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开始擦额头时,我就醒了。” 江浮抓紧毛巾,竭力忍着落荒而逃的冲动。 也就是说,林声以清醒地姿态,任由她摸索,任由她失手错按。 “我不是故意的……”江浮绞着手,越说声音越低,最后变成了唇语。 林声没有丝毫尴尬,神色依旧平淡无波,几缕高烧蒸醺的红润让她多了丝冷意之外的柔和。 “还要继续吗?”她问。 江浮不敢了。 再继续下去,就是腹部,大腿根。 她找来退烧贴,规规矩矩贴在了林声额头,期间还能感受到对方睫毛扫过手心的颤意。 林声清醒的时间十分短暂,江浮倒个水回来的功夫,她又陷入了散漫状态中,意识昏沉,正静静凝望着被凉风扇动的悬顶吊灯。 “你过来。”她的语气有些强硬,带着点久等而生出的赌气感。 “我好像不太懂你,林声。” 为什么生病后会换成另一个人,为什么反差感如此巨大。 卸下伪装的你,藏在荆棘丛最深处的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江浮刚顺从地俯身,林声就把手从被子里伸出。 一枝棠棣花变戏法似地出现,被随手插在了她半敞的衬衫里。
第62章 (二更) “谢谢你照顾我。” 江浮心知林声现在不清醒,故意问:“谢谁?” “你。” “我是谁?” 林声答不上来了,她端详着江浮隐在暗光里的面庞,辨认了很久才接着说:“谢谢你,阿绵。” 这个答案完全在意料之外,甚至连人都不算。 江浮抽出那枝被林声从领口插入衬衫的棠棣花,凑到鼻子前嗅闻两秒却闻不到香味,她不气馁地循循善诱。 “你记住了,我是江浮。” “江浮。”林声跟着低喊了句。 江浮极少能从林声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现在听见她无意识跟着念,心头忽然潮涌起复杂的情绪。 “你清醒后,还会记得是我照顾你吗?” “我现在就是醒着的,阿绵。” 林声很像是醉意朦胧,江浮忽然拿不准她在一楼时到底有没有喝过酒。若不是还有点常识,她甚至以为是刚刚用兑了酒精的温水擦拭身体,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额头的退烧贴正在发挥作用,江浮现在只能干等着,半小时后还要喂一次药,如果还不见效,只能等天亮后肖温过来复查。 吸取上一次教训,江浮不敢再窝在舒服的单人沙发里写文,她用冷水洗了脸,又出去吹了十几分钟的夜风,才终于赶走周身疲乏。 阿绵闹腾到现在,瘫在窝里不愿意起来。房间里只剩江浮老老实实坐在床边,可看林声因药效发作陷入深眠,她终究受到感染,再也架不住昏沉睡意。 等再次醒来,外头天光大亮。 江浮记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爬上了床,旁边的林声已经不见人影。 她睡眼惺忪伸手一探,陷落的地方已无余温。 被子上的雪松冷香荡激着大脑,那朵被压扁的棠棣花就在枕边。江浮被泼了凉水似地弹坐起来,等记忆完全回笼,她才记起这是林声的卧室。 昨晚她明明坐在床边等着掐点喂药,怎么莫名其妙爬上了床,江浮懊恼地捂着脸,心知林声早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现在怎么解释都苍白无力。 床头柜上放着的药已经不见踪迹,也就是说,林声在起床前很可能中途醒过一次,拖着病体爬起来吃了药,却没有叫醒她。 无数念头在脑海里奔腾而过,江浮起身夺门而出,正要溜回自己的卧室,却忽然听到上楼的脚步声。 她一抬头,和肖温四目相对。 肖温回头望了眼坐在天井里的林声,昨晚的困惑终于在这一刻得到答案,眼底闪过了然之色。 “经过江小姐一夜照顾,高烧已经退了,只是还有些感冒,我今早来复查,再开几副药,过几天就能好全,不必太过担心。” 江浮猜出肖温很可能误解了她和林声的关系,可解释的话却无从说起。 解释什么,该怎么解释。 她怕多说多错,礼貌回以一笑,知趣地让了道。 肖温每次来都不久留,例行公事尽好私人医生的职责,她为林声检查完身体,留下医嘱就驱车离开。 等车辆消失在海畔长道尽头,江浮才收回目光回了房间。霍伊搅水带来的热度已经被压得不剩一丝水花,不管她怎么搜索都干干净净。每种预兆都在提醒一件事,原来之前的担心不过杞人忧天。 江浮摸着眉梢十分开心,看到阿绵凑上来,她又压下嘴角笑意,收拾好心情发了条微博。 【快乐虽然延迟,但最终会抵达】 离开剧组时在车上的剖心谈话,让江浮心思萎靡了许久,已经好几天没有做过早餐。经过一夜相处,再多隔阂都被林声那些无意识的话扫清。 饿不饿肚子,江浮倒是无所谓的,只是考虑到林声有胃病在身,空腹吃药不好。 她刚下楼就迫不及待问:“你想吃些什么?” “不饿。” 江浮合理怀疑,林声的胃病就是被“不饿”两个字饿出来的。她没有被这简短的拒绝劝退,仍在坚持。 “你想吃些什么,我要吃早餐,顺便给你做。” 林声似乎忘了自己用两万块聘请江浮照顾的事,正在给阿绵配粮。她看了眼被塞满食材的冰箱,权衡很久才做出了选择。 “随你,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江浮在原世界经常自己捣鼓做饭,现在脑子随便一翻都是食谱。得到答案后她挑了两个比较方便的上手,没多久就熬好了一锅红豆藜麦粥,还做了四五个山药紫薯饼。 虽然这两道早餐没什么技术含量,江浮还是敛色屏息等着评语,可直到餐进程过半,林声都冷凝着面色,始终无话。 她心里没了底,鼓起勇气主动出击,“怎么样?” 林声眼底冰释,面色忽而和缓。 “还不错。” 得了满意的评语,江浮闲不下来跑到院子里给盆栽浇水,那株空了一处的棠棣花枝还留着剪掉的茎秆。她想起昨夜被插到衬衣领口的花,总有种压不住的强烈预感,今天还有好事等着自己。 等捣鼓完外头的杂事,江浮带着一身花香回到了屋子里,却发现林声吃完药并未上楼休息,而是捧着平板坐在了平时看书的藤椅中。 江浮找了把轻快的剪子,准备弯身修剪长出天井边缘的酢浆草时,无意间瞥了眼屏幕,此后眼神就变得躲躲闪闪。 林声看的不是热搜,也不是新闻,而是她写的po文,昨夜在床边照顾病患时无聊写下的新章节。 “你……” 新书主角无论职业还是性格,和林声有关的元素并不浓厚,可江浮还是升起莫名的燥意。她将几簇酢浆草齐根剪断,也把自己的犹豫齐根剪断。 “你为什么会看po文?” 因为意外溺水事故,加上海难那场戏是个人戏份的收尾,陆平章特许林声不用再跟剧组,在家里好好修养几天等着杀青宴。 夜瑟小号在江浮面前掉马后,她就不再遮掩,现在光明正大看着昨夜更新的章节,“陆导说你有潜力,让我了解一下新作,看看以后是否还有合作机会。” 明明是不太正经的事,搭配肃然的神情却显得这套说辞官方又客套。 林声接着又划了几页,指尖忽然滞涩住,她看向正低头修剪小花圃的江浮,\"我想,你或许该修改一下角色名。\" “什么?” 江浮听不太明白,拍了拍手好奇地凑近屏幕。只是两秒,她立刻飞奔上楼拿起电脑,一顿操作又是锁章又是改角色名。 天知道她昨晚睡意混沌都写了什么鬼东西,剧情还算流畅,只是主角名清一色变成了林声,没有修稿就点了发布。 现在已经有一小撮熬夜或是早起的读者打卡,评论区无一例外都是排排问号,好奇主角名怎么变成了林声。 江浮一顿狂修,急得满头汗。 三十分钟过去,她确认所有角落再未发现“林声”,才终于将锁章放出了小黑屋。 想起林声说那句话时古怪的神情,江浮恨不得直接锁门跳窗出逃,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绞尽脑汁也记不起来任何关于昨夜码字的细节。 即使清楚以林声冷淡的性格不会多问什么,江浮还是不敢下楼,她打算冷处理,等一夜过去这件事就自己翻篇。 江浮在卧室里呆到夜幕降临,夜里气温骤降,早上浇花出了汗,现在身上变得格外不适。 等她磨磨蹭蹭洗完澡出来,阿绵又来挠门发疯,一副不肯罢休的架势,声响持续不停,凶得快要把昂贵的红木门抓穿。 江浮擦着头发走去打开门,刚想教育几句,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完全堵了回来。 她看着站在阿绵身后的人,看着那被走廊灯光拉得瘦长的影子,有一瞬间失神。 “你喝酒了?” 林声似乎也是刚刚洗完澡,不知是在浴缸里泡了太久还是受酒水影响,脸色再度回到了昨夜的高烧状态,眼底晕开潋滟水光。 她知道江浮喝不了酒,却还是将酒杯递来,带着点引诱意味,吐息清冽。 “今夜,你我。” 不成句的几个字,凑成奇怪的开场白。 江浮心中瞬间缭乱成灾,“你是今早看了我的po文,所以才会忽然有这样的想法,对吗?” 她还记着肖温的话,兀自平复后坚定地摇头,“你刚刚退烧不久,不可以。” 林声往后退,退到没有开灯的卧室门口,仍旧朝江浮递着酒杯。 “以后你有需求,可以直接找我,没必要把自己灌醉,喝酒伤身。” 僵持五分钟后,江浮最终还是妥协,接过酒杯时似有若无擦过林声的手。这酒喝起来柔顺不辣口,荔枝香气中带着点甜意,她只是象征性抿湿了唇,并不入喉。 林声喝醉了,但她不能。 不知林声是不是把话听了进去,江浮再把酒杯递还回去时,她就怎么都不肯接了。 她往前走了几步,开始驱逐阿绵。 “回到你窝里去。” 阿绵委屈地呜叫几声,不明白林声为什么赶自己走,见她没有软下态度,只好三步一回头走到楼梯口,带着满身怨气下了楼。 “可是林声,”江浮喉咙发紧,总觉得喝醉的林声格外动人,“我的头发还没有吹干,能不能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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