了下来,“你看,你其实是明白的,但你感受不到,所以也假装不知道。” 阿卓亚娜看着她,神色怔然,眼里满是纠结与无措。 伊冯却已经不看她了,语气从悲伤逐渐转为疲惫。 “我试着努力过,但我们的关系从来都是单方面在推近,我对你的爱日益失控,你却一直都停留在刚开始的样子......那便趁着我还没有在你面前变得面目可憎的时候,就结束在这里吧。” 门被推开,去卫生间处理废液的艾琳修女回来了,伊冯低头用掌心揉了揉眼睛,一手拎着工具箱,另一只手从桌上提起修女的医疗包迎了过去。 她跟修女低声说了几句话,修女点了点头,过来跟伯爵夫人道别,又额外叮嘱了一些事情。 作为专业护理人员,她的确比炼金术士更适合向患者嘱咐这些魔毒症恢复后的注意事项。 阿卓亚娜心不在焉,虽然有些失礼,目光却仍时不时越过修女,往站在门边等候的伊冯看过去。 炼金术士一直没有回望她,只有从主人领口钻出来的小花栗鼠悄悄探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贴在主人脖颈旁边,偷偷往女妖那边看。 在两人结伴离开前,伯爵夫人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又叫住了她,“伊冯!” 伊冯停住脚步,回头,湿漉漉的乌亮瞳孔里,是一片令女妖心乱空茫的寂静,“祝您早日完全康复。再会,夫人。” 一切都结束了,伊冯本以为自己今晚会失眠,但她却意外睡了一个好觉,第二天起床的时候,甚至还久违地感受到了一丝平静。 但离开公寓去往警务厅的路上,她依旧能从街道上行人不经意落到自己身上的目光里汗毛倒竖,肌肤如针刺一般激起警觉与戒备…… 曾在爱人身上得到的抚慰、放松与欢愉只不过是一时的缓解与恩赐。不过没关系,反正她早就习惯了在这种精神紧绷的状态下依旧如常生活。 伊冯眼角弧度毫无波动,笑着与两名正要去街上执勤的巡官打了声招呼道谢,走进了他俩推开后没关、礼貌扶撑着等她进入的警厅大门内。 克拉克署长昨天上午从首都坎德尔启程回来,半夜才到家,今早就已经来上班了。 近两周不在,警厅积压下来需要署长过目的事情很多,伊冯只在清早的时候过来跟她汇报了一下近期的工作,便回了办公室去处理自己手头的事情。 可临近中午的时候,炼金术士才忙完能抽出时间看看昨天卡尔说想请她帮上东分局老同事过目理清线索的案件资料时,她就被叫去了署长办公室。 办公室里塔肖尼警督也在。 这个男人只是草草看了伊冯一眼,就继续对署长道:“长官,没必要把这件事情闹大。如果重启调查,必定会让记者知道,报社若刊登了新闻,这不仅会是对警局公信力的一重打击,也势必会影响到摩根未来的前程……” 摩根?伊冯随手关上门,“长官,您找我?” 克拉克署长下巴轻抬,“坐。塔肖尼,你也是,坐下来把事情跟伊冯再说一遍。” 塔肖尼警督依言坐下,手肘靠在椅子扶手上,双手交叉,舔了舔嘴唇略有些不自在。 “是这样,港口区四年前发生了一桩杀人案,一名十五岁少女被人割喉杀死,我们查到了一个叫巴德曼的嫌疑人身上。 巴德曼是个精神变态,他因持刀抢劫杀人而被逮捕过,还曾将犯案过程全部坦白告诉了一个妓|女,但可惜的是,那个妓|女在出庭作证之前因吸毒过量死了,我们没有其他有力的证据将他与那桩抢劫杀人案联系上,只能看着他被当庭释放。 后来那个十五岁的女孩多莉被人割喉,现场痕迹跟巴德曼被判无罪的那桩抢劫杀人案很像——不,应该说是一模一样。 虽然他拒不承认,但我们在凶器上找到了他的指纹,证据确凿无可抵赖,这个混蛋三年前因多莉的死被判了无期徒刑,如今正在监狱服刑……” “现在出什么问题了吗?” 克拉克署长接话道:“问题是,昨天有组织犯罪科抓了几个帮派混混,其中有人为了减刑主动交代了四年前一起街头凶案现场。 他说自己看见多莉被一个穿雨衣的白人瘦高个割开了喉咙,凶手见到他后惊慌失措,扔掉凶器就跑了,还是他报的警。 他的证词和我们根据法医鉴定报告推测出来的现场情况一样,大概率的确是他亲眼看到的。虽然这个混混说他没看清楚凶手具体长什么样,但凶手戴着手套,而且,巴德曼是个黑人矮胖子。”
