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 说完,又掩面自顾自笑了起来。 “那婉儿笑什么” 小殿下十分不解,有些局促地抓着衣角。她实在是不明白对方到底在笑什么?若是不好看,那她得去赶紧换一身。 毕竟明天可是她期待已久的,闲书里传的神乎其神的有情人相会,私奔的盛大节日啊! 婉儿又恢复了一贯冷清的神情,继续临摹字帖,道: “殿下宛若天神下凡。” 婉儿没说笑,小殿下一身绯红色的锦衣,由朱砂色的丝绸再加以金丝纹成的祥云纹的衣领,又覆以复杂龙凤呈祥花纹层层纹制而成。 腰带镶嵌着荆山的美玉。锦袍上绣着吉样的白鹿,绫袄上织出如意的凤凰。 衣摆处的纹理由银丝缝制,将小殿下衬的是越发潇洒不羁。 绯红玉带把人衬的更加挺拨,将那劲瘦的腰淋离尽致地勾勒了出来。 小殿下这一笑,便更像是天上的小天神下凡了。 婉儿之所以笑,还是因为啊,殿下灿若桃花,明明将长发束起后,分明便是一个意气风发,灿若骄阳的少年郎,却偏偏又不自觉地流露出小女儿家的拘束与憨态。如此反差,实在有趣! 小殿下将信将疑,往那铜镜一站,越发觉得这件衣服实在是好看的紧。 她转来转去,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到底是什么呢?” 小殿下一拍脑瓜,瞬间想了起来: “面具!” 只是可惜那面具前几天不知被她放在了什么地方,得赶快找出来。 小殿下连声招呼都没来得及打,就飞快地跑走了。 “婉儿,明天见!” “臣恭送殿下” 待到那个身影走远,婉儿笑容收敛,将一直掩在字帖下的那张纸取了出来。 “不会出错的” 她说服着自已。 当正月十三的夜晚终于过去,正月十四的黎明刚到来之际,长安城的百姓们早已张灯结彩地准备好了一切 家家户户将灯笼放于家中神位,字祠前,以祭神明、先祖。皇家的自然要更隆重些。 小殿下此时满心满眼都是出去疯玩,见证平日里少见的人间烟火。 自然对这些年年都进行的所谓大典是更加的不耐。 但小殿下还是知道分寸的,要是在这时捅出篓子来,那她心心盼盼的事肯定泡汤。 “太平,过来” 武皇唤着她,面色是不常有的温和。 “祈愿大唐天下太平,百姓和睦,盛世升平” 小殿下心下默念着往年的祝词,突然不知想到了谁,匆忙又补充了几句。 等小殿下站起身来时,周围已是白蒙蒙的一片。 下雪了。 当洁白的雪落于红色的宫灯之上,形成的是“雪打灯”的难得美景。 此时若是来一碗热腾腾的浮元子,那真可谓是通体舒畅。 小殿下看着摆满整桌的美食,一如既往的为难了。 单是浮元子便有白糖、玫瑰、豆沙、黄桂、核桃仁、果仁、枣泥等各种馅,蘸料更是数不胜数。可荤可素,风味各异。又有汤煮、油炸、蒸熟等各种做法。 美食让人由衷的敬佩在漫长生命中岁月的馈赠与文明的智慧,是如此的美好。 小殿下一回宫便急忙往婉儿的住处赶,扭头便看见婉儿一人独坐庭阶之上。 “婉儿,莫非是在等本宫?” 小殿下笑眯眯地背着手,凑了过来。见婉儿敷衍地行了个礼,小殿下倒也没在意。只是看着那人双手环抱膝,像极了某种拥住自己取暖的小兽。 小兽怔怔的出神,望着那漫天飞雪落于宫灯之上。 小殿下突然心堵的有些闷疼了,她将背后藏起的温热浮元子献宝似地放在那人的略显冰凉的掌心。 婉儿涣散的眼神因手中仍留有余温的浮元子而重新聚集。 “殿下若是喜欢,便唤宫人去做好了。何必......” 小殿下明白她接下来未出口的话。 小殿下一拍脑袋,一幅刚想起来的模样,不好意思却又倔强道: “那怎能一样!这可是本宫带给婉儿的”。又将浮元子朝婉儿那推了推,嫌弃道: “你怎地穿的如此单薄。” 小殿下解下自已身上的狐裘披风,轻盖在婉儿身上,又轻轻替她掖了掖衣角。 按下惊慌失措的人儿,不耐烦道: “这又有何不可的,婉儿不仅是本宫的臣子,更是本宫为数不多的朋友!” “君子礼遇栋梁之才,有何不可!” 婉儿彻底没了声,小心翼翼地轻拈起那品相可人的浮元子,默默吞咽着。 又怕她噎着或着了冻,小殿下又传人送了一碗热汤过来,绘声绘色地向婉儿描述那场之前她错过或己无心在意的盛会。 说得小殿下自己是口干舌燥,最后只好补充了一句: “你会亲眼看到的,本宫带你去,保证不会让你失望” 说完,甚至拍了拍胸脯。 她那时轻笑回答着: “好” 回眸追忆往事时,便是满心的遗憾,像是心上落了一场大雪,将那独秀一枝的梅花彻底压折。 从此遍野荒凉,寸草不生。 上元佳节,满街挂满了灯笼,到处是花团锦簇,灯光摇曳。 街头巷尾,红灯高挂,形状各异,有将其制成兽头,走马,花卉亦是鸟禽,龙凤等等。 朝廷更是在长安安福门外搭起二十丈高的巨大灯轮,用绸缎包裹,装饰以金玉,上面点了五万盘灯,灿烂犹如鲜花盛开的树丛。 灯轮之下活跃,热闹非凡,穿着锦绣衣服,满饰珠翠的少女千余人,按着音乐的节拍跳舞唱歌,狂欢。 朝中不少官员亦是纷纷放下架子,与百姓同乐。 