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从背后扣住她的肩膀, 用力把她转了过来。 温明裳睁不开眼, 她看不起来人是谁, 下意识地想要挣扎,但脚下忽然一轻。 她被那人整个人捞进了怀里。 女子的肩背并不宽厚,在冰冷的水里也快感受不到肌肤相贴时的暖意, 温明裳呛了口水, 胸肺中的气息早已所剩无几, 她被那人拖着,只能依稀感受到顺着水势飘游的方向。 这是在向上走。 水流似乎渐缓,她费尽力气睁开眼,一张熟悉的面容就这么撞进她的眸中。 洛清河…… 但她现在却无暇深思为什么明明自己未向雁翎递送命函,洛清河却依旧出现在了此处。 那双扣在她肩上的手似乎松了些力道,指节顺着她的脖颈划上来捧住了她的脸。温明裳眸光微闪,在意识到她可能要做些什么的时候眼前骤然一暗。 江水翻涌,但比起冰冷的江水,唇上的柔软似乎在一瞬间击溃了所有紧绷的弦。 洛清河捏着下颌的手轻轻用了点力,她在唇齿张开时渡过去了一口气,人的本能让温明裳下意识抓紧了这根救命稻草,她揪紧了洛清河的衣襟,在胡乱摩挲中擦过对方的眉骨。她们在水中气息交缠,直到临近水面的刹那,洛清河退开距离,双手向下扣住腰用力把她托出了江面。 雨仍旧在下,风刮过湿透的衣衫,让人止不住地打颤。温明裳急促地喘着气低下头与她四目相对,雨水混着江水从眉骨处一点点向下淌落,划过因为水中那个算作权宜的亲吻而显得水润微红的唇。她扶着洛清河的肩膀,在夜色里借着雷光看清女子的墨黑的一双眼睛。 半年以来的第一面。温明裳没忍住这般想,鹰唳声回荡在她们头顶,伴着惊雷。这一场意料之外的变数险些要了她的命,她却在脱险后的这一刻莫名地感受到心间霎那疯长的情绪。 唇上热度好似仍未褪去。水中看不清轮廓,可她不得不承认,某一刻自己在心中的确随着指尖毫无章法的摩挲描摹过了记忆里女子清隽的眉眼。 那样好看的一张脸,眼睫半阖时眸光流转于闪烁间,该是何等让人目眩神迷的模样。 “温大人!洛将军!”呼喊声自两岸传来,马蹄声和踏水声此起彼伏。 “抓稳。”洛清河错开目光,开口时声音有些哑。 岸上的人扔来绳索,把两个人往岸边拉拽,温明裳攀住她的脖颈,轻轻眨了下眼,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这人似乎是有些生气。 “对不起。”她凑在洛清河耳边道。 洛清河侧头看了她一眼,唇线微抿,没再多说什么。 林葛本是带着人凫水,回头给这一出吓得魂都飞了,见到人终于拉上来忍不住快步想要过去,却被宗平一把拽住领子提了回来。 “栖谣。”他喊了一声。 栖谣点了下头,扫了眼匆匆赶来的赵君若示意同行。 林葛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两位也是女子,他一个男子这时候过去委实不大合适。 “余下的人呢?”洛清河拧了把袖口的水,问道。 “作乱者伏诛,重伤者已囚。”栖谣道,“但东面有些动静,还没追上。” “再往东是水匪的老巢。”上了岸,温明裳被冷风一吹,没忍住连声咳嗽,那些暂且被压下去的不适在脱险后卷土重来,她自己都没注意到抓着洛清河的手用力得有些过分,“不能放他们离开。” “为保城中无虞,大理寺的官差不能调走。”她缓了片刻,抬眸望向洛清河,“清……将军还请速去追。” 洛清河皱着眉,她手臂被无意识地扣紧,有些发疼,但她没在意,只是道:“水患何时能退?” “五日后应有成效。”温明裳看着她道,“临安闭门五日,他们再无机会。” “好。”洛清河扶着她把人交给栖谣,“五日之内我把退走的那些人给你抓回来,水匪涉事者一道。” “大人保重。” 她们都没有提水下究竟是怎么回事,那甚至算不上一个吻。温明裳目送着战马奔袭消失在大雨里,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这里似乎还残存着指尖的微薄热度。那一下并没有用多大力道,洛清河的本意是让她张嘴呼吸,但温明裳眼睫颤了颤,清晰地回想起浮出水面的那一刹那她望见的那双眼睛。 那一束目光太复杂了,复杂到恐怕没人会相信她仅仅是为了救人。 “明裳?”赵君若看她一言不发,不禁抓紧了她的手臂,“你现下必须回去,不能再撑着了,你的身体……” “……没事。”温明裳回过神,甩了下脑袋试图把昏沉剔除,“带上人,先回城。” “你还敢说没事!”小姑娘一听这话都快急哭了,“你刚刚明明……” “对不住。”温明裳忍着不适笑了笑,她伸手摸了摸少女湿漉漉的发顶,“我回城会休息,我保证。” 栖谣上前给她披了件披风,道:“温大人,请上马。” 温明裳冲她一点头,没再拒绝。 虽已夜深,城中灯火依旧未熄,陆衿月让人开了城门,见着她满身狼狈的模样一愣,问道:“出了什么岔子?” 温明裳还没开口,栖谣就先挡在了她跟前,近侍略一躬身,道:“陆大人,城中医师可在?” 陆衿月眉头微皱,道:“在,我这便让人去唤,你们先回客栈,羁押者我会命人带往狱中。” 