第55章 “这是摩根经手的案子?” “对,因为这桩案子,巴德曼定罪后不久,我就批准了塔肖尼的申请,将摩根提拔成港口分局的副警长了。” 面对克拉克的目光,塔肖尼警督起身挡住了伊冯的视线,用手撑着办公桌,“署长,摩根十几岁就开始干警察这行,她有天赋。巴德曼不是个好东西,我们谁都看得出来这点,帮派混混说的证词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法医鉴定报告虽然没有向大众公布,但多莉割喉案公诉的时候,巴德曼的辩护律师就看过那些案件资料。巴德曼以前是混街头的,他在监狱传个话出去找几个人渣帮忙伪造目击者证词轻而易举。 再说,案子都过了好几年,谁知道那个突然蹦出来作证的混混不是因为听到我们要围剿帮派的风声,为了脱罪提前就找了一个当初被报社记者大肆报道跟进的案子编了这套说法?” “长官,没人想见到巴德曼那个杀人犯大摇大摆走出监狱的,就当是保护自己人,保护我辖区的市民免受这种底层流氓的威胁,我们别给自己惹麻烦了。” 他压低声音:“有组织犯罪科大多数都是从港口分局培养出来的警察,您就当不知道这件事情,我会跟他们打电话统一口径。知道得不到好处后,那个现在才跳出来作证的小混混会闭嘴的……” 克拉克署长用严厉的眼神制止了他的话,“塔肖尼,‘就当是保护自己人’,今天你说的话我不会让警政监察道德委员会知道,但我不想再听到类似的言论。” “即便巴德曼犯下了其他不可饶恕的大罪,法律也没有赋权给我们挪移别的罪名来惩罚他。 出了警局,私底下你怎么看待他我都不管,但作为维护法律的执法者,你只要记住一点,那桩你耿耿于怀的劫杀案法庭既然已经宣判了他无罪,那件案子就到此为止了。 现在的情况不只是我们冤枉了巴德曼,港口分局更有可能让一个残忍的割喉犯逍遥法外。你也经手了多莉的案子,你告诉我,你是想让葬在公墓底下的那个姑娘真正安息,还是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放真凶一马?” 克拉克不再搭理他,看向伊冯道:“维吉哈特小姐,你觉得呢?” 伊冯瞥了一眼塔肖尼警督,谨慎道:“我不知道,长官。事情已经过去四五年了,我不知道那个把秘密藏了这么久的街头混混的证词可信度有多高。不过这是摩根的案子,我觉得应该先让她知道才对。” —— 约德郡其他警局,包括警务总厅的警察们,每来一次港口分局都会羡慕他们高大宽敞的大办公室。 毕竟是在废墟上重建新修的现代建筑,港口警察的办公环境可远远超过了其他辖区分局陈旧的各类设施。 明亮的办公室里人不少,达雷尔和斯宾塞把旧档案箱里的案件资料都拿了出来归类翻阅,乔什则帮忙整理线索,卡尔则将案情简报一一记录在了白板上。 四年前照相技术才刚刚被汉克斯伐诺警务系统应用到鉴证领域,那个被割喉的可怜女孩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唯一一道影像,就是她躺在解剖台上的样子。 摩根神色隐忍,看着白板墙上被磁吸扣压住的黑白照片。 那个时候的资料保管程序不规范,照片随随便便和文件一起塞进了档案袋里,经过时间的磋磨,照片上已经出现些许白色的裂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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