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鞭子破空而响,马车随之慢慢往前转动。 她百无聊赖地盯着那道遮挡视线的帘子,想起什么似的,突然问:“只能用这种死物做傀儡吗?有没有什么别的活物也可以?” “比如?”玉守阶在她身侧淡淡道,“不是说了么,灵修的术法在凡人身上无效。” 林元枫挑了下眉:“除了凡人,不还有其他灵修啊,邪祟之类的吗?” 玉守阶转头看她一眼,黑沉沉的眼睛里似乎带了点探究的深意,默然许久,才点了下头:“嗯,有的。” 她想了想,又说,“是有听说过一些走上歪路的邪道将同门炼成傀儡的,不过,这得对方心甘情愿才行。” “怎么个心甘情愿法?” “这道阵我虽听过,但具体如何,还没了解过。”玉守阶抬起手,屈指一弹,马车旋即被驱使得更快了,“此术并非正道,没有学的必要。” “是么。”林元枫微微咧开唇,状似惋惜地感叹了声,眼珠子一转,心不在焉地望向了某处。 不知为何,一想到“傀儡”二字,她总觉得心口堵得慌,有种微妙的很不适的紧促感。 仿佛有什么事亟待她完成,可自己费力想了半天,脑海里还是空空荡荡,想不起任何事情。 还有她这记忆,到底是怎么回事? 究竟是不慎撞到脑子遗忘的,还是被什么人刻意下了什么术法隐去了? 若是后者,那的确值得深思了。 林元枫不由得低叹,一开始还以为这么奇葩的设定会有什么反转,上了身才发现确实是条狗。 然而现在,“这条狗”身上的疑云却是越堆越重,她潜意识里的猜测,也变得越发不祥起来。 Kesi说过,这具身体原本的记忆会依据剧情的走向恢复,只是究竟是何时,无从得知。 或许,就在明日呢。 谁也说不准。 …… 从乐都,一路往南走去。常有城门拦路,为省麻烦,玉守阶直接给马车加了道障眼法,待进城后,才不紧不慢地解除,让其很是自然地融进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去。 这北枭国看着无甚特别之处,既不富饶也不贫瘠,有见到行善好施的百姓,也遇见过怙势凌弱的恶霸。 凡人与凡人之间的事,玉守阶是不大插手的,亦不为此停留。 她只在某次路过一座偏远小镇时,听说那儿的河道里多了条吃人的大鱼后,驭使着马车停在了河岸边。 那条长着芦苇丛的河流光看着就觉混浊不堪,上面飘满了镇民向道观求来的各种符纸。 她特意停留了一日,拿来一根鱼竿坐在河边耐心等了大半日。 直到日隐西山,暮色四合,鱼钩才倏地一沉,河里隐隐绰绰冒出个黑黢黢的鱼鳍。 玉守阶蓦地抽剑一劈,但见狂风卷过水浪,波涛一瞬激起千顷,如同飞鸟张开的巨大翅膀一般。 而她站在这纷纷扬扬似雨落下的水波前,衣袂翩跹不定,冷眼看着那条大鱼翻了白肚。 在旁拢袖观望的林元枫见状不免汗颜,还真是多大的鱼都能钓啊! 她低头,瞅着河里模样可怖的死鱼,半晌没动。 玉守阶铛的一下收了剑,目光淡淡朝她看来:“不吃吗?” 林元枫:“……” “你应该饿了很久了吧?”女人说着转身,朝马车的方向走去,话里竟带着点平和的笑意,“快些,还要赶路呢。” 她们在河的下流等来的这条鱼,附近没什么人家,连渔火都没有,光线黯淡沉寂,但并不妨碍林元枫看清那条鱼的模样。 它身上有浓重的黑气缭绕,一伸手,那团黑气便诡异地飘浮了过来,顺着她的指尖幽幽渗了进来。 林元枫敛眉,眼看着大鱼身上所有的黑气被她一点点吸食殆尽,这才低低喟叹一声,转眸,不经意地看了眼身后马车上的玉守阶。 女人掀着帘子,亦在静静注视着她。 面上没什么表情,但眉眼松散的,应是有些愉悦的意味在里面。 林元枫喉头一动,就听她微张了唇,哑声道:“不继续吃吗?” “……”林元枫抿了下唇。她知道女人是什么意思。 既然是邪魔之躯,只吞食点魔气怎么够呢?那猩红森森的血肉,才是最让她感到食指大动的东西。 至少,身体里的本能是这么告诉她的——她现在很饿。很饿很饿,几乎是饥肠辘辘。 但她不动,就这么看着马车上的女人,幽绿的兽瞳泛着别样的光。 玉守阶勾了下唇,挑眉,手指一松,帘子便落下,遮住了她的视线。 林元枫低眸,看了看自己干净修长的手,转身,终于往浮在河里的那条死鱼走去。 …… 约莫一刻钟后,车帘又被粗鲁地掀起,窜进来一个湿漉漉的人影。 林元枫浑身都湿透了,头发被帛带高高束起,淅淅沥沥地淌着水。 她拿袖子随意擦了把脸,语气懒懒散散,透着显而易见的餍足:“玉道长。” 玉守阶正闭着眼休养生息:“怎么?” “劳驾。”林元枫道。 她便旋开眼皮轻飘飘地睨了她一眼,抬起手,在她额上画了道符。 而后屈指一弹,瞬间,林元枫便觉身子一热,上下都开始冒起热气来,简直像进了一个蒸炉似的。 不过片刻,无论是头发,还是那泡了水沉甸甸的衣袍,都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林元枫捏了捏自己的衣角,果然指尖没有留下半点水痕。 