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松柏愣了一下,扯了扯嘴角,神情满是轻蔑。 姜凤吟似是料到如此,无奈叹了口气,忽然厉声道:“罪人姜松柏,你可认罪!” 中年儒士神色微变,余光中瞥见姜凤吟身后一根细如发丝的琴弦激射而来,却并未伤她,而是缠绕住她的腰间,将她扯回了岸边。 下一刻,隐约可闻无数破空之声,中年儒士看向身边临危不乱的年轻女子,不禁生出几分惋惜之情,此女心性坚韧气魄过人,却有帝王之相,奈何命途多舛,果真是锋芒太露,生不逢时? 姜松柏嘴唇蠕动,似对中年儒士无声言语了什么。 只见中年儒士竟有一瞬的愕然,而后大袖一挥,将姜松柏送回岸上,身后漫天箭雨骤然泼下。属此 当箭矢如雨点般砸入江水,早已不见中年儒士身影。 安然无恙返回岸边的姜凤吟眺目望去,只见对岸十数道身影几乎同时拔地而起,拔剑抵御这波突如其来的箭雨。其中那名负剑老者只身掠过江面,背上三尺青峰出鞘的一瞬,江面上狂风大作,箭雨有半数被这股劲风拦腰折断。 白灵官当即拨转马头,将姜凤吟拉上马背,策马狂奔。 晴雪阁阁主与那对年轻男女相视苦笑,当先迎难而上,左公明一手按在剑柄上,望向对岸同样策马逃离的女子背影,沉声道:“飞凤骑马上赶到,那位长公主殿下就交给师妹你了。” 神色淡然的女子没有言语,手中长剑轻轻抛向半空,随即原本坐在马背上的身影一闪而逝。 高空之上,御风而行的中年儒士双手负背,将脚下情形尽收眼底。 大江之水向东奔流,几艘巨型黄龙楼船正由东面缓缓驶来,与埋伏在五里之外的三百精骑碰头后,姜松柏沿着江边朝东面狂奔。显然这场突袭早在她的预料之中,甚至安排了江面策应的退路,只是…… 中年儒士微微眯眼,那黄龙楼船上的甲士并非陈玄策的王朝大军,而是姜凤吟的飞凤骑! 随着江面上一声怦然巨响,中年儒士看到那位阁主被狠狠砸入江底,但负剑老者仍被十几名江湖高手纠缠不休,而另一队头顶鲜红缨盔的飞凤骑以至江岸。 无论姜松柏是否还有后手,无论那位镇南大将军是否还能及时赶到,都无关紧要了。因为此时此刻,没人能拦下那个弑师剑成,名叫刘太贞的年轻女子了。 大局已定。 中年儒士默然收回目光,转身向西北长掠而去。 —————— 四月春风即将消逝之际。 驻扎在西北三州交界之地的三万东越骑军。 悄然进入北雍境内。
第518章 当东线边关又起了些许战火狼烟的苗头,徐州战场的局势便不可挽回的变成了两方僵持不下的持久战。看惯了南疆战场“小打小闹”的中原百姓,对此半点不稀奇,只是因战事耽搁了今年春耕的庄稼人免不得抱怨连连,都期盼着朝廷有所作为,早些结束这场莫名其妙的动乱。 中原乱象横生,不仅百姓叫苦不迭,那些平日里看似潇洒自在的江湖中人日子也不好过,尤其是徐州境内的大小宗门。 东北叛军说到底还是属于王朝的大军,反的是朝廷又不是百姓,故而大军过境从未有过烧杀抢掠的恶劣行径,东安王麾下的私兵骑军甚至会主动做些替当地百姓清剿流匪的举手之劳,因此意外收获不少赞誉。但有武艺傍身的江湖人则与手无缚鸡之力的平头百姓不同,那待遇不能说天差地别,那些佩刀骑马的甲士根本就不把他们当人看,双方但凡狭路相逢,要么缴械投降当场充军,要么胆敢有丝毫抵抗当场就地诛杀。究其缘由,大半是当年朝廷马踏江湖的结果,以至于中原江湖始终对这些沙场士卒心怀怨恨,而东北叛军痛下杀手的理由也很简单,若不能为我所用那这些身手不俗的武夫就是最具威胁的隐患,不如早早根除,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彻底免去后顾之忧。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于是乎,就有许多江湖宗门连夜逃出徐州,一些人选择前往扬州修鱼城避难,虽然观潮阁已无主,但做为曾经的“江湖之城”仍旧声名在外,加之江湖上都知晓那位女王爷对江湖高手极为青睐,前两年那场掀起波澜的武林大会之后,便先后有太白剑录堂与晴雪阁相继成为王府的座上宾。眼下巨灵江战火不止,说不准就有一跃龙门的大好机会,万一被女王爷瞧上了眼,阵前立功,那谁还甘愿去做自诩潇洒实则无根浮萍的江湖武夫? 另一小撮家底最为殷实的江湖宗门虽不惧军伍甲士,但也因不堪其扰,不得不放弃祖宗家业,背井离乡。这些有着世家传承,在武道上本就比寻常武夫更具天赋优势的大宗门自然瞧不上朝廷那点如同施舍搬的残羹剩饭,在他们眼中,无论是王府客卿还是手握兵马的实权将领,都不如武评上的一席之地更加诱人。江湖人自当有江湖气,遨游天地此生逍遥,岂非比俗尘名利来的快哉?当然,脱离世俗也得有独善其身的资本,否则就只能如同寻常武夫那般随波逐流。 这一小撮人宗门不同,却不约而同结伴前往北雍境内,途中竟也偶遇不少四海豪杰,其实这也不奇怪,现今中原狼烟四起,本就不愿参与争斗的江湖中人便纷纷选择避世离俗。