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到此处顿了顿,李怀疏虽目不能视,却好像见到了她那道冰冷锐利的目光,恨不得将自己洞穿似的。 青鸾道:“告诫你家先祖,凭这片眼翎或可在乱世中谋得一官半职,继而安身立命,切不可逆天妄为!” “原来是这样……”李怀疏喃喃道。 身旁一道劲风袭来,青鸾握住她的双肩,恨恨道:“朝廷都能二世而亡,况乎个人?人一旦死了,摊上不肖子孙,用不了几月便能散尽家财,我处处为你们凡人考虑,便好心地许可了眼翎在你族中代代传承,有此断论天机的异能傍身,予你门族千秋百代享用不尽的泼天富贵,到你这辈,你便是如此回报我的?!” 她眼中满是恨意,口吻也淬满了毒针,她以为自己吐露实情后会见到一张懊悔羞愧的面容,略慰己心,却大失所望。 李怀疏沉吟一会儿,抿唇道:“所以你受到了我的牵连?难怪,难怪人鬼交界处会有神仙驻留,原来不是话本里头说的那样,神仙被贬都是贬入人间。” 拂逆苍天,难怪天不怜她,还求什么眷顾?但她扪心自问,僭越免祸,不悔不憾。世人皆苦,百般祈求仍旧命如草芥,尝尽悲欢离合,到头来,竟是所求老天闭眼撒下的因由。 如此冷硬心肠,莫非会为她开恩?不求也罢。 她以为自己已与老天扯平,不欠什么,却着实对青鸾有愧。 李怀疏微微将背挺直,理了理衣摆,闭了眼,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哑然道:“没什么好说的,逆天而行,我至今未有悔意,但牵累到你非我本心,不过事实如此,既牵连了你,你处置我便是。” 她说得认真,不像搪塞,只是方才燃起的求生欲倏然熄灭,湿润微红的眼中落着一把死灰,更添几分冷寂。她既自毁自伤二十余年,看似皎皎如月,悲天悯人,对自己却毫无怜惜,百骸五脏早已腐坏,心似乎也被掏空。 最博爱深情,亦最冷漠无情,矛盾之至。 她既了无生意,又叫旁人如何伤她?简直叫人无从解恨! “可笑,你以为你的命值几个钱?”青鸾受这林中来来去去的凡人影响,铜臭在舌尖过了过,却未解其意,不过依葫芦画瓢罢了。 她癫狂地大笑几声,揪住李怀疏松松垮垮的领口,牙关发紧:“没似我一般领受天雷的厉害,你自然没有悔意!此处乃不周山境内,天然有一道屏障,将天雷遮蔽在外,但厉魂鞭的滋味对你这等凡胎浊骨来说也差不多。” “走——这便随我去孽海台!” 作者有话说: 有点短短,先发了吧,下章是主cp对手戏了,地府副本应该还有五章左右。 -----感谢在2023-04-16 01:28:16~2023-04-17 00:54: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fasdfdg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拉普兰德官方女友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八杯水、可口可乐、-o-、Jc、木桩、顾玖、洛澧清、Gsoull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akka 42瓶;睡不到懒觉了 21瓶;风书逸、邪风郎正卿 20瓶;蜜桃奶酥 15瓶;八杯水 13瓶;@ 8瓶;量子小猫 4瓶;不知道叫什么、西瓜Quinto、衍惬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亲我 青鸾情绪波动, 受煞气反扑,仙力紊乱,所布幻象皆受影响, 迷踪林怒浪滔天,四野昏暗, 鸟兽奔逃,处处散发不详气息。 