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间眼珠转了转,冲着他露出一个悚人的笑。 “你们……阻止……不了!” “时候早就……到了!” 雷声轰鸣,瓢泼的雨浇湿了每一寸土地,远方似乎遥遥地一声炸响。 宗平没理会暗间的挑衅,他走出草屋,朝着天空打了声呼哨。战鹰飞掠而下,利爪紧抓住他的臂缚,他给鹰爪系上了赤色的系绳,抬手将它放归夜空。 这片草屋建在高处,往上走是一处供给歇脚的凉亭。 捆绑的暗间被推到水坑中,宗平抹了把脸,居高临下地接着惊雷看清了汹涌的江水。 临安城中鼓声阵阵。 “风雨如晦。”赵君若守在府衙外,望着黑沉的天幕突然想起了这个词。 鹰停在了窗前,浑身被雨浇湿。温明裳解下了它腿上的系绳,目光晦暗不明。 栖谣擦着剑看了眼赵君若,她侧耳细听,在雷声里辨别出了湍流拍岸的声响。她将长剑收归剑鞘,起身进屋时把搭在小窗边的斗笠扣到了少女头上。 “百鬼夜行。” 相隔千里,水患切断了驿站往来,燕州收到相应消息已是七日后。 云玦带着信从夏郡往乌尧的方向赶,恰好在接近雁翎关时碰上回关内的马队,她隔着长长的一段马道扯开嗓子喊。 “将军——!有急报——!” 队尾的军士闻声回头,见到来者马匹上的鹰旗纹后刚想开口喊人,却见到首位的洛清河已经勒住了踏雪的马缰。 将军抬起手做了一个握拳的手势,嘶鸣声此起彼伏,战马甩着鬃毛慢慢停了下来。 云玦绕着边缘策马疾奔到她面前,不等喘口气便道:“将军,南边出事了。” 洛清河接过她捧着的那一纸书信,三两下拆去外封看了两眼,登时就皱起了眉。 林笙跟着她一道回来,本是依着惯例作为前哨先行于前,如今听到声响往回跑恰好听见云玦的这句话。她凑近了些,余光瞥见洛清河难得有些复杂的神色。 “出什么事了?”这人真正的喜怒一向不浮于表面,能有这种表情定然不会是小事,想来还可能相当棘手。 “路上不好说,先回去吧。”洛清河将那封驿报草草收好,“云玦也一道,奔波辛苦,回去休息一下。” “是。” 北境的夏很短,但白日里的日光总是灼人。野草压低了脊背,随着风拂弄开一圈圈的草浪,雪水退去,裸露的河床被烈阳晒得滚烫。 海东青飞回了鹰棚暂避。 石阚业刚从靶场回来,一踏入院子就听见林笙失声的一声喊。 “什么?炸了大堤?!” 他步子微顿,推开门进去正好听见后半句。 “到了这种程度,驿报上还没有要我们去管的意思?” 洛清河卸着刀,摇头道:“没有。” 林笙面色不虞,回头给老将军问了句好才重新回过头:“这不算小事了吧……若是浑水摸鱼,刀就有可能架到脖子上。若这是做出来的一个局,那也太冒险了。” 驿报被摊在了桌案上,石阚业拿起来看了看,沉吟了片刻点头道:“的确冒险。” 洛清河没说话,她解着臂缚,摘去面甲后的鬓发微乱。乌尧的守备重新安置费去了月余,其后近乎是马不停蹄地赶回来,饶是她也难掩疲惫。 “小笙。”石阚业看出了她的疲累,转头跟林笙道,“这事你急无用,先回去睡一觉,看看你这一趟跑得人都瘦了。” “老将军……”林笙自然知道他这是有意支开自己,但这话确实在理,先不说这事还没有劳动雁翎,就算是真要动,也轮不到她这个飞星营的主将去。她有些烦躁地抹了把脸,点头道,“知道了,您也劝她去睡一觉吧。” 石阚业冲她笑笑,点头道:“知道了,快去,百里不在,回头小初回来你还得接她的差事。” 洛清河听着这番话,很轻地笑了声。 卸下厚重的铁甲,人都感觉轻了不止一点。她揉了揉脖颈,回头看向老将军喊了句师父。 “换防不易,难为你连口气都没喘匀,回来就出了这种事。”石阚业把驿报放了回去,“论理不该走到此等地步,是怎么一回事?” “信传不出来,拿到手的只有师父看到的这些。”洛清河拧着眉灌了碗酽茶,“但上头写了事前有所防备,想来她是预料到有此一劫,大堤若是北燕所为,那便是要来个鱼死网破,最后折腾个大乱子给大梁。” “这是最危险的时候,却也是最适合收网的时机。她向京城要权,为的就是在狼落网前做好不殃及池鱼的准备。大堤虽要紧,但济州到底不是农桑之州,若是准备得当,待到尘埃落定向户部交代的赈灾银两也能说得过去,就是要苦了些百姓遭罪。” 可若暗间不除,那便是溃烂于骨的疮疤。 石阚业道:“这样冒险,却不知会我们……清河,既已知晓,你的命令又该何时下?” 洛清河唇线紧抿着,她张了张口,道:“我……师父问的什么?” “你在犹豫。你们是北境的定海针,擎天柱,可你们也是人啊。”石阚业叹息着抬手盖在她的发顶,“是人便难免会有牵挂,有软肋。你别看阿影当年打起仗来一往无前,她心里也有怯……而今黄土白骨,她对得起任何人,却唯独对不起长公主。” 洛清河低着头不语,她无声地收紧掌骨,低垂的眉目里是说不尽的无奈。老将粗粝的掌心落在她头顶,好像让人眨眼间回到了少年时不知该如何因势而择兵法的那一日。抉择总是很难的事,这些年她丢掉了属于自己的那部分,学着成为冷硬的铠甲,都快忘了所谓牵挂该是什么滋味。 那道横亘在心头的伤疤至今疼痛不堪。 “师父。”