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相宜脸色一沉,言辞间变得生分不少,“王爷不说小女子都险些忘了,托王爷的福,在长安城外给祖母寻了片绿水青山的好地方安葬,小女子感激不尽。但一是一,二是二,娘亲如今生死未卜,小女子却无能为力,王爷自有王爷的难处,小女子亦懂得以大局为重,既然救不了娘亲,那便请王爷莫再阻拦此事。” 她缓缓垂下眼帘,轻声道:“王爷不是曾说,要珍惜眼前人,白鹿她是我此生唯一的……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让她死在我前头。” 李长安闻言失笑:“青天白日的瞎说什么胡话,你舍不得她死,我更舍不得,昨日我已让人送信到祁连山庄,那位归真境的大客卿于新梁此番会随同行军,加上白袍营里的几个高手,还有顾袭这员猛将在侧,你还有何不放心?” 李相宜不依不饶道:“那小女子再从钓鱼台挑选几名机灵的死士,王爷岂不是更安心?” 李长安心痛的嘶了一声,“你还跟我讨价还价?” 李相宜眨了眨眼,“王爷答应了?” 李长安只觉心如刀割,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转身就走,“要挑就从甲等房挑,你最好赶紧走,免得我后悔。” 身着白袍的李相宜朝那背影欠身一拜,转身大步离去。 李长安一屁股坐下,就开始唉声叹气。 洛阳握住她的手,低声问道:“就这么让她去了?” 李长安低头看着两只十指相扣的手,无奈一笑:“执子之手,生死相依,若有白首,人间幸事。” 眼神不好,耳力却不俗的老儒士终于找到了开腔的机会,立即纠正道:“王爷错了,书上说的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李长安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了一句,老儒生没听清。 正在下棋的年轻女子一语道破:“老师说的是圣贤之言,王爷说的却是众生之言,都没错。” 楚寒山眸底闪过一丝惊喜,难得玩笑道:“江老先生这位高徒颇有悟性,不如楚某人也破回例,不知江小姐可有意再拜个老师?” 江秋却笑而不语。 一旁老儒士险些气的跳脚骂娘,什么八斗风流楚狂人,竟然当着他的面挖墙脚!忒不要脸! 李长安似想起什么,忽然插嘴道:“前段时日,本王在武当山巧遇了一位老相识,那人江小姐也认得。原本说好要一道来府上做客,结果走的急了,没来得及知会一声,不过本王已托人代为传话,约好过段时日再把人请到府里好生款待,到时还请江小姐赏几分薄面。” 闻言,江秋却从棋盘上转头望来,李长安冲她眨了眨眼,老儒士的高徒何等冰雪聪明,一下便明白了过来,眉眼间不自觉浮起了几分羞涩。 老儒士只是眼神不好,又不是瞎,见自家门生弟子这幅小女儿家摸样哪能不明白,心头顿时惊涛骇浪,但碍于情面又不好当场发作。于是绕过棋墩跑到李长安身侧,咬着牙小声打探:“是哪家的小兔崽子,还请王爷言明告知,老夫……定有重谢!” 李长安故作为难,低声道:“那人倒是生的一表人才,又是名门大宗的宗主,且修为不俗,与你徒弟也算般配,只是……” 老儒士一听,气的横眉倒竖,“什么!竟是个江湖武夫!?老夫不答应!说什么都不答应!” 李长安好笑道:“你们定风府不也是江湖宗门?门当户对有何不可?” 老儒士愣了愣,竟无言以对,最后一甩大袖生着闷气独自走了,被留在湖心亭的江秋却走也不是追也不是。 对面风轻云淡的中年儒士笑着安抚道:“江小姐不必忧心,如江老先生这般学问的人物,无需多久便能自行想通。” 不过往后好长一段时日,老儒士即便技痒难耐,都忍着再没来甲子湖寻人手谈。 另一头,出了王府,李相宜便径直来到城内将军府。 府上管事领着她去到后院,几名贴身丫鬟正伺候着燕白鹿穿衣披甲,瞧见门外亭亭而立的白袍女子,丫鬟们相视一笑,也不管手上活计,半道撂下挑子就退了出去。燕白鹿一手按着没来及扣上的腰带,一手拖着半截搭在肩头的甲胄,摸样好笑又无辜,奈何这几个丫鬟年纪最小的也伺候了她五六年,平日里都舍不得打骂,于是只得望向门外的女子,苦笑道:“劳烦李姑娘……搭把手?” 李相宜笑盈盈跨进了门槛。 躲在门外趴墙根的丫鬟们,不知谁小声恨恨道了句:“咱们将军真是块榆木疙瘩!都快娶进门了,还喊人姑娘!” “谁说不是,隔壁那条街的大傻子见着漂亮女子都知道喊娘子。” “嗯哼!” 屋内传来一声重重的咳嗽,丫鬟们偷着笑四散而逃。 李相宜走到跟前,十分自然的伸手扶住腰带,抬头看了一眼脸颊微红的燕白鹿,而后低下头一面忙活,一面促狭道:“将军还不如隔壁街的大傻子?” 燕白鹿无言以对,二人身形相差不大,稍稍低垂视线就能瞧见女子巧笑嫣然的眉眼,一不留神就看入了迷,直到女子抬起头兀然撞上那双犹如梨花带水的眸子,燕白鹿愣了一瞬,唇间便覆上一抹微凉的柔软。 