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离开金恒饭店后,林声没有逗留,在几个人的互送下上了冯澄的车,趁着夜色往圣罗夫酒店驶去。 启动车辆前,冯澄几次回头观察林声,满脸担忧,“林老师,那个服务生刚刚启的酒您没喝吧?” “没有。” 正是因为看出反常,林声才会临时改变选择,喝下江浮的酒。 她将后窗开了条缝隙,让风吹散难言的酒气。 冯澄后怕地捂着胸口,她习惯了林声的寡淡反应,并不期望能得到更多回答,只是控着车速继续念叨,像只呜呜喳喳的小鸟。 “您是不知道,我把江小姐送回去的时候,她都醉得开始说胡话了,一口酒就把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吐出来,我要不是赶着回金恒饭店,都想留下来慢慢审她。” 林声忽然睁眼,“她说了什么?” “听不太懂,”冯澄摇摇头,话音在车载音乐里忽大忽小,“说是准备买录音设备,去科隆峡谷录破冰声,这什么地方,听都没听过。” 科隆峡谷,是江浮原世界的冰川景点。 林声打开放在搭台的那盒浓香型薄荷糖,从里面挑出一颗,让辛辣感在口腔回荡。她其实没有醉,只是不由得回想起找阿绵那天,江浮问的那个问题。 【你当自然录音师时,最喜欢什么声音】 她说,破冰声。 即使是醉酒的梦呓,江浮也记着这件事。 父母暴亡后,林声在娱乐圈浮沉十三年,长成了一丛荆棘密布的白檀。她对所有人都怀着戒备心,隔着疏远的薄墙。现在却有人愿意冒着被扎伤的危险,赤手在满地碎刺里找寻她不敢直面的过去。 这些年不是没有人试图靠近取悦林声,男男女女无一例外都是莽撞的苍蝇。没有人真正懂她最需要什么,就连掌控她十三年的孟行恪,也只关心她能否给皇港带来更多利益。 人心很难读懂,剖开才会分明。 江浮和她相识最短,却看得最深。 【如果有机会,想带你去我的世界,听一次初春的破冰声】 林声忽而涌起复杂感受,既惶遽又期待。 她的胸腔似乎被绳索紧紧勒着,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闷,呼吸也越发灼热急促,即使把车窗开到最大也没有任何效用。 “林老师?” 一秒,十秒,两分钟,林声没有回应。 冯澄终于觉察不对劲,她以为是林声胃病发作,立即打开警示灯靠边停车。 可等她摁亮车内暖灯,却发现林声仍旧端坐着,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红润,眼睛里暗潮涌动。 “江浮的酒里也被动了手脚,调头回旧城区……” 林声猜出新倒的那杯酒有问题,却没料到之前的也中了招。幸而她只是象征性喝了一口,现在才能勉强保持着理智。 冯澄即使再迟钝,也多半猜出发生了什么。她直恼自己先前的乌鸦嘴,立刻调头往旧城区疾行,途中还打了通电话给肖温。 “喂,肖医生,如果现在方便,请立刻到旧城区公寓等我们,出了点事,三言两语讲不清,我们正在赶回去的路上,你夜里开车务必小心。” 林声的理智被吊在半空慢慢锉磨,她拿出那盒辛辣的薄荷糖,用这另类的凉意刺激大脑,试图保持几分清醒。 车后座其实储备有药箱,但林声刚刚喝了酒,冯澄不敢胡乱喂药。她恨不得站起来踩油门,生怕耽搁时间。 “林老师你忍着点,我提车速往回开。” 在她们调头后不久,有一辆车以更快速度驶向了圣罗夫酒店。 往旧城区方向行驶十分钟后,闭目忍着滚烫热意的林声忽然睁眼,“调头,立刻回圣罗夫。” 冯澄摸不清林声的心思,“您这种情况,回去很危险,我不能——” “江浮也喝了那杯酒,和我喝了同一杯酒。” 我放不下心。 林声把余话咽回,眼皮猛烈跳动,她想到现在独自呆在酒店的江浮,根本难以安定。 原来从那杯酒开始就出现了问题,江浮无意中帮她解了一次围,她却又再次跳入了火坑。 她喝完那口酒出来没多久就开始发作,距离江浮醉酒回去,已经过去差不多一个半小时,她正在经历着什么可想而知。 林声知道事情远远不会这么简单,她完全可以现在回到旧城区,让肖温着手诊治,闹剧将会终止于此,没人能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可无论从何种角度,她都没办法将江浮丢在圣罗夫,不管不顾。如果现在离开,江浮很可能要面对本该由她面对的未知一切。 冯澄不再相劝,但她也不敢贸然带着林声回去涉水,调头折返时特地给经纪人苏藤打了电话。 “林老师不要太担心,我出来时锁了门,没有房卡根本进不去,江小姐醉成那样,难受些是肯定的,毕竟都过去了这么久。” 她们赶到圣罗夫酒店时,剧组其他人还没回来,因为已经很晚,低楼层的客人大多都已经休息,大厅内空空荡荡。 林声不必特地掩饰身份,跟着冯澄走进并不拥挤的电梯,很快上行至八楼。 先前冯澄带江浮回来时坏掉的走廊灯已经被修好,一眼望去十分亮堂,只是宽阔的甬道不见人影。 