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仪:“就这么搭着。” 李怀疏:“……” 人影模糊映出,迎夏与宫女机灵地退到两侧,将车帘以金钩悬起。 一干人等恭候在外,却见沈令仪一面款步而出,一面与怀抱里的人耳鬓厮磨,甚是亲昵。 魏郊几乎傻眼:“陛下怀里的人是谁?” 沉璧咳嗽一下:“李侍君?车厢内总不能再变出第三个人罢。” “陛下先前才被她咬伤了手,这……”魏郊想起自己侍奉贞丰帝的那些年,束手叹息道,“怎么一个个都喜欢性子刚烈的?” 李怀疏心里头琢磨着沈令仪方才说的那句“寺院中有异,陪我演出戏”,并未发现骆方迎夏看着自己的目光很有几分古怪。 春风和煦,天阴而不沉,沈令仪却吩咐魏郊:“侍君柔弱,取一把伞来。” 怀中人低声说了句有病么,沈令仪凑巧听见,笑着回道:“你是不怕,你阿姐的游魂也不怕么?” 李怀疏:“……” 她直至此刻才完全陷入了一种自搬石头砸脚的痛苦中,揉了几回眉心,在伞面下将沈令仪仔仔细细端详了片刻,愣是没想明白——这人究竟是装的还是真的信了游魂之说? 作者有话说: 沈令1:我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夫人 李槐树:反正肉身早就死了,魂也快没了,演戏这回事,摆烂摆烂吧。 感谢在2023-01-02 19:13:21~2023-01-05 18:41: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间有家小卖铺、Jc、-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顽石 70瓶;29682920 50瓶;米兹Z、苏格 20瓶;安、Roly 10瓶;白昼 9瓶;kelebii 3瓶;墨画枝、薯片真好吃ll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亲吻 这日是沈令仪母妃郑毓的祭日。 妙云寺坐落西市, 放生池浮屠塔,经文壁墙法事道场,金身佛像三十八座, 占地甚广,整日人满为患。 寺北依傍后山, 东侧半山腰处又有一泓甘甜泉水,为了方便日常取水, 除西北门之外又多开了一道后门。 古松参天, 树枝上栖息着几只红嘴白鸟, 早有一知客僧等候在外,对来人施了记佛礼,便侧身引入寺内。 左面殿宇烛台长明,白须僧人在释迦摩尼莲花座下讲经, 香案以外蒲团满地, 显然是学法修行之所。 右面竹林深处是斋堂, 用斋饭的僧侣进进出出, 但面相清苦,无法勾起旁人半分口腹之欲, 也有过来吃斋饭的香客,凭借功德箱处得的一块木牌佐三菜一汤一饭,吃完要到堂前的水槽里刷洗碗筷, 归还寺院。 因有司知会过, 妙云寺已吩咐僧众回避,对外声称贵人来访,香客亦分散至另外几处斋堂用饭。 知客僧带他们走了一路, 沈令仪问起周围何以这般安静, 他如是回道。 “多有叨扰。”沈令仪颔首道。 知客僧道:“檀越贵体关系苍生, 僧等不过尽佛家本分罢了。” 时而穿廊而过,时而叶下慢行,道路忽宽忽窄,沈令仪不便再为李怀疏执伞,那把天青色纸伞握在柔若无骨的一只手上,知客僧听她在身后问道:“我观方才那处斋堂,有几个人不像是寺中僧侣,青衣短褐,同进同出,也不像香客,倒像是仆从小厮之类。” 沈令仪说寺中有异,李怀疏从进来以后便一直在细细观察,疑惑先藏于心中,沈令仪与知客僧交谈在前,她再问出来才不会显得惹眼。 知客僧道:“这位檀越有所不知,寺中有客舍,可供游僧与赴京赶考的士子居住,如逢朝贡盛典,四方馆住不下,各国来宾也可入寺暂居。” “檀越所见应是租住客舍之人,斋堂与客舍之间另有一条小路,也不会冒犯圣驾。” 租住客舍之人,却不是游僧,也不是友邦来宾,身边还有仆从听从派遣,赴京赶考的士子? 春闱才过去不久,或有士子会赶早入京全力备考,但长安物价颇高,非家境殷实者无力如此。反过来说,既然有钱雇佣仆从侍奉自己,为何不去状元郎频出的太白楼图个好彩头,竟学寒酸文人住起了寺庙? 李怀疏心知有鬼,更觉得这知客僧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无论她们问什么都备有一套说辞,也无惊讶也无慌乱,仿佛事先有人吩咐过似的。 她在伞下与沈令仪对视一眼,在这道悄无声息的目光中交流了想法。 来到一处供奉着往生牌位的法堂,白须高僧宝相庄严地施礼,沈令仪双手合十还礼,命其余人在外等候,又对李怀疏道:“祝祷礼佛需一个时辰,你如无事便在寺中逛逛,要是累了就回到这里,堂内连通了静室,你可以进去休息。” 她步履从容地走到阶下,至轮椅前弯腰半蹲,握着李怀疏的手,温声道。 钟磬之声渺远,似隔云端,禅堂壁画,青灯古佛,寺中诸物见之无不觉得冷寂。 佛教传入中原以后很快如星火燎原遍布九州,反倒是本土道教日渐凋敝。 妙云寺乃官方出资筹建修缮的正门高寺,仅天子脚下另有大大小小庙宇一二百个——还是官府登记在册要缴税的,无名无姓的山间野庙更是不知凡几,其信徒之众可见一斑。 