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没有像现在的年轻女孩一样,拥有去学校上学、无忧无虑的快乐时光。所以护士学校的学生社团代表昨天在我的演出结束后去剧院后台献花,邀请我今天过来跟俱乐部这些年轻的姑娘小伙们相聚,我没有怎么考虑就答应了。” 安吉微笑回头,优雅地跟不远处一群年轻人招手,顿时吸引了一阵兴奋的欢呼举杯。 她看向伊冯,“在你们进来之前,那些姑娘还请我分享自己成功的经验与心得……” 红发美人的笑容里有着复杂的意味,“她们不会想知道我过去的经历的。” 莱拉不太明白这位光鲜亮丽的舞蹈家话语里那抹意味深长的苦涩情绪是从何而来,但这个外向开朗的姑娘总能从她特别的角度找到安慰人的方法,“大家或许不知道安吉小姐你的过去,但你现在的成就,已经足够励志让人钦佩了!” 安吉从酒保手中接过酒水跟莱拉碰杯,“谢谢你,你不知道这种话对我而言意义多么重大。” “我以为这种夸赞的话您已经听习惯了呢。” “不,有些话从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涵义可不一样。 我刚从坎德尔回来的时候,莉娅总是鼓励我换一个环境,多去和年轻人及欣赏我的普通观众们相处,我从你们的身上真的获得了很多支持与力量……” 听到喜欢的歌剧舞蹈演员这么说,莱拉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看上去十分可爱,“您不也是年轻人吗?” 安吉甩了甩一头蓬松柔软的火红长发,落座笑道:“我说的年轻是指一种乐观积极的心态,这在我原本的圈子里可是稀少的品质。 偷偷告诉你一个不算秘密的秘密,坎德尔的艺术圈子其实很变态。就像对待一件精致脆弱的水晶摆件一样,上流人士一边推崇喜爱心思敏感颓废的艺术家,一边又热衷于破坏毁掉他们以满足病态的占有欲……” 看着莱拉惊讶睁大了的眼睛,安吉半真半假眨了眨眼,无辜道:“欸,你真信啦?我开玩笑的。” 伊冯看不出来安吉是不是在开玩笑。但她知道,这个姑娘现在的状态比她半年前颓靡无畏、玩世不恭的态度已经好多了。 炼金术士见到安吉的第一天,她就和一个富家子弟躲在庄园的杂物间里苟合。那时候的她,虽然外表看不出什么异样,但眼底有着自暴自弃的消沉。 伊冯曾从许许多多个野心勃勃、妄想跻身上流社会却被划得遍体鳞伤的漂亮姑娘身上看到过这种麻木的暮气。 对财富、权力及荣誉地位的野心与追求从来都不是什么需要被批判的东西,但可惜的是,进入那个名利场的年轻人从来都是迷途中闯进狩猎场被有钱人玩弄的羔羊。 而年轻漂亮的姑娘们,远比同样进入那些人视线的年轻小伙子处境更危险。 半年前伊冯第一次去红槭木庄园的时候,莉娅在撞破安吉的行径后,私下里轻飘飘对她说:“那是安吉的选择,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而买单”。 可在炼金术士看不见的地方,伯爵夫人却也依旧想办法,帮助朋友走出了困境。 阿卓亚娜让一个受过磋磨、误入歧途的灵魂重新振作,从在上流社会游荡、试图用身体和名誉为筹码来交换以嫁给有钱人变为贵妇的颓靡女孩,蜕变成了一个受人尊敬、于毕生热爱追求的事业中获得了人生价值的真正舞蹈家。 伊冯目光落到手中澄清透明的酒液上。 酒杯内壁有微小的气泡附着,小小的气泡偶尔会脱离杯壁,摇摇晃晃浮至液面,然后悄无声息绽开。仿若心底已愈合结痂,但每一次触碰依旧会隐隐生出钝痛的伤口。 阿卓亚娜不是不知道怎么去关心爱护他人,只是所有的感情里,唯独忽视了她一个人而已。 “维吉哈特小姐,你今晚又怎么会来这里的?”和莱拉聊了好一会儿,安吉好奇地看向她,语气里带了一丝并不惹人烦厌的探究,“是和莱拉小姐一起到这儿约会吗?” 约会的含义不总是特指暧昧关系,朋友之间当然也可以约会。但这种语境,谁都知道安吉的意思是什么。 不过莱拉可不知道这些,她只以为安吉又在开玩笑,于是大大咧咧抱着伊冯的左臂倚靠到她肩膀上,笑着答道:“这得问我们维吉哈特长官,今晚是她特地约我出来的!” 安吉愣了愣,随即直勾勾望向炼金术士。 还没等她想好是应该用眼神狠狠鄙夷唾弃还是再多问几句的时候,莱拉就已经收回手坐好,捂着嘴唇悄声向她解释:“伊冯前几天接了一个案子,今晚过来是为了跟进一条线索的……” 所以只是为了找一个人来掩护查案才约莱拉一起过来,还是一边办案一边顺带着约会? 安吉看了看毫不知情的莱拉,心里泛起嘀咕,想了想还是咽下了为好友打抱不平的心思。 不管莱拉刚刚说的话是不是玩笑,谁又规定维吉哈特小姐跟莉娅告白后就不能再喜欢别人了?她不能因为心里更向着自己的朋友就来指责这位警官的朝三暮四。 