然而, 林中西南隅另有一方小天地却在失序范围外。 鸟鸣啁啾, 微风拂过青叶, 飒飒声渺远,山壁间一条长练般的白浪湍流而下,声响如雷。虽然嘈杂,意境却很是静谧, 若非咯咯嘎嘎的鸡鸭叫声破坏了这份诗意, 何人处在其间不吟一句“山中无甲子, 寒尽不知年”。 悬崖边静立的红衣女子却没什么闲情雅致, 她下颌微抬,目光凝于前方某处, 面色沉沉,好像十分心系法阵外世界,明知深渊之下便是阵眼, 一纵而下即可出去, 不知为何仍未付诸行动。 木屋外用竹栅栏围出一片禽圈,喂完鸡鸭的花俟抚了抚掌,朝她走去, 没吃够的小鸡小鸭纷纷从缝隙间探出, 摇摇摆摆地挤到她身后, 拢作一条黄澄澄毛绒绒的尾巴,叽叽喳喳地乞食吃。 花俟凭空变出一兜米,看也不看,边走边撒,离崖边越近,空气中湿气越浓,耳畔又是激浪阵阵,她水灵灵顺着红衣女子视线看去,夸张地呀了一声:“这鸟婆娘作甚大动肝火,这是要将她的老巢烧个底穿么?” 她笑嘻嘻地出现,红衣女子如梦方醒,脚下稍动,几颗碎石滑落崖底,被瀑布声掩过,动静全无,若是恰好由阵眼传送飞出,倒有些像是先一步替犹豫挣扎之人做了选择。 花俟在湍流中施了法,可借由那面于半空中徐徐展开的画卷一观法阵之外景象,只见云边烧出黑烟万丈,无尽墟光怪陆离的天空已被玷污得失去本来面貌。 “此处虚虚实实,你喂的这群鸡鸭又是什么所变?”红衣女子微妙地收回目光,捏着指尖,不着痕迹地话题一转。 她所指之处,花俟低头看了眼自己裙边,幼禽不知餍足,不肯离去,以为地上仍有米粒,翘起屁股,嘴喙频啄。 “欸!皇帝陛下,你既然能够被我捡进来,我自然也可以在我住的地方货真价实地养一群鸡鸭。”花俟蹲下身来,挨个儿抚摸鸡鸭,“它们可是我的宝贝。” 这红衣女子正是沈令仪。 不久前,她在枫树下醒来,面沉似水地弃剑独行,花俟懒得相劝,只静静尾随在后。 一来,她以凡人之躯在无尽墟待得太久,二来,血雾吸食过多,花俟心知她实则已如穷弩之末,凭借坚韧的意志与极强的执念才能强撑转醒,但在这般状况下,她也走不了多远。 果不其然,沈令仪趔趄步入迷踪林不久,晕倒在地,被花俟及时捡走。花俟将她带进自己的玉清峡中,暂避煞气,恢复阳气。 “烧来吃的那种宝贝?”沈令仪神色疲惫,玩笑开得也很是无趣。 她甚至不知应将目光落在何处,左瞧右瞥,兜兜转转又鬼使神差地注视着脚下。 花俟倏地起了身,从颈间环绕双臂再至腰际的细窄银链发出声响,她捻着几缕发丝半掩面容,笑吟吟道:“我是只狐狸,不吃鸡鸭吃什么,莫非吃你么?” 从献送冰棺留存李怀疏遗体起,她对沈令仪说话便是如此没轻没重。到底非我族类,没必要拿人间的规矩要求她拘束她,是以沈令仪在她面前甚少以帝王自居,没摆过什么架子。 既如眼下,“吃你”二字轻飘飘从耳边拂过,沈令仪心无波澜,默不作声。 花俟说着,从裙底冒出一条火红如焰的狐狸尾巴,沿地面轻轻一扫,将七八只幼禽送回了家。 她捉尾在掌间把玩,眼波流转间媚态横生,却不流于俗气,只盈盈脉脉地勾得人失魂落魄,骨头酥软。这是涂山狐族自洪荒上古流传下来的本能,媚术不分好坏,□□更是后人话本看多了先入为主的偏见,且看如何用,又用在何处罢了。 但显然,面对一个困在十丈软红间寸步难行的女人,将将长出第九条尾巴的花俟一败涂地。 