薄荷糖铁盒已经空无一物,林声感受着喉咙的辛辣,她从前惯于忍耐,才不至于使残余的理智过快流失,“肖温没那么快过来,你等会避着人,送江浮去医院,我能等,她不能,手伤估计现在都没处理。” 冯澄连忙应答,低头翻找出8025套房的房卡,她快步走到尽头打开门,开灯后却吓得噤声失语。那声“江小姐”卡在喉咙里,咽又咽不下,说又说不出。 林声后脚跟上来,见冯澄这种反应,心中不安如同泡水海绵,迅速胀大。 她越过冯澄走进房间,原本悬在危线的理智回笼,心却迅速凉了下去。 8025套房内空空荡荡,本该昏睡床上的江浮早已不知所踪,视野内只剩被夜风拂动的窗帘。 冯澄再次搜查了浴室阳台,甚至床底都拿电筒照了一遍,她急得抓了抓头发,神思恍惚地黯然低喃。 “我真把江小姐送回来了,关门前还特地确认了一遍才走的,她醉成那样,怎么可能独自离开!” 林声自持冷静,她环视着死寂的房间,肃声问:“你们出电梯回房间的过程中,有没有什么异样?” 冯澄年纪尚轻,早已被这变故唬住,她惊惶地摇摇头,没几秒又点点头,“我带江小姐回来时,走廊灯全灭,现在又好了,估计是在我回去找您的时间里,酒店找了人上来检修。” 苏藤派来的几个人已经到了酒店楼下,林声忽略了那条消息,终于从中听出问题的关窍,“你扶江浮进房间时,是否关了门?” “我把江小姐扶到床上前后不过两分钟,进去时没关,出来时锁好门确认了一遍才离开。” 冯澄这时才反应过来,面色陡转苍白,“林老师是说,这两分钟里,有人跟着我进了房间?” “不止。”林声拧着眉心,她抽走冯澄手里的房卡,镀着金粉的黑色房卡在灯光下闪烁着亮银。 “你确定送江浮进的,真的是8025?” 大床上的被子齐整无褶,还保留着江浮离开时的模样。 当时走廊无光,冯澄很可能糊涂搞错了房卡,把江浮送进了隔壁8024,送进了林声的房间。 …… 江浮身体如同烈火烧燎,可燥热的根源无从探明。如果先前她没有阻拦,喝下那杯酒的就是林声,经历这一切的也会是林声。 手部绵软得提不起丝毫力气,江浮想撑着身子寻找手机,可努力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她的意识变得不太清醒,连着喊了几声冯澄,皆是寂然没有回应。 高跟鞋在昏暗的套房内响起闷笃回音,月光将女人的影子拉得细长。 江浮以为是林声,哑着声音低喃而语,“你来了……” 女人没有回应,身上的香水味很浓,浓得发臭。 不是林声,也不是冯澄。 江浮意识短暂回笼,皱眉避开对方的靠近。 “你到底是谁……” 原世界的跆拳道记忆涌入脑海,江浮攥紧缠满绷带的右手,任伤口崩裂的痛意带回理智。 她格挡开那伸到面前的手,用尽全力钳制着对方的脖子,温热血液顺着掌心绷带濡渗滴落,染红了被单。 房门骤然被打开,赶来的林声孑立门口,她感受着扑面的酒气和浓郁香水味,眉眼冷了几分。 随着顶灯开关摁亮,缩在角落里扛着摄像机的人突兀地暴露在视线。 女人想要挣开那钳制住脖颈的血手,在柔和的光线下,她看清了江浮的面庞,惶恐的眼底闪过一丝错愕。
第69章 (一更) 那扛着摄像机的人包着全脸,在闪光灯过后迅速冲出房间。他见电梯正在上行,情急之下撞开楼梯门逃窜而去,并且似乎提前踩过点熟悉了酒店布局,最终从围堵圈里逃之夭夭。 或许是本身沾酒就醉,加上药效作用,江浮烧得昏聩失去了理智,同样只是薄抿一口,情况却比林声糟糕太多。高热之下,她的记忆发生错乱,把霍伊当成了坠崖时的黑眉蝮蛇。 练过跆拳道的擒拿力气非同寻常,江浮的身量又高,她死死掐住那细弱的脖颈,任手心持续流血也不为所动,腥味迅速飘荡满房间。 霍伊处在艰难呼吸的边缘,看清对方面容后,眼底错愕很快平息。她无法多想为何出现在8024的是江浮而不是林声,深知再这样下去,自己很可能会死在这里。 “江小姐!江小姐——”她难受地嘶声求饶,只是根本唤不醒江浮。 林声的自制力强得吓人,从金恒饭店回来的时间不久,那些顺着酒意挥发的燥热已经渐渐平复。她知道今晚多半是霍伊或者背后的人授意,并且所有危机都有迹可循,刚刚躲在暗处那人很可能早已潜伏房中。 绷带已经被伤口狂涌的鲜血染红,继而在床单上洒出迤逦的血花。江浮再次以自身沾泥的代价,阴差阳错帮她解了围。 林声眸底晦暗情绪翻涌,她呼着沉浊的腥锈气,主动走过去拉住了江浮的手腕。 “停下吧江浮,你的伤还没好。” 短短一句话如清泉激石,使江浮岌岌可危的理智骤然回笼,她怔然松开手,脖颈上带着血的青紫掐痕分外刺眼。 霍伊后怕至极,痛辣感席卷着神经,她没想到看起来温和无争、书卷气拢身的江浮,发起狠会这样叫人胆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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