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什么妖,我在你这连个人也不能当?” 难不成是神仙吗,能平白调度那么多人,会背书念文章,还会绣花,老家富得流油,还有对女儿这么上心的一家人,只能是神仙变出来的了。 “没听过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有道理,把我这个死人拉出来奴役。解释是好解释,什么妖魔鬼怪有钱就能帮你活死人,不犯天条吗? “一个小神,勉强也能算蛇妖,没见过他的真身。有次发愿,叫这位听见了,不过不是让你复生,只是拨转日晷,让我到从前来找你。” 她绕过屏风,走到书桌前拿自己的香炉,我在时她从不点香,只拿起来闻一闻。 “也就是我信你,别到处跟人说,被当成疯子抓起来沉江流。说的是哪个话本吧?” “天机,从没跟任何人说起,怕你不信我,一听就是胡话。” 我捂住嘴,指着她往后退:“泄露天机,不会遭天谴吧?” “会。”她用香镊夹走一根掉在腿上的头发,一样指着我,“既然告诉了你,要遭你第一个遭。” 我收了笑,那根是我的头发,她要拿去报复我了。 “不闹了,哪天做的梦混一块了吧。”她那精神,原本就睡不好,记事有偏差也正常,我想逗她,“你那么愧疚,梦里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我也有事要问。”她顿了一下,“你意中人,你跟我说实话,我也跟你说实话。只问这个。” “就想知道这个?” “对。” 我指了指自己,再去指她,“我说实话,你也说实话。” “嗯,说。” “凭什么,你先交代了,之前没少骗我,这回不行。猜个八九不离十配听你那些隐衷了吗?” 她低下头,掩饰一个藏不住的笑:“书文很聪明。” 我的玉天底下只此一个,她却拿了一模一样的,顶上穿了眼,栓上绳在腰间挂着当玉佩。 “都不是,难不成你真是我指腹为婚的妻子?” 她将杯盏控干净,摸着合适了便斟茶给我,“不全是。” ---- 甲流了,半夜发烧神志不清梦见多了七个收藏,点开一看多了三个收藏还有两个小黄灯,呜呜
第28章 雾里看花 “你前世的旧友。” “旧友?”那和现在差不多,“前世是干什么的?” “一样。” “我这么没出息啊。” 她放下茶碗,觉得不准确,“不是前世。” 她站起来,随后拿起两根筷子,一根靠下一根靠上,并排竖在一起,“按日子算,左边短的是曾经的你,大概走到这一段,右边这根是现在的你,一样走在这一段。” 她将筷子一并,中间重叠,“我走过这两段。” “意思是我在这,你从这端跳到这根底下。但我不记得你了。” “对。” “我看不是不记得。”我看着那根被放得靠下和旁边一比矮了一截的木筷,“这么愧疚,是因为我死得早,还是有你推波助澜的份?” 看来她对这咄咄逼人的审问早有准备,难得开怀地笑起来,见我眉头紧锁,很快收敛笑意。 “你喜欢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小读本,有一类写心愿未了之人将能卖出去的所有物送去玄机所典当,许愿换取某样物件,有时是死物,有时是人,有时是流年,有时是一个重新来过的机缘。” “一定有人写,某某某重活一世,不再重蹈覆辙,承继大统的,征战凯旋的,江山美人不可兼得也得了,中状元,做高官,老了致仕归隐南山。某与某几年几日重逢,一生一世一双人。其实不然。”她叹了一声,“不是要和你一生一世,我想你身体康健,平安顺遂。” 我问她:“你哪来的筷子?” 她从桌边拎出一个食盒,“小霜送的饭,才看见,用些?” 有小炒肉,还有猪肝和竹笋,特别香的火腿,藏得够严实。我拿了碗饭到对面吃,占了砚台的位置,总共就这么大的地方,桌上的物件只好乱糟糟堆在一起。 不能往圆桌上跑,过去了江依肯定想着法子不坐椅子,沾了床,就不再往下讲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见与不见,我没有那样的执念,可是那天……”她想了想,最后撂下碗筷,抬手折下花瓶里的一条柳叶,老叶的间隔长出新生的小芽,断处流出绿色的血。 “那天,人真是很多,又乱又吵,要被烤化了,热得风也走不动,流水都停滞了,道路错综,贩夫走卒怎么都要从这条小街经过。我站在你眼前,当时想,我不说话,你忙你的,几时几刻不来搭话就折返回家,一拍两散。起初只围了两层人,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一滩死水动也不动。一毫一厘挪到你面前,分明离得那么近,就是不看我,一刻都没有抬头,越到后来越心急,你还是……迟迟不理我。精心梳妆过,站在日头底下,那么不显眼。” 我那时在忙,估计也很狼狈。她在前面站着等,我这边忙着,一样热,不知是汗珠还是手上带的水,冲她挤了下眼,抬手擦擦额头,瞬间而已,又看向别处,江依说我怎么都不看她,第一次问她为何钟情,她说的就是这个,我是一点儿也记不得,轮廓都画不出,她说的那些我都能想到,就是缺一个人。 总觉得她在骗我,描绘得倒是生动细致,好像我们真的这样见过,应该是我错了,我记不清了。 “从前见了面你总要低下头,那天见识了,放眼平视四周时,你看的是远处。不做声,你一辈子不会看我。连骨头都很漂亮,竹木一般,直直立在杂草丛间,太阳一照,端丽得扎眼。” 她转身过来,“你往我这边看了,几乎一眼就看到我。还说话了,我们已经很多年没说过话了。” 她似乎等得很累很苦,很多年了,一直忍着,说到这句声音都哽咽。 “一直担心你太瘦。之前不曾在意,不知道你月事那么疼。还说你的字难看,用的香过时。” 她揽住我的肩,“我求柳仰,我求她找机会让我能……插手外务。我就是想,其实……” 看她急得很慌张,我又不是真的要审问,于是回握她手,“先坐下吃饭吧。” 我的香过时,可我一贯不用的,“还用香?什么味的?” 她避开我的话,说些后来的事,“那时你还不像如今这样,日子过得孤苦,一样捡了小桃,你很好,良善,勇毅,我待你不好,因为一些误会长久地分开了。” 这样真的很像话本,离奇曲折又很合情理,即便如今我们坐一桌吃饭,她把她的宝贝书宝贝笔墨都摞在一块,给我腾地方,把火腿都夹我碗里,不论如何往后一样要分开的,天南地北。 “想听吗,要听哪一折?这些年时常做梦,多少东西缠在一起,脑子都乱了,说不太清。也许是梦境,觉得荒谬也情有可原。”她顿了一下,四周静得出奇,“我只知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我哪比得上金石,嘱咐一句就开,跟河里的珍珠蚌似的。 我抱着她肩膀轻轻拍了拍,“过分苛责,不觉得累吗?” 江依摇摇头,她不觉得累,说我很像牡丹,牡丹花的牡丹,我问是不是大红色的,她说没有那么艳丽醒目,像莲花一样平凡的浅色,白粉粉白。 我这样粗糙,是泥地里长出的杂草,怎么能淡雅呢?一直不敢穿太白的,黑的布贵点,耐脏,不用往干净里抽洗,能穿很久很久。一样的布,染黑了显得料子结实,很新,哪有黑乎乎的牡丹? 江依解释说,世间奇异数不胜数,美这样东西是天赋难得,有些人几十年如一日修身养性为了一份若隐若现难以定义的谈吐。有的养护皮相,有的锤炼根骨,那些东西打娘胎里降下来就没有,后天求来大约是养不成了。从第一眼见到我,无论我穿什么用什么,如何梳妆打扮如何素面朝天,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一朵高挑着盛放的白牡丹。 胡说八道,我哪有那么招摇? 她埋头夹菜,又一句话不说了,够决绝,心是铁做的。我帮帮忙,给她擦干肩膀和锁骨上的水珠,夸我也没用,死活不说只好站在她床头当门神。要是再提明天,我就发火。 她把火腿分我好多,米饭勉强吃完一碗,食盒空了,往外一放,坐到桌案前拨起香灰,不太情愿地讲了一些旧事。 头一次见我也在街边,但不是城中,京城郊外的某个岔路口,满地沙土滚石,茶寮支起纱帐遮挡沙尘,我那时在碾绣茶。 钱礼菲薄,雇不起旁人,我便宜,跟上她身前侍奉,因得了她的好。后来离散,我去了边关,颠沛流离,这草包如何护卫疆土呢。 的确没能护卫疆土,她在生死关头舍弃了我,我没本事,阴差阳错丢了性命。这块她不愿细说,我猜应该是这样,书上都这么写,虽然不太实际但合情合理。 她香火给得太多,神佛垂怜,心意既诚,事与愿随。所以能来见我。 还有更好笑的,江依在我死后,该是得知死讯之后的几年间,渐渐悟出什么,寻尸骨未果,想给我弄个牌位摆上香案,放些贡果,小炉鼎点三炷香。照着见闻在脑中勾勒出冀州黑压压的祠堂,高门方鼎束缚活人,线香鹤云,棺材一样的死人牌位刷黑漆描金字,镇山太岁似的,再良善再凶恶的死人魂魄一律堆放在这,谁也别想飘起来。可又隐约记得我曾提起厌恶家乡,这个主意自然打消了。 她坦言记不清,并不十分确定,早年不将我放在心上,死人说的话表的态一概在岁月里糊成小堆小堆拼不出形状的沙土。其实不能这么说,是我妄加揣测,她本就不爱记这些闲事,许是年深日久,不能确信。 好在没弄成,现在由她亲自供起来,看得见摸得着,哪里要用那些黑乎乎的木头香火探查我的魂魄。 江依再度北上时行径冀州,一眼望不到头的宽阔土地,路过田间地头,乡里乡亲给故去的人送葬。棺木置于堂前,火盆,香烛,浓烟大股大股往外吐,烧黑的纸钱碎成片化作灰,随风飘起。 不知不觉停下脚步,看得出神。搞不明白我怎么和她不一样,说是我出身不好,也觉得我既没有天资又不愿勤勉,活该走到那个地步。可她愿意垂怜,真心可怜我。散尽家财太虚伪,有了能让人依靠的倚仗才能长远。 那户人家的门外坐了个石墩子,旁边是小点的厚重石头,大石头中间夹放着一只铁桶,桶里塞砖头,立着放,砖块夹木棍,细看是刚栽下的新树,婴孩胳膊一般粗细,最上面的结口拴着草绳白幡。白纸上下开刀散下来,立成一株落了霜雪的小树,这就是跟别人说这家死了人了。 几扇门内外大开,一群老的少的的男男女女走在前面,当间几位老人,他们站得稳的搀扶哭得厉害的,有几个往外拉扯,就有几个扑上前去。扑得猛,眼看要落进火盆,很快被一双双胳膊攀堵着拽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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