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元枫伸出手,才一接近,这团黑气便有生命力一般,自觉窜进了她体内。 她手指微蜷,也闭上眼,默默感受着黑气入体带来的感受。 服帖,平静。 她的身体对它竟没有丝毫排斥。 ……能让一个邪魔感觉不排斥的东西,会是什么呢? 林元枫睁眼,凝视着面前纤尘不染的女人片刻,慢慢凑过去,如同上次那样,嗅了嗅她身上的味道。 正闻得认真,冷不防听见女人微哑的声音响起—— “你在做什么?” 林元枫:“……” 抬眼,正好落进对方眸中。而她,正跪坐在地上仰起脖颈,鼻尖离女人的下颌不过半寸,轻轻地吸着气。 林元枫这才意识过来,上次的她还是兽的模样,做这种动作,即使被看见了,也不会让人觉得多奇怪。 而现在…… 可以说是变态了。 不,非常变态。 她抿住唇,本想沉默着想出措词,结果嗓子一涩,竟下意识答了对方的话。 “你刚刚补灵的时候,身上有东西飘出来……” 林元枫说着咬了下舌头,想克制自己答话的欲望,可惜无济于事,还是不受控制地抖了个干净。 “我怀疑你是不是要入魔了,就想着闻闻看,你身上是不是有邪魔的味道。” 此话一出,气氛顿时一滞,玉守阶唇边浅淡的笑意也随之隐去,只沉沉盯着她看。 林元枫的表情却也变得难看起来,忍不住摸了摸喉咙,有点不可置信地问:“你又给我下了什么法术?” 玉守阶皱眉:“什么?” 林元枫见状诡异地沉默一瞬,才定定心神道:“算了,没什么。” 二人僵持半晌,她终于憋不住,直直对上她的目光,“所以,是吗?” 玉守阶不语,只是方才冷厉的眸光慢慢恢复了往日的平和。 过了许久,才听她轻描淡写地开口:“嗯,差不多吧。” “差不多?” “我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要入魔了。” 玉守阶眉心一攒,叹道,“只知道,一定要弄清楚身上魔气的来源。明机道人说这魔气并非他人设法附在我身上,更像是……从我魂魄深处散发出的,故而他叫我去寻九玄方鼎,或许,这能将我的魂魄看个清楚。” 林元枫垂眼,又往她胸口那扫了一眼,若有所思。 她记得,当初玉守阶在司幽鬼域昏迷不醒之际,心口处还曾出现了一面铜镜模样的虚影。 就是它,治愈了对方身上可怖的毒。 那这铜镜虚影,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莫非,它只在女人重伤不醒的时候才会出现? 正沉思,玉守阶却猛地起身,抽剑画阵。 林元枫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便被阵眼吸纳了进去——转瞬间,她们便又回到了乐都王城。 “打听打听将军府,直接潜进去吧。”玉守阶在她身边淡淡道。 这回她倒是干脆。 林元枫止不住打量她神情,见她不欲再多谈的样子,便识趣地装聋作哑,只管跟着她的步调行事。 此时还是夜间,城都仍是一片宁静。 她们靠在街坊的某一处胡同前,硬生生挨到天光大亮,才隐入人群去打听将军府的位置。 不多时,寻到地方。 玉守阶手一抬,给了她们一人设了一道障眼法,叫旁人都看不见后,便直接大摇大摆地从将军府正门走了进去。 甫一进门,林元枫突然脚步一停,疑惑地皱起眉:“有血腥味。” 玉守阶:“哪儿?” “有点远,应该在很里面。”林元枫搓了搓鼻子,闷闷道,“除此之外,还有很浓的药味。” 玉守阶眉眼微动,望向了府邸深处,目光深幽。 她放在剑柄边的拇指一抬,将剑身微微顶出鞘口,又松开,任凭它掉落回去,发出“锵”的一声。 林元枫瞥见她这小动作,正有些好笑,玉守阶却又转头看她,轻叹道:“好像,是这将军受了伤。” 林元枫:“?!” …… 秉着小旦儿你可千万不能死啊的念头,二人不过瞬息,便来到了将军府主卧的门前。 那儿果真肃静一片,端着盛有热水的铜盆和各式伤药的婢女小厮进进出出,个个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探头往里瞟去,卧房里头起码站着五位大夫,拥簇在雕花大床边,神情紧张地为那面色苍白的男人包扎伤口。 林元枫认真地打量片晌,总算松了口气,对玉守阶道:“应该没死。” 玉守阶则靠在一侧槛窗上,静静观望着那些来来去去的下人。 林元枫也跟着看了片刻,了然:“这儿也听不到什么,还是去前边吧。” 离远了主卧,才终于在两三个窃窃私语的仆役那里听见点眉头。 原来,这弗居将军方才居然遇刺了,还就在归府路上。情况似乎很凶险,就连国君听到消息后都赶紧谴了人带药过来查看。 “遇刺?”林元枫边听边哼笑,“会去刺杀一个刚打完胜仗回来的将军,幕后主使不是奸臣就是敌国的奸细。” 玉守阶不可置否,只道:“等吧。” 就这样一直等到了深夜,里头的大将军终于转危为安,幽幽转醒睁开了眼。 也所幸是深夜,白日里那些闻风而来的人散了不少,只余国君派来的人还在耐心候着。 