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不如意。”肖温斟酌了词句,可无论怎样都无法改变林虞情况恶化的事实。 “阿虞因为那件事有心病在身,或许医护也曾经跟您提过,那位叫秦奈的小姐经常去探望,才让她开朗一些,有些好转。” 林虞如果不离开港城医院,一直靠机器维持,还有四年时间。 林声本以为四年足够做好多事,足够寻找到一个匹配的心脏源,可现在情况恶化,再度抽走更多选择的可能。 “她目前的状况,还能撑多久?” “最多两年,听说您正在寻找国外专团,我也在尽自己所能,无论如何,请您做好最坏的打算。” 肖温的电话将林声拉回了不愿面对的现实,这些年她受孟行恪所掌控,更多是被林虞牵绊着,原本越来越近的希望又被推远。 她没有心思再在海湾别墅呆下去,挂断后又给已经到家的冯澄打去电话。 “没睡的话来接我去港城医院,时间确实很晚了,月底给你升薪。” 冯澄听着“港城医院”几个字眼,原本还在倦怠中的脑袋瞬间清醒,她匆忙起身穿衣,但想到了什么又停住动作。 “江小姐今天不是买了新车了吗,直接让她送您过去更快捷,况且她已经去过港城医院,不必瞒着。” “你来吧。”林声仍在坚持,没有接受冯澄的提议。 “好,您稍等,我这就过去。” 林声换好衣服,本打算悄无声息离开,可不久前江浮问的话忽然落入耳畔。 【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她收住下楼的脚步,转身推开房门,走进那个从缝隙泻入一线光的房间。 江浮还在洗澡,又或许是刚刚开始,偌大的卧室里不见人影。 从前这里作为客房,林声很少进来,只有寻找阿绵的时候才会开门看两眼。后来江浮入住,她再也没有踏入过这里。 林声环视一周,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布局,说不上来心中复杂感受。她坐在床边,听着浴室里淅沥的水声,罕见地开始出神。 这栋房子其实已经很老旧,发生那些不可挽回的意外变故后,她便很少再回来,后来林虞频繁住院,为了就近照顾彻底搬去了旧城区。 自从江浮来到这里,很多事情开始变得不同。 林声看着从墙根慢慢攀缘上来的常春藤和黄木香,总觉得死气沉沉的老宅开始从根源里迸发勃勃生机。 听着浴室里偶尔传出来的歌声,林声忽然很好奇江浮原来的世界和这里究竟有什么不同,如果最终有机会回去,她还愿不愿意留在这里。 可惜江浮只提过她在原世界究竟怎么溺死,却从来没有谈及她在原世界的生活。 林声百无聊赖等在床边,一分钟,十分钟,半小时过去,江浮还没有洗完出来。 她拿起床头柜的遥控器,来回切换浴室的磨砂玻璃。 江浮的身段一览无余投射进眼睛里,她在雾气里侧身看来,被水汽清洗的眼波格外澄澈。 林声非但不怯场,反而起身走近,她知道从浴室内看外面什么都看不清。 在这样的夜里,一切朦胧记忆都变得具象化。 距离上一次接触,有多久了呢。 她已经记不清了。 如果不是肖温那通电话,今晚或许可以。 只是不论如何,她注定是要走的,冯澄很快就会赶到。 林声坐回床边等待,静静注视着浴室内的景象。她决定如果江浮能在冯澄驱车到达前出来,就当面告别,如果不行那就算了。 十五分钟过去,漫长的洗澡过程终于结束,江浮开始拿干燥的毛巾擦拭身体。 可是冯澄已经来了。 楼下刺破夜色的远光灯从棱窗照射进来,林声把玻璃调回磨砂面,头也不回离开了房间。 江浮出来的时候,林声已经离开,找遍海湾别墅也不见人影。 她不知道冯澄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只是后悔刚刚不该磨蹭太久。 对于林声的意外离去,江浮早有心理准备,她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挡去外头漆黑一片的夜色,而后怅然地走到床边。 蓬松的被子角落凹陷了些许,蹲在门口的阿绵立刻被列为嫌疑对象。 江浮皱眉质问:“你刚刚上我床了是不是,在天井那里你逃这么快,害我在林声面前丢脸,我还没找你算账!” 林声一离开,阿绵就将温顺模样抛掉,变得贱嗖嗖的,越不让干的事偏要做。 它无辜地叫了两声,慢悠悠踱步过来,讨好地蹭了蹭江浮刚从浴室出来还十分温暖的脚背。 江浮责备的话终究没说出口,她叹了口气,刚要整理床单,阿绵瞅准时机丢掉伪装,嗖地一下弹到床尾,在被子上打了几下滚就逃也似地跑出了房间。 “……” 江浮中了圈套被戏耍一通,气得直接关上了门,任阿绵怎么叫唤哀求都不为所动。 她身心俱疲坐在床头,却眼尖地发现了几缕不属于她的发丝。 栗色长发绕在细长的指尖,无声诉说着一个秘密。 林声确实来过她的房间。 那个动了位置的遥控器更让江浮凌乱,她对准浴室来回切换玻璃,看着里面时而清晰时而朦胧的场景,遥控器脱力后哐当掉在了地板上。 林声不是这种人。 江浮不断在心里重复这句话,她捞过手机,想问林声是不是已经回了旧城区或是剧组,却发现有条消息挤在屏幕中间,格外瞩目显眼。 是林声发来的,十九分钟前,那时她还在洗澡。 【冯澄交给你的东西,我知道是什么】
