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灼既然要演这出苦肉计,自当每一步都算好了,所以那两名京畿卫是此次补入的新人,就算真的手下留情了,被天子猜忌也无妨。 “我来给萧姐姐上药。”崔泠等这一刻已经等了许久。 听见这话后,银翠与黛黛识趣地退出了寝殿。 “都退下,这里有郡主伺候。”萧灼猜到了崔泠在恼什么,她也想与她单独相处片刻,便也屏退了殿中的婢女。 萧灼背上的血污已经清理过了,她安静地趴着,似是料到崔泠会下重手:“弦清可要手下留情啊。” 崔泠冷笑,拿起羽毛沾染药膏,并不急着给萧灼涂上:“还瞒了我什么?” “弦清既已猜到,又怎算隐瞒呢?”萧灼狡辩,扭头欲看她,“弦清……嘶!”崔泠骤然抹上药膏,蛰得萧灼绷紧了身子,竟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要真话。” “我也想要真话,弦清你可愿给呢?” 萧灼的反问让崔泠怔在了原处。她们即便对彼此动了心,心防却依旧矗立心门之前,想让她们这样的人彻底抛开心防,难如登天。 即便她们已做过不少亲昵之事。 交托真心,便等于将性命托付在对方的掌心。这个赌注太大,她们不敢输,也不能输。 短暂的沉默之后,萧灼温声打破了僵局:“我在步步撤防。”这是她的真话,说这话的时候却没有望着崔泠,她是没有底气的:“哪怕只为了他年的君臣同心……” 这是崔泠头一次在萧灼这里嗅到了怯懦的气息,那气息太过熟悉,只因也萦绕在崔泠的心间。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原以为只是一句简单的佛偈,临到自己身上,方知这话是何等的精准,她们其实都是怕的。 萧灼没有听见崔泠回应,那便是崔泠给她的回应。她有些失落,却在她的意料之中,现下也不是沉溺儿女情长的时候。萧灼收拾了心情,肃声道:“粮草若是再大批运往韩州,只怕还是会被人暗中下蛊。” 这次是萧灼主动换了话题,崔泠上药的动作也温柔了几分:“所以?” “我会派京畿卫押运四成粮草前往阿娘的大营。”萧灼望着床头的雕花牡丹,“其他六成粮草,让四方商行分两条路运送,五成走水路,一成走陆路。” 崔泠了然:“可是韩州多山,走水路根本送不到姑姑那里。”分批运送,总有安然运送到营地的,水路却是明摆运不到的。 “若是只运到寺山城呢?”萧灼提醒崔泠,“那里的叛军不多,只有八百人镇守。阿娘若是初战先拿此处,便可让寺山城变成粮草据点。” 有白河自楚州流往韩州腹地,出了寺山城往西南走,河道便变窄了七分,只能容扁舟通行,根本做不得运输河道。京畿护城河流往韩州东北角,正好与白河交织于寺山城。寺山城便是这么一个双河交流,四面环水的堡寨之城,也是离楚州最近的一处城防建筑。 萧灼算好了,只要阿娘战事顺利,四方商行走水路的运送的粮草必能在阿娘拿下寺山城的三日内,抵达寺山城。 “陆路总归要绕山,耗时耗力,还难防隐匿在林中的敌寇。”萧灼必须将前线供给这条路打通了,“走水路不仅快,若是能得楚王舅舅的水师沿途护航,那便是万无一失。” 崔泠听到这里,便彻底明白了萧灼的意思。 京畿卫必须镇守京师,若是每次都要调用三千人押送粮草,便等于削弱了京畿城的城防。毕竟魏州与齐州都在盯着京畿城,萧灼实在是分、身乏术。 寺山城离楚州最近,由父亲调动水师护航,不仅可以确保粮草运输航线安全,还可以进一步威慑韩州叛军,确实是一石二鸟的好计。 “我会给父亲飞鸽传书。” “稍后我也会知会阿娘,先打寺山城。” 两人计定之后,气氛忽然又凝重了起来。 崔泠低下头,羽毛沾着药膏,轻轻地碾过萧灼的伤口。 萧灼安安分分地咬牙忍着,换做平日,她早就夸大痛楚,闹着让崔泠吹吹。 此时,崔泠反倒是希望萧灼闹上一闹,至少她知道那不过是萧灼的小把戏,而不是萧灼的认真相待。 她给了她这样的诚意,她谋的就是她的心,一切明明白白,崔泠却陷入了混乱与矛盾之中。 能给她么? 能完全卸下心防将一切交托么? “弦清。”萧灼被这样的沉闷憋得难受,故作轻浮地命令她,“疼,你给我吹吹。” 崔泠也不是第一日认识她了,怎会听不出她这话说得多假。可是,假的又如何?至少可以打破此刻的沉闷,让彼此稍微好过些。 “只是吹吹?”崔泠漾着笑意冷声反问。 萧灼忍痛撑着身子回过头来,笑嘻嘻地道:“亲我一下也是成的!” 果然还是一样的得寸进尺! “只是一下?”崔泠凑近了她,假意酥声反问。有时候明知是假,也会情不自禁地演下去。 萧灼笑笑,没有回答。 崔泠的目光落在了萧灼微肿的唇上,这是她留给她的教训。 萧灼在她眼底品出了一丝愧疚,她热烈地凑了上去,封住了她的唇。至少此时此刻,她比她坦诚,也比她勇敢。 “这次是我赢了呢。” 萧灼在一记轻吻后,得意地宣示今日的胜利。 崔泠的心砰砰乱跳,咬牙道:“今早我真该咬破的!” 萧灼大笑,是挑衅,也是撩拨:“昨晚我也不该松口的。”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昨晚的那些面红耳赤,崔泠这次是真的又羞又恼,正当她想报复回去时,萧灼适时地趴回了原处,扬声召唤。 “来人!孤的汤药怎的还没熬好?” 婢女快步走进寝殿,如实答道:“回王上,已经在熬了。” “扶孤起来,孤要写东西。” 婢女哪敢不依,正想上前扶起萧灼,却听崔泠肃声道:“我来伺候萧姐姐,你退下。” “这……” “弦清莫要胡闹,孤要办正事。”萧灼强忍笑意,认真提醒。 崔泠反问:“伺候萧姐姐就不是正事了?” 萧灼无声挥手示意婢女退下:“也罢,孤拭目以待。” 崔泠学着她那时候的语气:“那便先办萧姐姐的正事。”她怎的会让一只纸老虎爬到她头上来了?!惊觉攻守易形,她势必要扭转乾坤,等正事作罢,好好地给萧灼一记痛击,让她真正记下教训! 作者有话说: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出自《妙色王求法偈》
第57章 五十七、飞鸽 飞鸽自京畿而来, 扑腾着翅膀飞入距京畿两百里处的赤凰大营。 夜色昏沉,风雪正大,拿下信囊的女兵快速穿过营帐间, 径直奔向了中军大帐:“公主!京畿有飞鸽传书!” “速速拿进来!”崔昭昭并未着甲,只披了一件大氅坐在几案边, 仔细思忖该如何破局。平韩第一战最是关键,若先取寺山城, 则可保后勤无忧。若先取肃方城, 则可以扼住韩军东进的咽喉, 肃方城以东的十三个小县皆可收入囊中。这十三个小县虽然穷苦,可占尽地利, 沿着山势连绵数十里。正好可以就地修筑堡寨,进可攻, 退可守, 也好让这群初出茅庐的女兵们在这里再操练两月, 增强战力。 崔昭昭是属意先取肃方城的,奈何朝廷的粮草迟迟不至, 四方商行约定今日送达的粮草也不见踪影。她知道京畿城或是出事了,亦或是大夏那位叫谢宁的使臣料到了她的心思, 所以才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四方商行把粮草送至。 杏花不仅负责军中伙食, 还负责每日盘查剩余的粮草。这几日她是除了崔昭昭以外, 最急粮草的那一个。她掰着指头反复算了好几遍, 营中剩下的粮草只够半月了, 若是粮草再不来,这仗怕是打不成了。 彼时, 女兵将信囊送入帐中, 崔昭昭接过之后, 便示意女兵退下。 她看着信囊上镂刻的小小“燕”字,深吸了一口气,终是将信囊中的卷纸取了出来。起初她看传书时,眉心紧蹙,看到后来她逐渐舒了眉心,忐忑的心终是踏实了下来。 “千叮万嘱让你莫要这般急,你竟是一次端走一个户部。”崔昭昭的语气复杂,有骄傲,有感慨,也有心疼。 她的夭夭从未让她失望过。 “寺山城么?”崔昭昭望向韩州地形图,既然夭夭选择了此处,那便先打此处! “来人。” “公主有何吩咐?” “传我军令,全军休整,明日拔营!” “得令!” 崔昭昭起身走至坐榻边,榻上就放着她的佩剑。这柄佩剑自年少起便一直跟着她,此时她拔出长剑,剑身映出了她染了岁月风霜的脸,寒芒却将她的目光映衬得极为凛冽。 “孤月,明日陪本宫好好杀一场!” 崔昭昭将佩剑孤月猝然回鞘,剑吟未消。她合眸静谧不语,仿佛已经听见了明日战场上的厮杀声,原本平缓的血脉竟有了些许沸腾的意思。 “寺山城。” 她与大营二十里外的金盈盈几乎同时轻念这三个字。金盈盈拢着暖裘坐在马车之中,手中拿着刚到不久的飞鸽传书。 “阿城。”金盈盈突然掀帘,马车中的灯光透了出去,恰好照在马车外值夜的壮硕汉子身上。 那人名叫阿城,是负责押运粮草的总工头,也是金玉堂最信任的工头。 “九姑娘请吩咐。” “粮草可清查完毕了?” “回九姑娘……还没有。”阿城望向不远处,百名伙计拿着火把,正在加紧检查粮草,尤其是大米与面粉,但凡发现有虫卵,便以火烧之。 看这架势,只怕要查到天亮,方能查完第一轮。 等下批粮草运至此处,若没有意外的话,怎么都要等一日一夜。可军粮耽误不得,金盈盈便只能命伙计们一箱一箱地检查粮食,待查完三遍,再送往兵营消解赤凰军的燃眉之急。 现下她已收到弦清的飞鸽传书,想必崔昭昭那边也收到了萧灼的传书。以她对崔昭昭的了解,最迟明日,她一定会强袭寺山城。所以这批粮食定然是来不及运进大营的,既然如此……金盈盈大胆地做了个决定。 “阿城,命他们都停下。” 阿城点头:“是!”说完,他便扬声命伙计们都停下来。 金盈盈看了一眼天色,歉声道:“兄弟们都辛苦了,这样的大雪天还随我出来运粮。” 伙计们知道九姑娘是整个四方商行里最懂人情世故的,这趟出来虽然苦了点,可回去领的报酬自当是平日押运一次商货的十倍不止。现下时局不好,能多赚一点是一点,所以他们也没有什么怨言。 “大长公主急需这批粮,所以我们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金盈盈继续歉声道,“劳烦诸位兄弟先把筛完一轮的粮食打包装箱,随我先往送粮。”她大概估计了剩下的粮食数目,大概占全部粮草的三成:“其余来不及筛选的,便立即放火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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