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父皇,与皇爷爷不同!他们办不到的事,我来做!他们容不下你,我能容!” 李长安抬眸重新审视了少女一番,露出玩味的笑意,道:“反正眼下情形再遭也不比当年更遭,你就不怕我当真杀了你?” 姜岁寒顿时气焰全无,缩了缩脖子,小声嘟囔道:“怎么不怕,虽不如松柏,但本公主好歹也是中三品的四品观海,加上那些死士暗卫,打不过逃总能逃的掉罢。” 在李长安不多不少二十多年的人生中,只有别人吃亏,哪有人敢在她面前耍小聪明的时候,当下气的屈指虚空一弹指,正中少女额头。姜岁寒疼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出声示威。只愤愤盯着李长安,将可怜装到底。 虽不够解气,但李长安也不能当真宰了这个令她恨的牙痒痒的姜家丫头。她转了个身,仰面躺下,双手枕在脑后,长出了口气道:“有你那并蒂莲的妹妹在,我看你还是趁早死了这份心,好好的公主不当非要跑来我这个人人喊打的魔头面前演苦肉戏,脑子着实不如你妹妹利索。” 古有帝王赴沙场,亲征千里求良将。苦肉戏演的何曾比她姜岁寒少了?还不是笼络了一大批良臣悍将为其忠心卖命?李长安一番话既然将她的心思彻底戳破,那她便也不再遮遮掩掩,坦言道:“李长安,你若愿招安,我便倾尽全力助你重回巅峰,不论事后你是否反悔,哪怕有违皇命,我也护你周全。” 李长安半眯着眼,望向神情肃然的少女,问道:“何至于此?” 二八年华的少女惨然一笑,“姜家需要一个陆地仙人。” 李长安默然无语,沉默半晌后,她闭上眼轻声道:“睡吧,夜还长着呢。” 那年姜家女帝执掌大权,定年号为天承,取天定之子,奉承天道之意。世人皆道自天承元年之后王朝便是年年昌盛,江湖则百年茂林。殊不知,这繁花锦簇下的风雨飘摇如江河催坝非一日之息。先帝早年定下规矩,亲王镇藩无召不得私自入京,非功勋巨臣者不得世袭罔替,每年朝圣需上报藩地整年兵力缺补详细,私藏一兵一卒当即削王贬为庶民,其王孙后世三代不得踏入豫州半步,更不可入仕途! 当今女帝继位后,更是将此条铁律发扬光大,若说那些亲王没有怨气,傻子也不信。前些年长安城一场惊天动地的皇城刺杀,刺客不下三十名,其中一品高手便不下三名。近年更为猖獗,就连姜岁寒这些王孙皇子都不放过。每年死在皇宫里的死士刺客比死在江湖里的豪客游侠还要多出几倍,女帝怎能不惜命?宫中不乏大内高手不假,可即便如此,面对着无穷无尽的暗杀,需要多少大内高手的命去填补?姜岁寒虽不及并蒂莲的妹妹聪慧,却也知道答案。 只要一个陆地仙人便足以。 可偏偏世上唯一一个陆地仙人,在敌国东越。既然东越仅凭一个守国奴便将国门守的固若金汤,那为何我商歌不能有一个剑仙,将你们统统拒之门外?故而,姜 岁寒明知李长安与姜家不共戴天,明知即便招安父皇仍是榻侧难安,可总归要比眼下安宁的多。倘若李长安怨恨难消,大不了就把她当菩萨供起来,况且李长安不是说两不相欠吗?再不行就拿她姜岁寒去一命抵命,反正宫中从来就不缺她这个“岁寒平平”的公主。死前能为姜家做点事儿,姜岁寒也就问心无愧了。 依稀晨光透过林叶倾洒而泻,姜岁寒从梦中醒来,眼角挂着稀薄的泪水。她定定的看着悠哉吃着野果的李长安,恍若隔世。 直到脑门被李长安抛来的野果砸中,姜岁寒才慢慢回过神来,捡起面前裹着晨露的鲜嫩果子,在衣摆擦了擦,咬了一口,汁水充盈,美味可口。