第53章 (一更) 此夜过后,林声如同人间蒸发。 江浮兜兜转转得知原因,驱车去了趟港城医院,彼时林虞刚刚从重症监护室出来不久,脸上血色比当初见面还要浅薄。 那颗几近停摆的心脏,如附骨之蛆快速消耗林虞的生命,瘦弱的手臂上扎着滞留针,皮肤下青色的血管略微凸起,从前还能支撑她作画,现在连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我走之后,你会陪着她吗?” 江浮很清楚这句话里的“她”指代谁,她不知道林虞从何得知这层隐秘,识趣地避而不谈,只是温声安慰,“不要说这种话,能好起来的。” “会陪着她吗?” 江浮并不想林虞伤心,却也不愿她误解,“我和林声并非你所想那样,情况远远复杂得多,这样的承诺实在无法轻易说出口。” 今天来换药水的是个临时顶替的实习护士,针头扎了六七遍才扎进血管。江浮看林虞手背上肿起的淤青,又折身回来,沉默地拿起碘伏涂在上面。 “爸爸走后,姐姐已经很久没回过海湾那栋老宅,可小冯姐姐跟我说,你在那里暂住了一段时间,姐姐时常回去。” 林虞突然沉默下来,监护仪里的心率漫长又平缓,她转过头看向窗外,对楼大厦的巨幅荧屏正在播放云都大学的招生宣传,可能播放链出了问题,从昨天就一直在循环。 “我一直很想考云都大学的美术系,可是上天开了这样大的玩笑。” 隔着大楼听不到声音,跳动着的动画却像针一样扎进林虞眼睛里。她从小就披星戴月奔着这个目标而来,被命运玩弄又兜兜转转回到起点。 “以前我觉得,我的人生有无数个十七年,但现在我发现,我的人生只有一个十七年。” “我用尽力气想把它延长再延长,希望人生就像游戏有漏洞一样可以让我完胜,可尽管我再怎样自欺欺人,终点已经近在咫尺。” “姐姐说,阿虞别怕,等找到捐献者就会好起来的。可这世界因为病痛离去的人太多,不只有我一个垂死挣扎的人想留下。” 林虞知道能治好的几率微乎其微,不想让自己的病影响到每个人的情绪,即使到这个地步,还是努力维持着笑意。 那样的笑落在江浮眼里,并不轻松。 病房里的灯被调成了暖黄色,显得林虞越发消极,她阖动着嘴唇,和江浮说了很多林声的过去,那些网上无法窥探的林声的往事。 江浮听得仔细而认真,心里灌满水后胀得难受。她想将林虞从既定结局拉回,想让林声摆脱目下困境。可笔握在别人手里,作为一个穿书者,即使有再多想法,也难以赤手空拳改写这个世界。 林虞患上先天性瓣膜病变后,余下靠着机器支持的两年,每一天都耗不起。江浮不想过多打扰她休息,想离开时却被叫停了脚步。 “你会吗?”她还在执着最开始的问题。 “……会。” 穿过来如此久,江浮第一次这样憎恨自己中学时没有好好读那本书,所以林虞在病痛里飘摇,未来的结局仍是双箭头走向。 离开港城医院后,江浮并不急着回家,她知道莫如是的乐队在港城有几场小型演唱会,按先前和秦奈的约定,驱车去机场将人接了回来。 莫如是仍旧和从前那样颓丧,背着把吉他,只带了点行李,她下车后就往某个清吧走,没几步又回过头淡着态度邀请。 “秦奈也在,进去坐会儿吧。” 江浮很少喝酒,算起来和莫如是也不熟,可她从林虞口中听了太多林声的过往,现在实在静不下心独处。 清吧里非常安静,走进去后没有金属摇滚乐和刺眼的光柱,台上时而响起清晰的乐声。 老板一看到莫如是,就热络地过来拉着她往秦奈订的桌子走,大方地笑说:“阿奈去了厕所,你们先坐着等等,喝什么随便说,我请客。” 莫如是要了杯金汤力,顾及江浮开车,又给她点了杯苹果汁。 等酒水入腹,莫如是受清吧老板邀请上台,刚准备背着吉他起身,就有个花臂寸头端着酒过来,堵住过道撑着墙搭讪江浮。 “美女怎么称呼?” 莫如是以身体格挡开撑在墙上的手,将那人撞得趔趄,甚至都没拿正眼瞧她。 “滚蛋傻逼。” 等那花臂寸头悻悻走开,等去厕所的秦奈姗姗来迟,莫如是才终于上台。她的乐队这些年闯出些名气,最开始是在酒吧站台,所以现在这家清吧里也有不少粉丝。 刚走上台阶就有人注意到了莫如是,发出刻意压制的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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