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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川月

时间:2023-12-15 22:02:14  状态:完结  作者:苏弦

  “咚——”

  内宫中人闻声皆是愣神。

  金翎信鸽振翅而飞,潘彦卓立于窗边,淡声道:“登闻鼓鸣,四野皆震。好大的手笔呀,温大人。”

  风起四方,马蹄声响。

  柳文昌先一步反应过来不对,他蓦地转头,入眼的是禁军黑沉沉的影子,山雨欲来,这些军士在眨眼间好似鬼影憧憧。

  “京兆尹府亲令——!”马蹄踏过长街,吼声乍起,惊得人抱头蹲下,两股战战。

  温明裳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这群乌合之众,她面上仍旧带着笑,但是目光已经冷了,碎玉被狂风吹拂卷起,飞溅下了石阶,但已经无人在意。她迎着柳文昌的眼神,目光恍若实质一般压在他身上。

  明明无人开口,可他读懂了那束目光里的意思。

  你败了。

  往昔的高门贵府之中尽是死寂。

  老太爷的念珠断开落了满地。他一生富贵,高高在上惯了,何成想过有一日会被忠于皇室的羽林拎着衣领摁倒在地上。

  像是一条垂垂老矣的丧家之犬。

  柳文钊没比他好到哪儿去,那些锦绣衣衫沾了污水,比之粗布麻衣好看不到哪儿去。他脸贴着冰冷的石板,向上只能看见青色的琉璃瓦。羽林没掐着他的脖子,他也在被摁到的前一刻看清了阵前女子的脸。

  “晚娘——!”他恨声道,“我待你不薄啊!百两银子!心头血一样捧着你!你竟为了那一两日的牢狱构陷我!”

  兰芝不由自主地发着抖,她仍旧惧怕这座幽幽宅门,可她眼里也有恨。

  一双手落在她肩上。

  “抖什么,奴籍已去,有什么低人一等的?”沈宁舟挎着刀,挥手示意手下人放开柳文钊的衣领。

  她亲自上前蹲在人面前,道:“柳大人认得我吧?”

  “沈统领……”柳文钊喘着气,刚想开口顿时呼吸一滞。

  沈宁舟拽着他的发冠把人摁到了泥水里。

  “羽林是天子的卫。”她低声道,“我们不抓无罪的人。”

  老太爷看着她的动作,没来由地打了个抖。

  沈宁舟松开人起身,掌骨扶在刀上轻笑了声,对他道:“柳老大人,有一个道理不知您此刻明白了没有。”

  “人心不足,自取灭亡啊。”

  侯府的府兵在这场闹剧后才现身清理残局,其中一个拾起了裂成几块的碎玉去敲温明裳的门,试探道:“温大人,这碎玉……”

  “拿进来吧。”温明裳抬头冲他温和一笑,她此刻再看不出先前的冷厉,仿佛那些如刀锋一般的芒只是错觉,“有劳你们了。”

  府兵不敢问,也不能问,自觉将碎玉放到她面前的桌上后退了下去。

  那可是多少年的世家,瞬息间倾塌大半,只余下了柳文昌等数人,连身带爵位的都入了诏狱。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哪能瞒得住?柳家这一手婚贴诛心,可是没料到温明裳真的能够狠到如斯地步。

  她把自己亲生母亲一起算计进去了!

  崔德良在宫中与咸诚帝讲明暗房诸事后便赶了过来,他垂首望着自己这个学生,叹息着抚过她的发顶,“裳儿,是为师对不住你。”

  温明裳却是摇头,“先生说笑,您已助我良多,今日若无先生,此局难成。这样的结果……学生心中有数,取舍二字,不论是您还是山长,都早已教过了。”

  可舍的若是血脉亲情,纸上言明与落到实处却是两回事。崔德良哑然摇头,可见她神色如常,也不知该如何再劝。

  连赵君若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午后跟着人一同去了大理寺,看着温明裳将白日里剩下的差事办完,只字不提温诗尔的离去,觉得心口堵得慌。

  到底为什么会走到如今呢?那位夫人又为何要走呢?她实在是想不明白。

  暮色西沉,夜雨如期而落。

  温明裳看了眼瓢泼的雨,转头跟赵君若道:“小若,你去看看兰芝吧。”

  “不成!”赵君若否决道,“我去了你怎么回去?”

  她这身子哪能淋雨?这个时候可还凉着呢!

  “听话。”温明裳笑了笑,她在垂眼时终于露出一点疲惫,但背对着,没人看见,“让我一个人走走吧。这城中要么是影卫,要么有鹰,不会有事。”

  赵君若还想再劝,可实在是拗不过她,只能照做。

  冷雨铺面,寒得彻骨。温明裳在寺中再坐了一阵,这才起身走了出去。

  这场雨让街上空旷无人,只余下灯笼被雨雪拍打得震颤,温明裳沿着玄武大街往下走,却不是回去的方向。街上太安静了,近在咫尺的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被冷风一吹止不住地瑟缩。

  天地浩大,终归会让人有一刹那不知道向何处行走。

  骏马的嘶鸣声便是在此刻传入她的耳中。

  天色太暗,温明裳抬头看不见海东青的身影,但她放眼望去,却能看见渐进的人影。

  踏雪低鸣刨蹄,在大雨里喘着粗气。

  洛清河迎着她的目光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她的呼吸同样也不平静,乌灵河距京城快马也要最少大半日,更别说下雨路难行。