看着前几日还嫌东嫌西,连席地而坐都不肯的少女公主这般不讲究,李长安微微一笑。 果腹之后,李长安心平气和道:“你这小丫头天资不足,做人不利索,做公主脑子也拎不清,我若答应了你日后肯定没好果子吃。”说着,李长安站起身,掸了掸衣摆,“咱们还是就此别过的好,不过腿长在你身上,你若执意要跟,我也别无他法。” 姜岁寒一时之间不知是喜是忧,只是一如往常,揉了揉坐麻的腿脚,踉踉跄跄跟上了那个青衫身影。 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 寒冬腊月,方知松柏长青。若无寒冬,又怎来松柏长青? 几日后,二人已临豫州与西南荆州交汇处,姜岁寒娇生惯养出来的一身臭毛病终于褪去了不少,但她仍是忍不住朝身旁的李长安翻了个白眼,道:“我说你怎的总是吃野果捉野味,原来是没银子啊。没银子你早说啊,本公主什么都不多,就银子最多!” 李长安一笑置之,“有道是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我虽比不得乐羊子妻,但做为江湖中人这点志气还是有的。”不等姜岁寒得寸进尺,李长安话锋一转,又道:“那些果子野味你也没少白吃,理应出些银子,毕竟劳力的是我,况且我还穷。” 姜岁寒坐在一座位于豫州西南的茅津小城的小酒楼里时,仍是想不明白她是怎么就被李长安堂而皇之的忽悠了过来,连酒楼的名字她都不曾看清。桌上的饭菜比起宫里的山珍海味更是相差甚远,寻常她连瞧都不会瞧上一眼,可总比那些野果和膻味极大的野兔野鸡要好的多。酒足饭饱,李长安抬手招来了小二,方才上菜时瞧见二人模样落魄便爱答不理的店小二,在瞧见李长安手里的银锭子后的嘴脸比宫中的奴才还要谄媚几分。 李长安要了两间上房,姜岁寒暗自长出了一口气,终于不用风餐露宿。不仅如此,李长安之后还将小二送来的第一桶沐浴的热水先给了姜岁寒,让自幼不知人间疾苦的公主体会到了什么叫苦后如甘泉。 姜岁寒倚靠在不知多少人曾用过的浴桶边,满足的叹了口气,而后望着袅袅蒸腾的水蕴两眼空空。 不知过了多久,她轻声自嘲道:“公主了不起吗?真是不知死活。”
第9章 长安皇城是在大秦皇宫的旧址上不断修缮而成,原先只有宫殿六十四座,如今已扩展至八十六大小宫殿。巍峨恢弘,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难怪北契的皇帝日夜惦念,曾言若是有朝一日扣关南下,一定要登上小天庭山,亲眼俯瞰这壮丽奇景。 可这伟丽景象下的危机四伏,恐怕也只有身在皇城中的人知晓。身着明黄龙袍的妇人被一群人簇拥而行,走在一条不起眼的宫道上,身后跟着一名少女,与小尾巴公主姜岁寒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得。只不过这少女面色沉静如水,眉眼间少了几分姜岁寒的灵动。 “岁寒私自出宫一事,你已事先知晓?”身后不见有应声,妇人也不回头,冷笑道:“姜松柏,何时你也变得这般天真?仗着平日里朕独宠你,便真以为朕不会罚你?” 正是并蒂莲中妹妹的姜松柏,垂首低声道:“儿臣不敢,只是岁寒极少有这般认真的时候,儿臣甘愿领罚。” 妇人竟也未恼,侧头瞥了一眼这个“松柏无双”的女儿,冷哼道:“宫里明眼人皆心知肚明,她心里也明白,虽是孪生她却与你相差甚远,你倒是自小便护着她。” 姜松柏微微抬眸,只看了一眼那不如男子宽阔,却挑起整座江山的单薄肩膀,默然垂下眼帘。