小殿下拽着婉儿的手,高兴到甚至没计较那人穿了件玄色的衣裳。 虽没计较,但小殿下还是吐槽了。 “真不知该说你什么好了” 婉儿甚至都不用看,就已能够想象那半面玉石面具下是怎样的无奈。 小殿下说完又盯着婉儿面上那傩戏中的凶神面具看,笑道: “婉儿如此,如何寻得到如意郎君?” “他若是连这都在意,又怎会是良人?” “婉儿说的是!” 小殿下开怀不已,引的路边刚刚出阁的小娘子们要纷纷将手中的灯笼塞入她手。 那如星辰耀眼的人,却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拽着她的手,带着她四处转悠。 “快走,快走。这样的机会可不多,莫要辜负良宵。” 小殿下回头朝着她笑的灿若骄阳,她的手不自觉地回握紧了那个人。 她们往盛典中心奔去,周围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小摊小贩的吆喝声络绎不绝,婉儿却只是盯着眼前人的背影,人越来越多了,摩肩檫踵使得她们行进的速度慢了下来。 她有些眷念那掌心的温度,不着痕迹地轻抚了一下。随后闭眼深吸了一口气: “好了,该放手了” 她毅然决然地放开了那个人的手,又不放心地回头望了眼,看着那人被人潮簇拥着往前走,终于不再留恋,抽身逆着人潮拂衣而去。 小殿下看着那抖毛,打滚的狮子,笑的乐不可支,对旁边的人道:“ 那是文舞狮” 紧接指着旁边一只凶猛,滚彩球的狮子又笑道: “那便是武狮” 小殿下突觉掌心空荡无物,笑容僵滞。看着旁边站着的陌生面具,小殿下慌了。 她连忙转头四处望去: “婉儿!” 可周围密密麻麻的人将她围的水泄不通,她奋力地拨开人群,极力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但人群依旧推着她不断向前。 “婉儿!” 她的声线颤抖,茫然无措地站在人海中。 她找不到她,目之所及,没有她 婉儿依照那在脑海中熟记千万遍的路线,找到了那个在记忆中未曾清晰过的地方。 那朱红漆的大门早已掉了色,大门前的杂草一已有一尺余高,还能述说昔日辉煌的鎏金牌匾被随意丢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里,上面是落满的是岁过境迁的尘土。 她将路上买的一盏孤灯点燃,郑重地放在大门前。 十六才是“鬼灯”。但她没办法,她怕赶不上,所以只能大逆不道地将其提前。 “婉儿擅自提前了时间,还望祖父和各位长辈莫要怪罪” 她跪下,微弱的烛光摇曳,那人的脸庞如玉,轻雪落于微颤的睫显露出女性的柔弱,可她的眼神却是那样的坚毅。 那身玄色泛起红黑。神秘,妖冶,危险本是这种人一生的写照。 可就是偏偏这样的一个人,在漫天飞雪中虔诚地跪在一盏孤灯前,为自己未曾见过的先辈和未曾知晓的天下人祈福。 “上祈天意,下护苍生。神人鬼畜,无所遗漏” 她挥袖,将头缓缓磕下,余光中却闪过一道身影。 电光火石间,她连礼节都不得顾,陡然站起,浑身像是被雷劈过一般。 “母亲” 她梦魇似的出声。 “母亲!” 那个孩子急忙去追赶那道熟悉不已身影。 “母亲!” “求你别走!求您!” “别...别走.....” 她在小巷中来回奔走,扬起的晚风带走那人未知觉的泪水。泪珠落在尚余残雪的青石板上只余下未尽的水渍。 她自幼丧父,孤寡无依,只有母亲与她相互陪伴,度过那漫长又艰难的岁月。可如今她已是身不由己,身家性命全系与他人,只有安安分分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才不会有性命之忧。 这些,这些她都是懂得,都是懂的..... 可要她如何接受?一个自幼陪伴十几年的人,就这么不告而别,她甚至未曾知晓母亲的音讯,亦不曾得知她的身体是否安康。 要她如何接受.... 她终于停了下来,满脸泪痕,迷茫地看着周围陌生的一切,手中紧握的傩神面具仍微微颤抖。 后知后觉淹没过来的黑暗近乎令她喘不过气来,刺骨的冰冷亦随之毫不留情侵入她全身。 “不要,不要再留下我一个人了” 那是她为数不多的执念。 她以近乎恳求的语气于心底默期,拳头随之渐渐握紧,仿佛这样便可安慰自已并非孤身一人。 她静默良久,终是转身,欲离去。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不过是一个人罢了,她总可以度过这一切的。 却听见身后小楼窗户“吱呀”一声,她猛地转身,不防被脚下的积雪绊倒,狼狈地跌坐在雪地上。 而她此时却早已无暇顾及,只能怔怔地抬头,看着那盏伸出窗外的八宝玲珑灯上的皓白腕节。 那矜贵无双的人亦讶然低头看着她:
76 首页 上一页 8 9 10 11 12 1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