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官员被仓促打断,眼里登时升起愠色。 禁军军士还想再骂回去,可还没开口就见到洛清河抬眸扫了他一眼,他心里咯噔一下,赶忙闭嘴不敢开口了。 “是以大人今日,是来借人的?”宗平接过话,“这好说嘛,禁军和羽林一同直属天子,大人要调禁军,不说像寻羽林那样请示陛下,去寻兵部的大人要个手令不就得了?” “宗将军有所不知。”官员赔笑道,“眼下事忙,兵部还要管各州的守备军更替,六部现在可没闲人,不过就是调人办些小事,总不好去兴师动众的。” 宗平也跟着笑了声,却没再答话,反而侧眸看了眼洛清河。 “话在理。”洛清河一手扶着新亭,“六部事忙我知道,但规矩要讲,禁军头顶上是皇上,若是人手不足帮一把那是情分,可大人也要先说一声这所谓小事是什么。” “这……” “还有。”洛清河指尖轻轻点在刀镡上,露出个沉思的模样道,“大人此来奉的是工部哪位的命令?这京中办差总得说清楚了才好让人动,你说是不是?” “是乌灵河的水利。”那官员被她盯得心里发毛,“这……雪融时要疏通沟渠,所以才……这是柳大人的命令。将军若是有疑,可以……” 柳大人?宗平一听就乐了。好嘛,这是真没脑子?明知道现在禁军在洛清河手底下管着,今年开春还上赶着来触霉头。 这可不是往常的禁军了。 “疏通沟渠要调禁军的人手,可以,便如先前所言,先拿手令,此为其一。”洛清河大致听了个明白,她打断工部这几个官员支吾的补充,指了指办事房的大门做了个请的动作,“他们说的也没错,这不是禁军的差,巡防如今归羽林不假,但诸如春猎等事由还在禁军手底下拿着,禁军就不是个办杂役的。如今要帮你们办事,得给例奉。你们手底下的人给多少银子,自己算上要调的人手去跟户部谈账,银子和手令都有了,我便给你放人。” “宗平,送客。” 这番话说得不容置喙,那些个官员也还没有胆子大到跟她扯皮,只能垂头丧气地跟着宗平的指引走了。 洛清河舒了口气,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额角,这才看向旁边站着的那个军士,道:“自己去领二十军棍,谁给你的胆子去顶六部的人?这个月的月俸不想要了?” “这不是气不过嘛……”军士挠了挠头,随即收了笑大声道,“卑职领罚!” 比起这区区二十军棍,他们更怕的是洛清河当真如往常一般把人给了出去。年前端王调禁军查抄韩府,他们刚把这些年憋着的气出了,若再回去做杂役,那真是一朝又回到原处去了。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暮色渐沉。洛清河在办事房里挂了牌,简单嘱咐了两句才出门回了侯府。 近日天气多变,夜里又起了风,院子里的翠竹生了新叶,在昏暗中沙沙作响。 洛清河换了身常服,穿廊而过时听见一阵很轻的笛声。 书房里点着灯,她抬眸看过去的时候瞧见廊下的人手里捏着一管短笛。 “皎皎贞素,侔夷节兮。帝臣是戴,尚其洁兮[1]”洛清河听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大理寺近日是当真不忙,你竟还有兴致跑来我这儿吹曲。” 温明裳闻声停了手,笛音断在风里,她起身拍了拍被揉皱的衣衫,道:“开春三法司本就不忙,这东西是回来时街上买的。” 洛清河笑了笑,两个人一同进了屋,她才道:“宫中暗探近几日撤了?” “嗯。”温明裳接了她递过来的热茶,含糊地应了声,“若是有,应当也离得远了,否则栖谣可不会带我过来。” 洛清河刚想开口问她突然过来一趟是有何事,门外就有人轻轻敲了三下窗帷。 人影在窗前一闪而过。 这院子一般只有府里的几个人会来,但温明裳没见过几次是敲窗子的,她侧头看了眼洛清河,瞧见对方也跟着挑了下眉。 “进来。” 话音未落,书房的门已被推开。 待到温明裳看清来人的脸亦是一愣。 “温少卿?”慕长临面带讶色地看了她一眼,又回过头看了看洛清河,大抵是见到对方面色如常,他沉吟须臾后大抵也明白了是个怎么回事,“难怪那日栖谣会冒险拿你的腰牌去请我府上的人。” 洛清河咳嗽了声,道:“你来有事?” “无事不登三宝殿。”慕长临肩上还披着氅衣,他没解系带,站着从袖袋里摸出一张卷轴放到了案上。 “一件公事,一件私事,既然温少卿在此,我便先说公事了。” 作者有话说: [1]曹植的《蝉赋》。 一章过渡。 感谢在2022-03-08 00:19:42~2022-03-11 19:31: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76章 故交 慕长临这话倒是让洛清河有些意外, 她歪头看了眼温明裳,递过去了一个带着问询意味的目光。 虽说开了春,屋里还是惯例般烧着地暖, 在外头带进来的寒气不过须臾便散了个干净。温明裳指尖剐蹭着茶盏的边缘,里头的热意把她的手也染了暖, 她轻轻呵了口气, 等到指尖暖过来才开口。 “殿下说的公事,是今日唤我去御史台相问的那件吗?” 