至于为何往北,一是当年马踏江湖北雍曾大开门户,为不少逃难至此的江湖人遮风挡雨。二来随着第一场两北大战结束,不提那位在此之前便夺得天下第一人名头的西北藩王,诸多如燕白鹿,曹十兵,顾袭这般的武将也在江湖上声名鹊起,更有本就是武林中人的陆沉之,薛东仙,杜康,萧潇等女中豪杰美名远扬,一时间惹来世人瞩目,谁都想去亲眼看看那边塞飞沙与罗裙共舞的奇丽场面,毕竟错过此等美景,兴许千百年之后都不会再有。 巧的是,前段时日有传闻不胫而走,说是有一老一小两个和尚现身武当山,欲向那武当掌教讨教佛道之法。时隔几年,又起佛道相争,且据说那两个老少和尚正是当年封山闭寺后杳无信讯的无名和尚与其弟子菩萨蛮,那年龙泉山庄武林大会,只有极少数人知晓这位与泷见大师同辈的无名和尚在场。故而此消息一出,当初在慕容冬青推波助澜下,那些热血满腔北赴边关但最后未能上阵大展拳脚的江湖人,又有了厚着脸逗留不走的理由,也给北雍境外那些本就只为避难而来的人一个极好的台阶下,咱们不趟浑水,但瞧瞧我朝塞外雄风顺道再绕去武当山凑个热闹,总不至于惹恼你朝廷吧? 一时间,涌入北雍境内的外乡人多如过江之鲫,也不是没人想过北蛮子不知何时便会卷土重来,但大家都是混江湖的,一身好武艺还怕个屁,就算牵连波及,想跑总不难。做为稳稳扎根在北雍的东道主,祁连山庄在庄主秦归羡亲自操持下,不但主动担负起为这些从五湖四海而来的江湖新友引路,而且必经之路的城镇都设有一两处专为那些囊中羞涩的游侠散人提供衣食住行的酒楼客栈,此举不可谓不财大气粗,更彰显十大宗门之首的气度风范。 这让许多初来乍到的豪侠好汉更是大开眼界,在北雍旁的好酒佳酿虽也有,但传闻出自西北藩王之手的打叶竹几乎到了家家必备的地步,且其他酒水因产地不同价格都要贵上几番,唯独这打叶竹,不仅物廉价美,只要独点此酒,掌柜伙计都是一脸热情亲自捧来,还得夸赞一番大侠好品位,就冲这份眼光,买一送二!精明商贩都熟知一条商界的至理名言,普天之下没有什么比女子的银钱更好赚,尤其是那些姿容不俗的江湖女侠,她们兜里有没有银子不打紧,身后跟着的狂蜂浪蝶够多钱囊够鼓就行。这当中就属那些胭脂水粉铺子生意最火爆,其实但凡是个明眼人都听的出来,那些商贩信誓旦旦北雍王妃都曾在他们铺子买过胭脂,绝对是骗人的,可同行的仙子女侠们就跟鬼迷心窍似得,不仅买了一大堆还专挑贵的买,因为胭脂铺老板说咱们王妃何等身份,能用这般便宜的次货吗?一分银子一分货,能入王妃法眼自然价格不菲。女侠仙子们是买高兴了,徒留一群痛心疾首的冤大头。 诸事缠身的李长安原本不打算去凑这场热闹,但前不久武当山那边送来一份谍报,说是有几拨不该出现的人马也跑来凑热闹,一个是东越洗剑池的宗主叶白首,另一个是拾刀庄的庄主南泉柳与不知是半道结伴还是约好同行的剑冢剑魁陆难行,最后一行人属实让李长安颇感意外,竟是首阳山天师府的小天师卜天寿及其师兄谭济道。李长安几番思量,加上那对师姐妹成日在她眼前晃悠,眼神殷切就差把“我想出门”写在脑门上,干脆借此机会遂了她们的心愿,权当踏青游玩。 一家四口整整齐齐,旁人自然不去打扰,甚至连一个扈从也没带,四人三骑便出了门去往武当山。李得苦如今个头早已高过洛阳,再不能像李薄缘那样想窝师父怀里就窝师父怀里,想贴着师娘就贴着师娘,但好在小丫头极为懂事雨露均沾,没让可怜巴巴的李得苦受了冷落。 出门前未免旁生枝节,四人换了一身行头,原本说好只扮做普通香客,李长安是此番入北行商的富贾少爷,顺道带着妻儿来此进观供香。临时洛阳却改了主意,说她也想试试换身男装行走江湖是什么感觉,当时李长安就犯了难,说两个大老爷们儿走在大街上想牵个手都不行,结果洛阳一句话就给她堵了回去,说你着女装不就行了。李长安倒也没不情愿,只觉女子罗裙骑马上山不便,于是洛阳便亲自给她挑了一身样式经由改良的窄袖襦裙,更贴合擅于弓马的北地女子。李得苦见状也起了心思,兴致勃勃换了件公子衫,说要跟师娘共进退,李薄缘则不屑这般幼稚行径,依着李长安的要求只扮成寻常富家小姐。 路上未有波澜,虽洛阳那副样貌依旧时常被人惊作天人,但所幸扮相不差,大多数只将其视作不知哪冒出来的翩翩公子,倒省去李长安诸多烦恼。一行人在山脚小镇逗留了一日,领着两个小妮子吃足玩够,隔日便动身上山。 李长安选了那条相对清静的御神道,但山路边仍有不少沿途叫卖的走商小贩,大抵是主道上山人太多,风水宝地早早给更勤快的占了去,故而不得已退而求其次。即便如此,这些精明小贩也赚得盆满钵满,看看那些与女侠仙子随行的少侠公子就知道,眼神里明明苦大仇深,掏银子的速度却半点不敢含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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