众生皆苦,苦而无解,便只得信奉生死轮回之说,认为自己这辈子受尽苦难是因前世作恶多端,只要积德为善就可偿还罪孽,往生极乐,而罄竹难书之人必然永堕地狱,时时刻刻受火烧油煎的痛苦。 李怀疏敬畏鬼神,却不信鬼神,是以入寺以来,她虽觉得心神在此佛门圣地仿佛经受了洗礼涤荡,但要真说出什么肺腑之感来她也说不出。 心中只道好笑,别说她类属魂堕地狱的恶人之列,即便有幸皈依,恐怕也是佛祖门下六根未净难受教化的劣徒。 轮回之说,她自然也是不信。 但此刻被沈令仪握着手,四目相对之下,周遭好似空荡荡的再无旁人,那双寒星眼眸映着自己的面容,明明是演戏,她却认真得眼神也化作了水,盈盈脉脉地包裹着自己,李怀疏愣神了片刻,才点头:“好。” 竟不禁去想,如果有来世,她们之间不曾有过那些恩恩怨怨,也非出自王侯贵胄之家,究竟会是怎样的关系呢? 望着沈令仪随高僧进入法堂,后知后觉想起她说了什么,李怀疏揉揉眉心,暗暗告诉自己不要再妄想了,等今夜亥时与谢浮名碰面,知晓且寻回七娘魂魄,将躯体归还,她的三魂七魄也自当湮灭。来世……就算有来世,不过是同名同姓的两个人另一段尘缘罢了,又与她跟沈令仪何干。 她轻轻叹了声气,对骆方迎夏道:“走罢,去逛逛。” 寺中有人暗中引导她们发觉反常之处,知客僧是其一,那便会有其二。 李怀疏随心四处闲逛,不为线索模糊而焦虑,果然,约莫半盏茶后,一个端着浣衣木盆的妇人从井边大步走来,见骆方迎夏着宫人服饰,李怀疏也衣着精致,竟不畏惧,径直近前攀谈:“贵女座下这轮椅真是别致。” “妙云寺高远,好在后山有缓坡,车马可入。”李怀疏道,“大嫂是附近的农户么?” 山间日光轻如薄纱,朦朦胧胧覆在李怀疏身上,她礼貌一笑,眼中冰雪未释,被细纱似的光晕勾勒出无暇剔透的清冷面容。 妇人没读过什么书,一时不知如何形容,脑中闪过的都是家中劈柴烧上旺火方可熬过的寒冬雪景,以物比人,莫名其妙悟透出她周身无形渗出的孤寂之感,再看着她残疾的双腿,心说她也是个可怜人,应声道:“我家就在附近,贵女如不嫌弃,可以随我去家中喝口水。” 哪有这样一言不合将人往家里引的?李怀疏点头答应,且看她要将自己带去哪里。 两人一路闲聊,聊到半路,妇人自觉住了嘴。 李怀疏实是寡言之人,面对她翻来覆去的家长里短,偶尔会发表一些自己的见解,但多数时候都是点点头,应个声,衬得她一人连珠炮似的聒噪。 行至曲径通幽的石子小径,李怀疏回头辨认,道路尽头确是她们一行人从后门入得寺来所见的斋堂。 “哎哟——”妇人突然将木盆放到地上,紧捂肚子叫唤起来,“贵女且在这里稍等,我找个茅房解手再来领路!” 骆方迎夏眼睁睁地看着她连浣衣的木盆也不要了,猴儿似的一溜烟窜进屋舍之间的窄巷中,再没了人影。 “侍君,这……”骆方看看好似会吞人的窄巷,又看看一脸淡然的李怀疏。 迎夏琢磨道:“她好像是故意带咱们来这儿的。” 不同于四大天王殿,也不似佛堂法堂或是经堂,李怀疏望着前方一片鱼鳞覆瓦的建筑,漆皮脱落的朱门左右两面,门扉上的铺首斑驳不堪,石砌台阶平平无奇,有字迹模糊的对联一副,大概是多年前应试士子所题,取鱼跃龙门金榜题名的好兆头。 这里想必是知客僧所说的客舍了,现下到底住着什么人? 沈令仪从法堂出来已是一个时辰之后,她面有倦意,腰背却仍笔直如疏朗青竹,望了望四下,向魏郊问起李怀疏所在。 “侍君听说陛下这边也快结束了,便先行登车,在车内等候。” 她点头,沿来时的路疾步而去,魏郊沉璧率宫人缀后,险些要跟不上。 掀开车帘,沈令仪望一眼车内之人,停顿一会儿,轻眨了眨眼,似是确认她没有如烟如雾散尽,终于肯放落车帘,走到李怀疏身旁坐下。 “这一趟可曾见到什么有意思的?” “客舍里住的人有些奇怪。” 登基大典何其紧要,照理说太史监测定黄道吉日,便与礼部一道商定章程,递交中书省审议,再由皇帝示下,经尚书省颁旨,旨意下达各州,各州刺史遵照旨意入京,于登基典礼上代表治下臣民朝拜新帝,叩呼万岁。 李怀疏在客舍外等候了半个多时辰,云州刺史出身世家,年少时也是游山玩水的纨绔公子,最是耐不住寂寞,便衣外出,怎料桃花树下陌生女子曾与他共事过,一眼便认出,也立时晓得了关碍所在。 想来各州刺史均已赶回长安,他们有家不回,放着不要钱的邸店不住,反而屈尊纡贵地藏身在寺庙里,这难道不奇怪么? 恐怕这登基大典随时可办,也随时可延,办不办,是否要延期,幕后之人也同沈令仪一样,正静待洛州那边的消息。 见过云州刺史的是李怀疏,而不是李识意。 李怀疏仍以李识意的口吻叙述了她所见到的场景,说到一半却被沈令仪冷声截断:“李识意,如果你是李识意,那就没有必要再说下去了。” “陛下在说什么?我自然是李识意。” 沈令仪呵笑一声,倒也没生气,仰头喝下一杯茶,便自顾自翻起了奏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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