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顾阿绵你已经给我开了两万薪资,为什么还要用这种方式往我身上塞钱?” “这是冯澄的账号。”林声闷在被中,说得瓮声瓮气。 远在港城医院的冯澄忽然连打几个喷嚏。 江浮把被压着的输液线往上提,想到了更深处,她被复杂情绪卷裹,问得很轻。 “改编剧本前,你其实已经知道了我的写手身份吧,那个销号的读者,是你对吗?” 林声以沉默回答,这在江浮看来,几乎等于答案。 所以神秘读者销号那晚,她带林声出去销赃,其实是花了林声打赏的钱,买了请客的单。 她用林声的钱,自认为大方地请林声吃了饭…… 林声什么都知道,但她不说。 缩进被子里的人忽然探出头来,将平板夺了过去,自然而然转移了话题。 “你怎么了?” 江浮:“?……这个问题不该我问你吗?” “我说的是,你刚刚为什么忽然,离开。”林声找不到很好的措辞,不自在地一字一顿道。 江浮这时才恍然,大概是她被热搜那件事搅得心思不定,让林声看了出来。 “没怎么。”她说。 “阿绵告诉我,你情绪不太对。” 锅扣到了阿绵身上。 江浮和阿绵齐齐看向林声,又各自默契地移开目光。 她淡淡哦了声。 “你是为霍伊的事不开心,为什么?” 江浮仍在嘴硬,“不是。” 她被林声穿透皮囊的目光盯得难受,眼底明光彻底黯淡。 “我有立场生闷气么,林声,你要做什么想做什么,哪一样我能干预,或许霍伊真如网上说得那样,我……只希望你有自己的分辨能力,不要被她的表象蒙骗。” 江浮没有勇气等林声的答案,说完后就低头落寞往外走,刚要将门带上,就听到身后传来微不可闻的话。 “我只对技术好的女人,有些兴趣。” 脑中有根弦嗡地一声断裂,江浮耳畔响起鼓噪的轰鸣,像雪崩,像山体滑坡,像呼啸而来的飓风。
第61章 (一更) 那句话变作长藤,包裹着江浮的心,她回头远远看向林声,在被热意完全烧燎之前,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一墙之隔,江浮倚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来,看着卧室透出的微光,她觉得自己完全被林声拿捏住了,只是短短几个字,到现在独处都不能平复,仍循环往复地不停磋磨。 似乎那只飞蛾又开始扑动,房间里隐隐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声,紧接着是阿绵上窜下跳的震动和呜叫。 江浮听得耳根发酸,生怕它影响到急病未愈的林声休息,于是踌躇几息打开门走进去。她竭力不去想那句话,故意偏头不看林声,可耳尖热意不降反升,就连手心都沁出一层薄汗。 眼看阳台角落的垂叶吊兰被阿绵扑得摇晃不止,江浮眼皮狂跳,疾步走过去阻止。 “阿绵住手!” 然而这句喝止根本没有奏效,阿绵依旧我行我素,在那盆垂叶吊兰被拨弄得完全脱钩前,江浮及时冲过去稳住才没让瓷缸摔毁。 在搞出更大动静前,阿绵惊人的破坏力被骤然封印住。江浮一个揪脖把它硕大的身躯禁锢在怀里,不顾挣扎吃力地把它赶出了房间。 “我先回房,你、好好休息。” 话音刚落,江浮就看到了挂架上还剩三分之一就空瓶的药水,最后一个躲避理由瞬间变得苍白无力,她只能硬着头皮坐在小沙发里等待。 最该调节气氛的时候,阿绵偏偏在宽敞的走廊里呼呼睡去。 编麻单人小沙发正对着床,让江浮不得已直面林声,满腔局促无处躲藏。没几分钟她终于受不住,回房抱来了笔记本电脑,上手续写新章节。 新书没有像浮生那样走剧情,而是着重描绘天文学教授和气象观测员的之间的感情拉扯,坐在林声旁边本以为会困难重重,落笔后却意外的轻松,平时求之不得的灵感持续往外蹦。 一章,两章…… 江浮沉潜在文字中,敲击静音键盘的速度越来越慢,那些字句堆耸成绰约的重影,恍惚间将她拉扯进了书中世界,意识在短暂失踪后又变得清晰。 她嗅到了愈发靠近的雪松冷香,紧接着是轻压背脊的重量。她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可环视这无人之境,四周只剩空白龟裂的墙皮。 “林声?” 落地寂然,无人回应。 江浮迷惘地想起身搜寻,脚下的踩空感让她陡然惊醒。 她还在林声的房间,只是写着书昏睡了过去,身上不知何时被林声盖了张薄毯,很久没有新字输入的电脑早已熄屏。 凌晨两点半,外头天色仍旧黑沉,床上却空无一人。 几个点滴瓶早已流空,输液针被拔出,和几根带血棉签一同丢在垃圾桶里。 江浮连棉拖都来不及穿,赤着脚出了房间,却发现睡在走廊的阿绵也跟着失了踪。 她踩着旋转楼梯上铺着的柔软绒毯慢慢走下去,看到林声正背对楼梯口,默然坐在天井的藤椅中央。 簇拥周围的酢浆草和角堇比上次更加繁茂,平时吵闹的阿绵也安静蹲守在一旁的猫架,橘黄的菱花顶灯泻下暖光,倾洒在她们身上。 “你不好好在卧室休息,为什么跑到一楼来干坐着?” “药输完了,房间太闷。”林声依旧没有回头,安静地端坐在藤椅上。 旁边托台的高脚杯里还盛着宝石红酒液,在灯光下倒映着天井的花色。 江浮眼底漫上怅意,有几秒钟晃神,她站在身后问得极轻,“明明还在生病,为什么还要喝酒呢?” “没有喝。” 林声一字一顿,江浮这时才发现她只是倒了酒,不知出于什么缘由,带下楼又没有喝一口。 悬着的心忽然松落,她绕到面前却发现林声阖着眼,略一迟疑后伸出凉意浸透的手掌去探温。 额头滚烫,仍旧没有退烧,肖温留的点滴已经输完。 手心凉意驱走了些许昏怅,林声倦怠地掀开眼帘,见是江浮又难以自抑地往旁边避开,滚烫的呼吸流转难停。 或许是烧得难受,她迈着虚浮的脚步往宠物冰箱走去,打开后在里面挑出几块冻干。 江浮不解,“你要做什么?” “喂冯澄。”林声说。 见她说话变得糊涂,没了平时的清醒和逻辑,江浮自觉接过冻干丢到阿绵的小瓷碗里,激起几声清脆的叮当响。 高烧未退,又是一个不眠夜。 不久前拔去滞留针的位置,以针孔为原点,在手背上形成约两厘米宽的淤痕。 江浮现在很困,但以目前的状况,她不放心林声留在空旷的一楼。于是在拿湿巾帮她擦干净手后,不作犹豫问出了声。 “你还能自己走上楼吗?” 林声没有回答,思考几秒后,理所当然张开了手臂,以拥抱姿态面向江浮。 她现在像极了一只温顺的猫,忘记竖起遍身的防御荆棘,自然也把江浮忘得干净,关于眼前这个女人,高热充斥的脑子里只剩些许浅显的印象。 要是她清醒时也这样,而不是始终端着生人勿近的冰冷,该有多好。 江浮将人抱上了楼,还没来得及转身倒水喂药,手腕就被忽然拉住,她茫然停下脚步,带着疑惑看向林声。 “你喜欢花吗?”林声问。 江浮低下头,这时才发现林声手心攥着枝小小的棠棣花。 似乎刚从院子里裁下,枝叶新鲜还未枯萎,鹅黄的花色在指尖格外明显。 “你真的清楚我是谁么,林声。” 江浮淡嘲,只当林声认错了人,她目色讷讷地没有接过那枝棠棣,而是走到阳台打电话给肖温,询问这种高烧反复的情况该怎么处理。 “物理降温,江小姐。” “肖医生的意思是?” “给她喂完药后,往温水里调些酒精,用毛巾帮她……擦拭身体。” 帮林声擦拭身体。 江浮傻住,顾不得羞涩,她揪着吊兰叶,喉咙发紧:“全身……吗?” “不是。” 心底紧张感蓦地消减,江浮正要应下,却听到电话那头传来肖温温婉的话音。 “擦拭血管比较丰富的地方,可以达到快速降温的目的,比如颈部,额头,腹股沟,还有……大腿根。” 江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断电话,又是怎么走回床边的,她深觉浑噩,感觉自己也发烧了,温度攀顶,比林声烧得更猛烈。 这次她有了经验,没有单独调配苦涩的药,而是同时端来了蜂糖水。 或许是高烧不退的缘故,林声本能地想要喝水,连药粉调成的灰色药水也喝了个干净。 江浮心中忧虑很快胜过所有,她把按比例调了酒精的温水端来,准备为林声脱去衣服。 即使是从前为数不多的几次亲密,她也没有在清晰环境下阅览过林声。刚触碰到对方滚烫的肌肤,她就被尴尬和羞意吞噬,忍不住把台灯拉灭。 卧室失去唯一光源,黑暗里的一切都只能靠摸索, 心头重压和紧绷感轻松不少,江浮手快地除去林声身上繁冗的衣服,指尖的触感擦起零星热意。她拧着半干的毛巾,按肖温说的步骤,通过擦拭物理为林声降温。 黑暗中诸事不便,很容易预判错误。 江浮所有动作变得格外小心,面前出现一个相连的坐标系,精确地标明林声每个身体部位的位置,不至于让她失手碰到哪个禁区。 卧室里弥漫着酒精气息,江浮中途擦完额头又拧了遍毛巾,想要继续擦拭颈部。 可林声虽然不清醒,身体却不是僵死的枯木。 因为她侧身的动作挪移了位置,导致江浮的判断出现了偏差。 一番摸索后,本该摁在颈部的手,意外陷入了某处滚烫的柔软之中。 江浮怔立五六秒才惊惶后退,差点把温水盆踢翻。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无比,羞涩胆怯地倚着墙等了半晌,才发现林声并未转醒,狂跳难止的心才落回胸腔。 怕等下再出现这种情况,江浮不敢再摸黑擦拭,她打开台灯,正想盖住那不着寸缕的身体,拉被子的动作就僵在了半空。 “你……什么时候醒了?” 林声眼底泛起潋滟水光,身体的凉意让她从混沌中抽离,加上药效发挥,获得了短暂的清醒。 “刚刚。” 江浮眼神躲闪,不敢深思这个“刚刚”精确到哪一步,林声却冷静地拉起被子遮挡身体,直接帮她揭晓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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