到底是靖安府的近侍,真要这般先声夺人温明裳于情于理也管不来,不过即便她不开口,赵君若也不会让她再碰公务了。 冷热交替的折磨比之先前似乎退去了不少,但依旧折磨得人牙关发酸,即便惯于忍耐,这种感觉也并不好受。温明裳不知这是寒毒复发还是多年积弊的遗症,她自然记得程秋白的警告,被带回去时在心底默念了句勿怪。 尽管人此刻身在京城,大抵是不会知道的了。 医者来得快,进门时温明裳也不过才换了身衣服。她抬起眸,瞧见进来的女子一身道袍时有些意外。 “陆大人所托,这位大人不必多礼了。”女子看了她一眼,“我名舒宴,劳烦大人伸手,让我一观。” 温明裳撑着精神,点头道:“有劳道长。” 火烛昏黄,伴着雨声叫人昏昏欲睡。 “寒气侵体,大人自己没觉察到你在发热吗?”舒宴撤了脉枕,“大人可有在服的药?可否容在下一观。” 温明裳微微颔首,取了药瓶道:“此为药王谷医者所配之药。我知服用过甚有损身子,但……” “这番话,大人倒是不必解释给我听。”舒宴嗅了嗅瓶口,将东西还回去道,“陆大人这档子事也做得不少,我倒也不意外你们如此行事,只是大人这情状,倒是有些不同。” “何意?” “尚不知症结。”舒宴道,“脉已诊过,还是先给大人将这热度退下去,再言其他。夜已深,大人还是先休息为好。” 言罢也不理人,收好金针脉枕便推门而去。 温明裳也没了唤人的气力,她乏得厉害,如今人已离去,她也再支撑不住,靠着瓷枕昏昏沉沉地睡去。 梦中光怪陆离,冷汗在昏睡时浸湿了被褥,再睁眼时窗前烛火已灭,外有的天似乎放了晴。 这一躺便是好几日,温明裳头疼得厉害,在昏沉中起伏,一时间已不知今夕何夕。 床前坐了个人影,觉察到她醒了探手过来点了一下她眉心。 “躺回去。” 温明裳眨了下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何时回来的?” 洛清河起身去取了帕子,浸了水擦过她额间,道:“早些时候刚回来,栖谣说你这几日都在发热。” “人都给你抓回来了,就在牢里,等好些再去不迟。” 温明裳呆愣地看了她片刻,皱眉道:“雁翎……无碍吗?” “现如今有些什么的,怕是只有你。”洛清河碰了碰她的脸,叹道,“要是让秋白知道你这样吃她给你用的药,恐怕会气到把药堂关了。” 哪有这样折腾自己的? “下回……应当不会了。”温明裳笑了笑,“再来一回,你总不能再救我一次。” 桌上的药尚温,洛清河取了过来,一勺勺喂给她,道:“雁翎知道我回来,路过钦州时,赵大人放了行。既在病中,就不必思量这么多了,养病才是正事。” 舒宴开的这个方子煎熬出来极苦,温明裳拧着眉,脸都快皱在一起,看得洛清河有些忍俊不禁。 一时间屋内安谧无声。 久违的日光自窗帷倾泻,似也暖了其外人潮。 洛清河放了碗,两个人离得极近,光晕把眸色晕得浅淡,长久的沉默也让人觉得偷得了短暂的安宁。 温明裳垂着眼,目光掠过女子的唇,莫名觉得耳尖的滚烫更甚。她知道自己在发热,在静谧无声里又觉得自己似乎真的病得厉害。 雁翎的人还在驿馆外,洛清河并不能当真在这里陪她一日,她既然回来了,暗间的处置也要有她一份。 这是还给雁翎的交代。 日晷的阴影缓慢推移,洛清河叹了口气,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抬手却忽然注意到榻上的人不知何时伸手拽住了她的衣袖。 “清河。”温明裳垂着眸,低低地唤了她一声。 洛清河没动,略微倾身注视着她的眼睛。 好像有什么绷紧在她们之间,稍一动作便会让往日的影子悉数崩裂。 温明裳无声地收紧五指,衣袖落下露出的手腕苍白。 她撑着身子一点点前倾,在额头靠上肩窝前半寸止住身形。 病中人灼烫的吐息喷薄在薄薄的衣料上,再难忽略。 洛清河眼睫颤动,慢慢抿起唇想要开口,却听见温明裳低声道。 “清河……我有点冷。” 作者有话说: 快了快了真的快在一起了(。 另外其实没有道姑这个说法全是喊道长的(。感谢在2022-05-01 19:18:24~2022-05-02 23:23: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谢长友 1个;
第95章 苦甘 扣于床沿的手悄然收紧, 洛清河眼底盛着涌动的暗流,她依旧坐得直,这个时节还热着, 两个人中间搭着床薄被,可火仍旧顺着一呼一吸烧到了心尖。 那些浮于表面的从容被灼烫得摇摇欲坠。 她一时间没有动作, 温明裳也没退, 她没再说话,指尖依旧揪着袖口。洛清河余光瞥了眼, 窥见女子阖眼轻颤的眼睫。 靠得这样近,呼吸与心跳近乎相贴, 一切伪装无处遁形。 洛清河轻叹了口气, 认命一般抬起手掀起榻上的薄被,骤然掀起的凉风似乎让面上热度散去半分。薄被罩上女子单薄的身子, 落下时勾勒出分明的肩胛骨, 像是振翅欲飞的蝶, 让人止不住伸手一握,却又唯恐稍一用力掌中蝶翼便碎了个干净。
341 首页 上一页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