强撑着伤体打发完王上的眼线,程丹费力支起身子,刚想沉声唤来外面的侍婢,余角突然瞥见烛火晃动,本能的警惕让他顿时呵斥出了声: “谁!” 暗影浮动,烛火摇晃的幅度渐渐平息。 眼前肉眼可见地出现了两道人影,许是担心吓到他,其中一白衣女子现形的同时还微微笑了一下,对他抬手作揖,温声道:“将军莫怕,我们只是前来有求的灵修罢了。” 程丹:“……” 他呆愣片刻,竟恍然道,“我认得你。” 白衣女子依旧微笑着:“嗯?” “闻名天下的青晏仙宗宗主,玉守阶玉道长是吗?” 玉守阶闻言神色平静,不见丝毫波澜,倒是林元枫,忍不住诧异地扬了下眉。 不愧是女主,知名度简直享誉各地,单凭一张脸都可以刷遍天下了。 她在这暗自腹诽,程丹却无奈地笑了下,道:“昔年你们青晏宗的人来到乐都时,我闻风路过,远远地望了你们几眼,玉道长之风采,世间独有。” 他因为身上的伤,吐字很慢,又为了不惊动外面的人,声音也压得很低,“故而程某相信玉道长此番前来绝无歹意,只是不知,能让道长夜临程府的事,究竟是什么呢?” 玉守阶静默一霎,才轻描淡写道:“鹿尾山,小旦儿。” 短短六个字,却像是下了什么咒似的,登时叫那床榻上的大将军微瞪双目,片刻,忽然摇头苦笑起来:“我知道了,原来是为这事而来的。”
第94章 问仙13 烛台上的烛火渐渐偃旗息鼓, 却没人进来续上。 林元枫腰抵在桌边,斜着身子伸手扑动着这簇烛火,等了许久, 屋子里的另两个人才将话说开。 “……玉道长原来是想去鹿尾山,我还以为, 你是因为我的身世,特意前来——”程丹轻咳一声, 紧绷的肩微松, “只可惜, 你们算是晚来一步了。” 玉守阶蹙眉:“此话怎讲?” “那时我央求我的族人将我送回村子的时候,他们交给了我一根羽毛,说若是我哪天想回去,就可烧了它将莱莱鸟召来, 再带我回去。” 他说着, 长长叹了口气, 原本苍白的面色在幽暝烛光下显得有些灰暗。 “原本那根羽毛我一直贴身保管, 就连最近打仗都没有离身,可是, 就在前几日回都的路上,驻扎的营帐外突然刮起大风,我外出察看时, 羽毛竟凭空不见了。” 玉守阶:“……” 林元枫:“……” 她们还能再倒霉点吗?! “说来, 当时我还在大风里瞅见个人影。”程丹略一沉吟,继续道,“似乎是个女人, 穿着件血红的袍子, 还生着一头白发, 我想,应该是什么妖怪将我这羽毛偷走了吧。” 红衣银发? 林元枫闻言不由一顿,眸光微微暗沉下来。 玉守阶若有所思地睨她一眼,问:“除了这羽毛,就没有其他办法去了吗?” 程丹默然,片刻,才沉声说:“其实,我还记得一些路,到了你们说的纯阳之陵后,鹿尾山在何处,我应该能辨得出来。” “那还烦请程将军……” 然而玉守阶这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打断了。 “恐怕不能。” 男人垂着眼,半边肩膀还缠着几圈帛布,渗着点殷红的血。 “现下夷国只是暂退,恐不久过后就会卷土重来,我不能在这个时间离开北枭,望玉道长体谅。” 玉守阶轻叹:“这样啊。” “若是——”他忽地又开口,斟酌道,“若是道长愿意等一等,待我取下夷国国君的头颅,让我北枭再无边境之乱,我便动身与你们一起前往。” 玉守阶没说什么,倒是林元枫有些纠结地问出了口:“那这一等,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若是等个一年半载的,我们自己都可以将纯阳之陵走遍了。” 程丹笑了笑,眉眼间的恹态随之散去不少,竖起手指道:“只消两个月就好。” 她不由转头,和玉守阶目光交汇。 “将军的意思是?” “这,恐怕就不便与二位道长细说了。” 林元枫看他神情,了然。 看来,对方是在下一盘大棋,势必要将这夷国收入国土之中了。 可是这两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了。 她拿不准,忍不住又瞥向玉守阶。后者看着却有点心不在焉的,似乎是在出神,也不见她表个态。 林元枫汗颜,不动声色地走近,扯了下她的袍袖。 “玉道长。” 不同于程丹的谨肃,这个称谓她喊得含含糊糊,尾音微扬,逗趣似的不正经,“要不要等?” 玉守阶看了眼自己的袖子,挑了下眉,而后看向程丹,颔首道:“那,我们就等两个月吧。” 将要离去前,那豆烛火怏怏地晃动两下,最终还是熄灭了。 林元枫在骤然临至的黑暗里,突然想起什么,含笑问了一句:“将军,您这名字,是改过了吗?” 程丹顿了顿,才淡淡道:“是。我本名‘程旦’,但因与国君冲撞了名讳,便将‘旦’改为了‘丹’。” 林元枫“哦”了一声,莫名想起了那夜在王宫书房里看到的一切。 ——这位北枭国的国君,又会是一位什么样的人呢? …… 离了将军府,夜幕沉寂,唯有天上一河星子闪烁不定,似一只只窥探人间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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