她松了狐尾,娴熟地收它回去,想到自己来一趟形形色色的人间,媚术毫无长进,回去说给长辈听,指不定又被他们不痛不痒地安慰几句,接着将她视作没成年的幼狐呵护备至,不禁有些蔫巴巴的,叹息道:“你们人族常说民以食为天,鸡鸭是我的食物,我视其为宝也无可厚非。” “太吵了。”沈令仪抬了抬眼皮,淡声道。 流云在铺陈的画卷间穿梭,视线才触及飞沙走石的画面便觉得犹如被火灼烧,她匆忙闭了眼,眼前一片黑暗,取而代之的却是一柄断剑,一道被剑洞穿血流不止的伤口…… 心口刺痛细细密密,呼吸渐乱。 花俟先是一顿,不明白她究竟说什么东西吵,继而在她身旁绕着圈踱步,边掰着指头数:“鸟鸣吵,激流直下吵,我养的鸡鸭吵,连我你也觉得吵……是咱们吵……还是你心不静啊?” 无论有意无意,她一语中的。 拢在衣袖间的手忍不住发颤,沈令仪蜷了蜷指尖,从拇指逐一捏去,力道渐重,却无济于事,该心乱如麻还是心乱如麻,心弦被拨乱,未见有半分平息。 想起什么,抬手摸了摸衣怀。 她先前那套黑色绸衣被冷汗湿透,又破了几处,没法将就,莲花发冠也不知丢在了哪儿,便向花俟借了套红衣与一根白色发带,更了衣,松松挽发在后。 那方被人揉洗干净的丝绢还在,她隔着衣服感受到它的存在,眸色不自知地柔和许多,心跳也放慢放缓。 “别误会,我没动过你东西,可是丢了什么?”花俟见她虽未表露多余情绪,抬手的动作却显得颇为紧张,掌心置于胸口,又没有摸出什么东西来,才有此问。 沈令仪不答却道:“问你几个问题。” 她性子果敢,甚少徘徊不决,入玉清峡后浑似变了个人,没有跳崖出阵,也没有向花俟提议彻底离开无尽墟。兴许感情这回事本就不能停下来细想,一息一念,她若是没有昏迷也没被花俟带走,除了折返回去,再无旁的念头,可一旦稍微喘几口气,她又如雾里看花,不清楚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摸了丝绢,感到心安,穿针引线缺的那根针终于有了眉目。 “但说无妨。”花俟看着她,明显感觉到有些不一样了,她似乎暗自做了某种决定。 沈令仪问道:“你叫我来无尽墟恐怕不是出于成全的好心,而是另有所图?” 她很有几分秋后算账的意思,花俟无端后退半步,想起那头青鸾的遭遇,不由扶额:“你二人心眼甚多,这也被你猜到了?” “我或许比她再多些。”沈令仪轻轻笑。 本欲如实相告,但孽海台那边情况危急,花俟言简意赅道:“我族中有件棘手的旧事需李怀疏出面解决,也与她门族中血咒有关,她若魂飞魄散恐成悬案。我在此处虽然施法无碍,也与青鸾玄镜有些交情,但因涉及仙界,不能沾手。” 说至此处,她不好意思地咳嗽几声,又后退半步,小心道:“有陛下在,李怀疏的魂魄便散不了。青鸾那脑子不好的鸟婆娘即便发癫要对你下手,别说玄镜怕她再触天规彻底仙堕,会及时制止,冥君也要出面的。” “事实上,我已去信几封,但冥君那丫头夹在青鸾与我之间左右为难,索性闭门谢客,敷衍不管,可人间的帝王要是在无尽墟遭遇不测,她再坐视不理,那这个冥君也就当不成了。” 沈令仪眼风不动,深深一笑:“真是思虑周全。” 她着一身红衣,颈项与腕间露出几寸里衣的雪白,腰带较之衣色更深红一些,青丝如瀑更是不带修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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