心头小鹿乱撞一气,脚下便跟着失了方寸,只是她后退一步,她便上前一步,一步一步,步步紧逼,直到退无可退。 女子眼眸轻颤,柔情似水,轻飘飘抽离了身子。 眼前那张红到似要滴血的俊俏脸庞,让她忍不住笑出了声:“怎的还这般害羞?” 二人虽早已心意相通,但从未如此亲密过,私下里也顶多是搂搂抱抱,就更别提大庭广众之下有什么逾越之举。但每回见到燕白鹿这般犹如情窦初开的少年人摸样,总让她不禁想逗弄一番。 于是她复而又凑近了几分,嗓音柔媚道:“奴家听人说,女子头一回有些隔日床都下不来,若非如此,昨夜奴家就忍不住想来寻将军了。” 燕白鹿双眼发直,嘴上不听使唤的结结巴巴道:“寻,寻我,作甚?” 李相宜嗔怪一声,双手攀上她肩头,唇瓣贴在她的耳畔,“还能做什么,自然是,寻,欢,作,乐。” 只见这位大将军一口气没上来,脸色唰的白了,然后又不可抑制的烧起一片血红。 “光,光,光天化日,不,不,不可……” 李相宜噗嗤乐了出来,柔软娇躯跌入燕白鹿怀里,笑的花枝乱颤。 半炷香后,燕白鹿终于穿戴整齐,长长出了一口气。 李相宜上前替她正了正肩甲,而后转身捧起那把搁在桌上的白鹿刀,伸手递了过去,笑脸温柔。 燕白鹿抬眸看了她一眼,接过刀,不由叹气道:“我知道你肯定有法子说服王爷,但若是可以,我不愿你去。” 李相宜依旧笑着道:“那日王爷来寻我,说要给你我二人办婚事,将军却理由都不给便推辞了,将军可以说一不二,小女子就不能自作主张一回?” “李……” 燕白鹿挂好刀张了张嘴,眼前女子的笑脸令她心头一动,柔柔唤道:“花蓉儿,有些话我一直想与你说。” 李相宜微微诧异,心中欢喜更甚,燕白鹿已许久不曾唤过她的小名了,当下也不言语,只一双秋水眸子定定望着她。 起先燕白鹿眼神仍有些闪躲,奈何那双眼眸情深意切,她缓缓与之对视,轻轻开口道:“你当知晓,即便你我成亲将军府也给不了你任何名分,我不能如李长安那般,让天下人都知道北雍王妃是个名叫洛阳的女子,这辈子兴许只有我知道,将军府有位夫人,她曾是名动京城的雪狮儿,她喜穿红衣,她名叫李相宜,她是我燕白鹿的花蓉儿。” 那双眸底雾气氤氲,女子的眉眼,微微扬起的唇角,鬓间垂落的青丝,无一不是动情。 她轻轻站在她跟前,宛如一朵因欢喜而悄然绽放的花朵。 她如此说道:“那又何妨,全天下也没人知道,你也是我的将军,我的夫人。” 她牵起她的手,望进她的眼眸。 执子之手,生死相依。 若有白头,人间幸事。
第528章 西域边境绵延千里,纵横接壤两北最西面,临近北雍山脉起伏,越是往北越是荒芜,据说常年风雪弥漫,就连土生土长的西域僧人都极少踏足。 北固山与困龙关相距不足百里,似一轮新月悬于关外西北角,背朝北契,面朝北雍。十几年前那场两北大战,呼延同宗亲自率领大军扑向古阳关,其麾下一员心腹大将则领两万兵马企图从兵力薄弱的困龙关打开缺口,当时燕字军主力皆在朔方郡,北平郡守关卒不足万人,骑军仅两千,双方鏖战一旬,北平军死伤惨重,最后能站在城头的守城卒不足千人,两千骑更是尽数战死于关外。所幸当年已是将军府谋士的李元绛当机立断,又在燕赦力排众议之下,抽调出脚力战力兼备的白马营赶赴救援,三千对万骑,在北固山以南的广袤平原上展开了一场死战到底的血腥厮杀,最终那名呼延军大将被白马营的一名年轻主将斩杀,那年才二十出头的宁折由此一战成名。也正因如此,之后十几年间,北契不论南庭还是北院,都把困龙关视作鸡肋之地,食之难咽,弃之也不算可惜。 但就在不久之前,两北双方都未曾意识到,这场西域边境的小规模接触战,将会是奠定之后一切战局走向的开端。 那日两军经过短暂的兵戎相接,轻松宰掉那支设营不久战力明显名不副实的开山营骑军两千人马,这支似是突然出现在西域边境的北契骑军并未乘胜追击,而是始终徘徊在北固山东边的平原一带。 有个背负长剑的年轻人,坐在离原地休整的大军不远的一处斜坡上,他面前铺有一张用羊皮绘制的堪舆图,图上是商歌东西边境的地势脉络,每一处关隘军镇皆有极为详尽的标注。这类军制图在北契并不多见,属于王帐机密,非一军主帅不能用,私藏者更是可以不问缘由一律杀无赦。此等不近人情的铁律在北雍亦是相同,原因很简单,哪怕图上任何一处看似不起眼的小村小镇,都是用十几条甚至几十条人命换来的,毫不夸张的说,这样一张地势详细的堪舆图就是用死士谍子的鲜血绘制而成。故而北雍都督府那间议事堂里,有关北契边境的堪舆图始终寥寥数张,直到李长安北归才凭借当年入北时的记忆,又添置了花溪终南二州的图纸,但细致程度难免不尽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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