看来跟着女主走福利还是挺多的,这简直就是一个人形烘干机啊。 她忍不住笑了笑,瞥向玉守阶,后者似乎察觉到她想打趣什么,又闭上了眼,不再看她。 马车重新向前驶动,在夜色的掩饰下静悄悄地离去。 而那具被啃食得七零八落的鱼骨,也很快沉入水中,就连河面上浮动的大片血迹,都在晦暗的月色下渐渐散去,不留踪迹。 *** 她们这一路走来,算得上是风餐露宿。 餐无所谓,就是宿,就算她们可以整夜不用休息,也得让“地包天”歇一会儿,免得把它给跑死了。 故而入夜后,她们会停留一段时间,暂做歇息。 通常都是停靠在荒野里满是荆草的石子路旁,马车太窄,根本躺不下。二人便来到荆草丛里,一人坐着慢条斯理地擦拭剑,另一人则双手枕着脑袋,没骨头似的躺在草地上。 这种情况下,不聊点什么实在可惜。 玉守阶可以沉住气闷闷坐一晚上,林元枫却做不到,总要问点什么。 这样一连几日,她也从女人口中打听到了许多事情。 例如,灵修的寿命其实也不长,资质一般的,则和寻常凡人没什么区别,而资质优越的,便能修得容颜常驻。 但他们在百岁那年会遇见一个大劫,若能熬过,就还是原来模样,若熬不过,就会开始慢慢老去,不到两百岁便逝世了。 而那些能熬过百岁大劫的,资质实乃上乘中的上乘,大多都修炼成仙,褪去肉身凡体,只余四质飘散在茫茫尘空中,直到受本门宗主问仙求助,魂识才附于该宗主的身体,重返人间。 林元枫听着听着,不由得问了一句:“玉道长,你想成仙吗?” 毕竟,她也只剩下三年左右的时间,就要迎来她的大劫了。 玉守阶动作微顿,片刻,才淡淡道:“不想。” “为什么?” 她半垂眼帘,声音在寥廓旷野下显得甚是清冽,如冬日里捉摸不透的寒雾。 “因为,有想见的人。” 林元枫闻言,冷不丁想起玉无荒,那个与玉守阶之间有着不明关系的男人。 于是轻哼一声,又别有深意地问:“修仙之人,也会动情吗?” “所以此番修行不为成仙,只为斩妖除魔。”玉守阶只这么说。 林元枫便含糊地笑了笑,道:“好吧。” 这样的远行,虽然每日见到的景色不同,但时间久了,也有点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恍然感。 她抽空,打开系统面板察看了下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的时间记录,居然,才过去了十八天而已。 唔,大概是因为,一直跟着玉守阶到处奔走的缘故吧,她总觉得已经过去了很久。 …… 这夜还是歇在一条野路边,她们靠着一处矮坡,往远处眺望,那是一座极为繁华的城镇。 即使是深夜,也还洋洋洒洒地点着数盏灯笼,人影晃动不止,好像在办什么盛大的庙会,总之热闹得很。 林元枫盯着这灯火如流的景象,不知不觉中,竟盯得困了,连自己何时闭眼睡去都不知道。 再睁眼,看看天色,估摸着还是深夜。 身下的杂草扎得后背又痒又麻,她不免吁叹一声,坐起身来,正想和玉守阶说些什么,一转头,方才明明就在自己身旁打坐的人却不见了踪影。 林元枫蹙眉,环顾一圈四周,最终在右前方的不远处找到了对方。 女人站在那,莫名其妙地握着那柄长剑,遥遥指向天上那轮拂空弦月,身影笔直孤傲的好似一尊玉雕,冷冰冰的,看不见一丝活气。 因为她背对着自己,林元枫也琢磨不出对方是什么表情,做这种姿势又是为了什么。 但这是玉守阶,即使她此刻的模样甚是古怪,林元枫竟也不觉得害怕。 她淡定地理了理皱巴巴的衣袍,朝她走去,边走边唤了她一声。 玉守阶听见这声呼唤,总算有了反应,缓缓转过头来。 林元枫:“……” 她木着脸,下意识停了脚步。 女人半张脸都布满了纵横蜿蜒的花纹,看着奇谲而妖异。那双偶尔会对她露出笑意的眼睛,此时却被墨水完全浸染了一般,阴恻恻的,没有半点眼白。 而她手里紧紧握着的那柄长剑,此刻也是黑气环绕,只是剑身仍是那样明净澄亮,丝毫未被污浊侵袭一般,让人看着不由得生出点错觉。 仿佛,这样的玉守阶手里拿着的剑,不该是如此清正的,它应该更为邪秽、更为凶煞,足够摧毁万物。 二人静静对望少时,玉守阶眉眼一动,以剑指月的手慢慢放了下来。 林元枫憋着一口气,狠狠掐了自己一下,确保不是在做梦后,反应迅速地猫腰往旁边一闪。 果然,下一瞬,一道裹挟着凛冽杀意的剑风猛地朝她刚刚待着的方向袭去! 刹那间地动山摇,飞扬的泥沙遮蔽了视线。待尘烟散尽,那地方赫然多了条深不见底的沟堑。 林元枫见状,不免心一沉。 上一次见到对方流露出这样狠厉的杀意,还是在司幽鬼域的时候。 她现在这是走火入魔,把自己当成猎物了吗? 林元枫看了眼不远处弥漫着浓烈魔气的女人,在她挥剑向自己袭来另一击前,灵活地躲到了更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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