父皇继位那年,头一件事便是将自己的几个亲王兄弟以及他们的母妃遣散去了各个藩地,原本就冷清的宫中也只剩下四个皇子皇女。这些年父皇虽对不成器的姐姐总是冷眼相待,可姜松柏知道,愧对手足的父皇明面上对兄妹四人褒贬不一,但其实最宠爱四兄妹中最重情义的姐姐姜岁寒,自己只不过是众臣口中那个“与父皇最相像的子女”罢了。 走在前头的提灯宦官侧过身子,自觉给女帝陛下让出了路,姜松柏这才收回了思绪抬眼看去,已是到了钦天司。这座宫殿在皇城八十六大小宫殿中算不得出彩,却最是神秘奇特。如外头看去围屋环圆,丈不过二十,里头却别有洞天。一条笔直的廊道从门前贯穿整座宫殿,直通另一侧的殿门,左右分上中下三层,除书籍仪器之外满目玲琅,许多物件饶是号称淹博百家的松柏无双也叫不上名字。 青年男子不知何时立在女帝身侧几步之外,看了一眼跟在后头的姜松柏后,朝女帝躬身道:“陛下所托之命,已有了眉目,若是迟一步,怕是要让李长安捷足先登了。” 女帝面色平静,问道:“在何处?” 青年男子微笑道:“六银山。” 姜松柏眉头轻皱,青年男子似是想起什么,又立马补了一句,道:“岁寒公主此刻正与李长安同行。” 女帝神色有了一丝异样,随即面色如初,平淡道:“此事你既不愿插手,朕亦自有安排。” 从钦天司出来,直到将女帝送回寝宫,姜松柏一路未言。十年前钦天司的老监正病故,这个仿佛一夜之间忽然冒出来的青年男子便悄然入了钦天司,来时还带着几十号年轻男女,与寻常宗门弟子的江湖之气大相径庭,各个气质清冷卓然,好似不尝人间烟火。这些人在钦天司中任职后 ,也鲜少与旁人有打交道。至今为止,姜松柏只从女帝口中提及过一次,称这些人为望气士。 世间传言,九重之下有观星宿,测天灾,避人祸,寻龙脉,聚气运之能者,是为练气士。这些打从出生起就背负天道命数之人通常与世隔绝,而长安城的这些所谓扶龙派望气士却反其道而行之。但姜松柏心知,那青年男子不简单,十年前与十年后此人容颜不曾有丝毫衰减。在这十年间,她甚至不知晓此人的名讳,只知姓卜,号玉良耳。 姜松柏望向夜幕下弦月,叹息呢喃道:“岁寒,既已见着了想见的人便早些回来,莫要忘了还有我……” 人说孪生子心心相惜,并蒂莲则更为心有灵犀。相隔百里的姜岁寒此刻猛然打了个喷嚏,悠悠转醒,她竟是靠在桶边睡了过去。许是这些时日日日夜夜风餐露宿,习惯了舒适安逸环境的小尾巴公主就没睡上过一个安稳觉。姜岁寒愣愣的坐在桶里,水已微凉,愣是将骤如急雨的叩门声当成了耳旁风。 “臭丫头,你若再不应声,我可就闯进来了!” 话音刚落,不等姜岁寒有何反应,李长安已破门而入,见屋内春光乍泄,李长安手疾眼快一巴掌就把跟在她身后的店小二拍下了楼,而后顺手带上了门,笑盈盈的走过去道:“你在屋内怎不答话?这幅春光若是叫店小二瞧了去,那你父皇岂不是要亲自带兵来追杀我?我还有理说不清。” 李长安走到浴桶边,探手试了试水温。 姜岁寒光着身子,呆若木鸡。 李长安微微凝眉,刚要开口,终于魂归故里的姜岁寒也顾不得李长安是否是女子,自己是否打不打的过,反正使出了她四品观海的全力一击,朝着李长安的胸口就是一记重拳。李长安耳旁刚炸响震天动地的尖叫声,她只愣了愣,人就倒飞了出去,所幸是个四品小观海,不然修门的银子是赖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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