再说,那场令旁观者心潮澎湃兴奋不已的激情表白都是在半年前发生的事情了,自己拿那么久之前的事情来质问这位变心的小姐未免也太可笑了。 果然,爱情就是这么一回事。之前还是一个爱到只要莉娅答应和她在一起,就什么都不求、什么也无所谓的大情种,现在就移情别恋了...... 或许美好向往的东西被打破后就会格外令人难以释怀。 性观念开放、偏心偏到天边,且知道自己没资格要求别人的安吉对这位颇有好感的警官的观感一下子就跌落到了谷底。 但毕竟曾在坎德尔上流社会的名利场中与有钱人和权贵周旋过多年,安吉没有将自己的偏好表现到脸上来,换了一种形式发泄对她的不满。 在请这位突然上瘾一样点了好几样昂贵酒饮的红发女郎喝了几杯之后,伊冯用食指抵着想埋头钻自己酒杯尝尝味道的小花栗鼠的脑袋,四指笼住杯口,一边心里抽痛心疼花掉的钱,一边轻轻挠着卡洛的下巴。 小家伙两只爪子扒在杯沿,伸长脖子眯起眼睛,用软乎乎的脖颈毛发将主人的指尖都埋陷了进去。 “安吉小姐,那边几个女孩子都是护士学校的学生吗?” “对。” “能不能请你帮个忙,替我去向她们问询一些事情?” —— “鲍尔曼教授?” “克拉克署长,早上好。” 一个约莫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停下了脚步,让身边几个十四五岁的学生跟着警察先过去,随后才对署长客套交谈。 “说实话,我不太明白维吉哈特小姐为什么一定要医学院的这些孩子们过来,多莉死的时候他们还小,根本没入学,见都没见过……” 话音未落,警务厅二楼的走廊上,护士学校的一名女老师也领着几个女学生过来了。 而她们后面,还有许多看上去二十到三十不等的年轻人在警员的带领下从楼梯走上来去往审讯室。 “鲍尔曼教授!” “教授早上好!” “教授。” 鲍尔曼对他们点了点头,看向克拉克署长道:“刚过去的那几个孩子的面孔我都有印象,你们怀疑杀害多莉的凶手,是她入学那几年从医学院或护士学校毕业的学生?” 署长接话滴水不漏,“我想维吉哈特科长最终会给你们一个答案的。” “这样最好。”鲍尔曼教授眉头皱了起来,“医学院和护士学校每年都在向约德郡医疗系统输送大量人才,包括郡停尸房的法医鉴证人员,大部分也都是我的学生。 我了解这些孩子,他们中间没人能做得出这么残忍的事情,而我也不允许任何人,包括警察,来抹黑医学院的名誉。” 克拉克署长笑着答道:“相比于此,教授,我想杀害多莉的凶手才是真正玷污您所维护的医学神圣殿堂的人吧?” 等鲍尔曼教授被她说服,去往审讯室陪伴那群学生后,克拉克署长把伊冯叫去了她的办公室。 而此时的署长办公室里,塔肖尼警督和摩根都在。 塔肖尼还是一贯看这位空降的特案科科长不顺眼的态度。 “我希望维吉哈特小姐在做事之前能征询一下有经验的资深警探的意见,而不是直接就独断地下达命令,叫底下的警员们去把一大堆现在及未来的医生和护士们都抓过来。” 迎着克拉克署长的目光,伊冯平静答道:“不是抓,而是请过来协助调查。” “有什么区别吗?审讯室里的那些孩子四年前才多大?他们都是你的嫌疑人?” “当然不是,我的看法依旧和之前一样,杀害多莉的凶手一定是了解巴德曼犯下那桩抢劫杀人案详情的人——” 塔肖尼警督打断并接过了她的话:“也就是说,你指责某位公职人员直接或间接泄露了那桩案件详情,以至于让真凶找到了机会,杀掉多莉并模仿嫁祸给了巴德曼。” “伊冯,你是这个意思吗?” 伊冯黑亮的眼球转动了一瞬,“我并没有指责,但也可以这么理解。” 署长点头道:“我明白了。所以摩根,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摩根沉默了一瞬,眼神黯淡下来,缓缓低下了头,“……没有。作为四年前那两起案件的直接经办人和主要负责的警探,我愿意承担责任,接受降职处理。” 当年报社纸媒的注意让多莉的案子备受瞩目,许多警员及检察官都因割喉案的破获露脸得到了升迁出头的机会。 现在巴德曼以含冤者的身份出狱,港口警局要给社会、媒体和含冤者一个交代,就得推一个人出来牺牲掉。摩根成了那个首当其冲的倒霉蛋。 伊冯这才明白克拉克署长把她叫过来,不是为了早上她下令把鲍尔曼教授和一大批医学院及护士学校的学生带来的事情。 她惊讶地看向塔肖尼警督,后者竟装聋作哑,看着摩根被停职接受调查。 这是决定弃掉摩根一人的前程,以保下事件相关的其他所有警务人员包括他自己吗? 塔肖尼是港口分局的总警长,身为主官,这的确是最明智的决定,可是...... 伊冯上前握住摩根的手腕,制止了她交出警徽和配枪的动作,出声道:“长官,我不同意现在解除摩根警探的职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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