慕长临闻言颔首承认道:“正是。” 洛清河瞥了眼温明裳, 起身走到门边朝外喊了声:“黎叔,叫人看茶。” 有应答声从院外的回廊那头传过来, 紧接着便是细碎的脚步声在院墙周围响起又消弭。 温明裳往窗外看了眼, 依稀透过新竹的嫩叶瞧见军士的盔甲。这周围随着这一声喊围起了府兵,靖安侯府的守备在京城里本就算得上最为密不透风, 这回估计更是别想着有什么人能混进来。 她一面慨叹着如此的行事, 一面回过神发觉洛清河回来时坐到了她身侧。 “父皇不会费那个心力来让人盯着我的。”慕长临在她们对座落了座, 见状摇头道,“真该盯着我的人, 从我出王府的时候便跟着了, 何时能觉察到我来了靖安府不好说, 但这么长的时间下来, 发觉跟丢了人还是会快的。” “知道还往这儿跑, 你是嫌我清净过头了么?”洛清河推了茶水过去让他自个儿斟, 顺带着把小几上的那碟糖糕拿过来放到温明裳手边,“今日无大案,你找大理寺和禁军也没由头, 有什么公事非要这个时候私下来侯府找我谈?” 她这番动作做得十分自然, 在座的两个人皆是侧目多看了她两眼, 唯一有别的便是慕长临转而也瞟了眼温明裳。 温明裳眼睫颤了下,佯装若无其事地捻起一小块糕点入口。这位殿下今夜来主要还是寻洛清河的,她虽也有公事要听,但总归是顺带的,在对方还没提起的时候,她最好还是作壁上观为好。 “我早几日去了一趟乌灵河的水坝。”慕长临把带来的卷轴摊开,给她指了个位置,“开春雨水渐丰,工部近几日都在勘探情状,冬时落了太久的雪,今春钦天监观星有言,今年的水况恐怕不会太好。” 温明裳垂眸瞟了一眼,确定他拿来的这一卷图册是自己今日在御史台见过的。 “工部的人今日找过我,要调禁军的人。”洛清河支着下巴饮茶,“但这若是要你来当说客,委实没必要,工部还没在你手底下管着,于情于理都不合适。京城周围不止乌灵河这一条江河,大梁北方水系自西北沧州发源,你图上画着的还有包围京畿乃至河、登、西三州的水文图。可这东西给我看没用,你若是担心雨水决堤,那这图该给工部。” 她只看了这一眼便能大致说出图上的关要,这一点即便是放到六部也足让人瞠目。洛家常年戍守北境,洛清河也没去过西北,可温明裳观她所言,总觉得她说得有些过于轻松了。 “这图我已给过工部的新任尚书,折子明日朝会我亦会面呈后抄送内阁。”慕长临道,“工部那边虽不至于一定要禁军去相协乌灵河的差,但若是内阁批了这桩折子,别说禁军,羽林都得调,你心里大概有个数就好。其二便是……”他话音微顿,犹豫了一下才继续道,“各州的情况还得守备军自己去看,我上一回越过兵部请旨已算是特例,清河,我需要你同我讲一讲这三州守备军的细则。” 洛清河听他说完沉默了片刻,起身过去从书架上拿了一卷书册过来大致把他想知道的讲了。她指尖点在上头,待到其后又道:“钦天监有言在先,你要调人这回从兵部走,势必避不开晋王,你找我问这个……担心他使绊子?” “这是其次。”慕长临摇头,他自封王入朝好几载,这里边的门道自然也摸得清楚,“朝中的纷争先放一边,你瞧瞧眼下京城的民巷官渠,若是调不动人,其后又当真出了乱子,南边地势低洼,苦的还是百姓。” “杯弓蛇影自然不可取,但总得未雨绸缪。” 这话让温明裳没忍住多看了他两眼。那碟糖糕分量不多,她听着这两人的话已经吃得快见了底,虽说是喜欢的,但过食也不大好,索性就没再碰。旁边的洛清河瞥了一眼,顺带着再给她添了杯茶润喉。 慕长临权当没瞧见她干了些什么。 温明裳敛着眉目,在短暂的思忖后开口道:“殿下有此心,但此事若是过些时日要找大理寺,那么此时亦是在‘未雨绸缪’。” 寺卿近几日病着还未愈,老大人上了年纪,身子骨总是弱些的,李驰全这个资历老些的少卿又还未从西州回来,是以慕长临今日找她这个新上任的倒是不怎么奇怪。 洛清河看她一眼,问道:“本是跟三法司八竿子打不着的差,你寻她谈,是打算待到何时真的出了乱子,拆了人家的宅子时好让大理寺去谈补贴不成?” 历来治水都是堵不如疏,疏通水道要拆村落民宅也有先例在前,就是这里头事关数目和民意,万一谈不拢便是吃力不讨好,到时候百姓一张诉状告上去,所系官员都得遭殃。 他这个王爷也逃不脱个办事不力的罪名。 “不止。”温明裳目光有些复杂,“殿下的意思是,让大理寺和御史台相协去劝户部先松个口。” 大理寺手里有地方百姓的具体情况,御史台手里又捏着六部的督查,先谈好了备案才能办接下来的活儿。 只是这换而言之,是要从户部那儿薅点毛下来。 洛清河咳了声,把嘴角的笑意压了下去。 “温少卿白日里道要回去商议。”慕长临想了想问她,“不知何时能有个结果?” “不会拖殿下过久。”温明裳微微停顿,“明日我会去一趟寺卿大人府上,问过后再予殿下答复。” 慕长临闻言点了点头。 “公事到此。”洛清河看了看昏沉的天,接了话道,“你再不回去,跟着的尾巴就该发觉正主去了哪儿了。还有一桩私事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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