洛清河深吸了口气,“带铁骑入关回去需上奏京城,这来回推诿便是麻烦,还容易落人口舌……事涉北燕,我的确可以回去,但您有想过为何驿报已至,她却至今没有给我发一封命函吗?” “她是为了铁骑不再惹猜忌,师父,我们身上罩着的目光够多了。” 温明裳都已经把暗间所在查了个透彻,若论职,她大可把此事上奏京师指派雁翎特遣南下,自己不动声色地维持局面。这本是最稳妥的法子,除了会让人背后非议大梁除却雁翎再无人可处置北燕外,对她可谓是百利无一害。 可她便生不愿,还要把自己放到了最危险的位置上。洛清河原先的信里讲平安就好,这姑娘是半点没听进去。 所以洛清河在看到驿报的那一刻才会面露难色,她当然知道温明裳想做什么,站在雁翎统帅的位子上,她甚至应该默许这种行事,可……雁翎若是如朝中人那般冷心冷情,那也就不是雁翎了。 “既然够多了……再多些也无妨。北燕在一日,就没人敢真正动铁骑。”石阚业走到窗前,他的鹰也老了,没什么要紧事的时候总喜欢抓着横梁假寐,“清河啊,回去吧,去帮一帮她。没道理让一个文臣把我们这些带兵打仗的护个周全,结果整得她自己遍体鳞伤,你说是不是?” “冷风冷雨也好,雁翎的铁骑又不是未曾见过这诸多风雨。” “……您让我想想吧。边境军务重如泰山,即便要去,也得把一应事由交代清楚。”洛清河沉默了片刻如是道,“栖谣和宗平都在呢,我……” 道理谁都明白,可话到嘴边,她却有些说不下去。 亲临其境到底是不一样的。 作者有话说: 布日古德是查的蒙语的鹰的意思,不确定对不对,当然北燕也不是蒙古啊,架空的x 少了点(。这周请一下假,更新时间很不确定,要去忙答辩……边工作还要被老师拖定稿到最后一天坑得焦头烂额唉。 五一要是顺利的话努努力多写点。 感谢在2022-04-20 22:37:38~2022-04-23 23:46: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92章 谋士 雨珠迸溅, 汹涌的江水滚滚而下,隔着老远就能听见浪涛拍岸的声响。 地势低洼的屋舍一早被淹了,这种地方不适合垒砌止水的堤坝, 历年碰上个什么,里头住着的人都只能暂时撤离。州府每次上报, 中枢倒是都有提及, 只可惜迁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难, 其后多少需要砸银子的地方都是麻烦差,故而这么些年这些事都被暂时搁置了下来。 但此次的决堤是人为, 驿报和折子一道入了京城。江南暴雨, 长安却是一派晴好。 大堤损毁这笔账得记载工部的头上,一大早下了朝会, 工部的一众官吏便想着先议此事, 结果还没走到户部门前, 就瞧见去年被提到尚书这个位置上的薛虢捧着笏板长吁短叹地在外头来回踱步。 “薛大人?”有人忍不住往他身后紧闭的门上张望,“这是怎么了?为何你们都在这儿站着?” 薛虢叹了口气, 摇头道:“两位殿下到了, 里头如今……唉, 吵着呢!” 众人面面相觑, 顿时也跟着犹疑不决了起来, 一时间这外头着着官袍的人站了一排, 谁都不敢先迈进去一步。 里边确实是吵着,但多是慕长珺一个人指着折子骂,慕长临翻着桌上摊开的文书, 偶尔应和他一句。 “大理寺此行本就是为了捉拿暗间, 如今生了水患, 她这叫办得什么差?!”慕长珺把折子一把丢到他跟前,“还帮着济州向中枢要钱赈灾?北边在打仗!国库的银子是这样给的吗?!” “皇兄稍安勿躁。”慕长临拾起被他抛掷一旁的折子,“南边水患经年不止,今年钦天监已给过警示,不能将莫须有的罪名安在温少卿头上。驿报中也写到,她在此前便让守备军结合济州地势筑造了治水的堤坝,否则如今我们所见,就不只是这点损失了。” “说得好听。”慕长珺抱臂而立,忍着想要把他从坐榻上拉起来的念头道,“既早有预料,那为何不先发制人?” “不知个中境况,容易打草惊蛇。”慕长临放了笔,将批好的那份折子堆叠整齐,“皇兄莫要忘了,除了易得的黑火,温少卿还要查一物的动向。” 图纸。 慕长珺容色微动,他是领兵的皇子,手里握着的还是装备岁俸最为丰厚的羽林,自然明白火铳于皇城步卒的重要性。 “这世上可没有守株待兔这样好的事。” 慕长临温和笑道:“那便等着看吧,若这事办得不好,陛下自有惩处,何须你我费心。而今你我分歧,其实是在这驿报的赈灾银两上。东南历年饱受水患侵扰,如今开口为百姓要修缮屋舍的银两其实无可厚非。” “一时一地的得失本就无关紧要。”慕长珺冷哼了声,“居高位者,所见乃天下兴衰,若是着眼一家一户生死,那岂不拘于小节而失大局?” “天下乃生民之天下。民惟邦本,本固邦宁。[1]”慕长临不卑不亢地陈词道,“百姓兴亡,乃民生之要,一家一户之生死虽无关千秋成败,却为眼前喜悲。大局固然紧要,可天下事譬如江河汇流,方成无垠之海。连眼前兴亡都置之不理,又何来千秋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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