  可她还是回来了。

  温明裳喉咙滚动,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洛清河,湿透的碎发贴在她脸颊边上,冰冷的水珠顺着面颊一点点滴落下去,像是低泣的泪。

  洛清河也没比她好到哪儿去,她穿着斗篷,但策马疾奔的时候雨珠倾倒入怀,哪里遮得住什么。她稍稍平复了吐息,站在几步外轻声开口。

  “阿颜。”

  温明裳眼睫轻颤,像是才缓过神。

  洛清河看着她的眼睛,朝她张开手,“过来。”

  温明裳定定地看了她须臾,沉默着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她想开口说些什么,下一刹却被洛清河拽住了手腕拉入了怀中。

  她们在大雨瓢泼里无声地拥抱。

  洛清河身上的衣服也是湿冷着的,但这个怀抱敞开时残存的那点温度只留给了温明裳。她在冷雨里将茫然无措的人一步步拽回人世间,告诉她无尽的长夜里那盏灯仍旧长明不灭。

  白日里那些被积压入最深处的情绪在这一刹那尽数迸发,温明裳用力拽住了她的衣袖,在雨声里吐露出第一声呜咽。

  洛清河抚着她的鬓发,将斗篷罩在了她身上。她捧着温明裳的脸,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擦去脸上的水珠,而后拉着她翻上马背。

  踏雪踏着夜雨疾奔,城门的禁军都认得自个儿总督,连牌都没要直接放人出了门。官道不比长街,四处都是黑漆漆的。

  海东青的长啸终于在此刻显露。

  洛清河浑身都被雨水浇透了,马背颠簸,她把斗篷的帽檐下拉,将人严严实实护在了自己怀里,再不沾半点风雨。

  温明裳脸颊贴着她的脖颈,在凛冽的风里听见了咫尺的心跳。

  像是找回了活着的证明。

  作者有话说:

  本来想分两章的但是想想算了不吊你们胃口了(。

  谁的仇谁亲手报,一步步来x

  插播一个看这章的姬友:想看小温大魔王if线.jpg

  我:该说有可能但可惜大梁还没到寄的时候,但凡乱世应该就成了集体造反(。

  感谢在2022-07-23 19:37:36~2022-07-24 23:04: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134章 独占

  夜雨滂沱, 低矮处的河水漫上来,将一小片杂草丛生的山洼淹没。这一片群山连绵,但山势不高, 山间又有地热,京中许多权贵人家早年都想着在这边辟座庄子以供玩乐, 只不过再往北走就临了乌灵河, 那附近有兵轮值戍守,总让人觉着像是眼线。

  再加上后来翠微营改换了驻防地, 俨然东西和皇陵连成了一条线,再于此处建庄子多少有点把享乐之所放在历代君王眼皮子底下的意思, 许多人这才就自此打消了念头。

  太宰年间, 先帝以护国有功为名,将这片地方当作恩赏赏给了洛氏。只不过靖安府出来的洛氏儿女少有耽于享乐的, 工部虽依着天子的诏令建了庄子, 但这地方一直鲜少有人问津, 除开年年打理,几乎都是空置, 连个下人都没有。

  洛清河今夜将温明裳带来了此处。

  子时已过, 这地方不比城中, 路上没挂灯笼, 也没个地方点火烛, 一片漆黑着, 上山的山道都泥泞难行,唯有向上能依稀山上雨雾中透着的一点光亮。

  那是宅子外新挂上去的一盏灯。

  踏雪被随意拴在了外边,屋檐延展出去, 它自己会找地方躲着这场雨, 不用去担心这场雨会冻着它。海东青落在了边上的重檐下, 它拍打着翅膀把湿漉漉的翎羽甩干,将脑袋埋在了翅膀下假寐。

  洛清河抬手把湿透了的额发拨到了一侧,她没管自己身上湿成了什么样子,牵着温明裳径直入了主屋。这地方半月前才打理过,倒是什么都不缺,她将炭火点燃,绕进去拿了两身干净衣裳出来。

  “先把衣裳脱了。”洛清河解开了兜在她身上的斗篷,水珠窸窸窣窣地坠在地上跌了个粉碎,将干燥的地面濡开深色是湿痕。

  温明裳垂着的眼睫轻轻颤动,她指尖都是冰凉的,抬手去解自己外衫的动作也变得迟缓。那张脸上没什么表情,雨水像是冲刷去了所有的痕迹,也叫人辨不清究竟是流过的泪还是过分凛冽的风让眼尾的添了那点红。

  衣衫剥落坠地的声响伴着雨声。

  洛清河背着身换衣,她没有遮掩,背后清晰交错纵横的疤痕便能被纳入眼底。温明裳迟钝地抬起头,里衣的系带甚至都没系上,她在下一刻忽然抓住了洛清河的手腕。

  昏黄的烛火将肌肤衬得惨白,洛清河刚回过头就被她死拽住衣领,她向后退了半步,抵在了墙边。

  冰冷的唇贴上来,呼吸间似乎都带不起分毫的温度,这个吻像是宣泄,没有丝毫的章法,甚至称得上狠厉与粗暴。温明裳睁着眼睛,眸子晦暗不明。她们之间从没有这样粗暴的亲吻,每一步尽是温柔与克制,可今日发生了太多事情,多到几乎可以在顷刻间击碎任何一个人包裹在外的盔甲。

  可温明裳仍旧选择将自己层层包裹起来,半点怯弱都不曾露给旁人看。

  除了洛清河。

  洛清河一手揽着她的腰把人紧贴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没有动,任由温明裳扣着她。身体的温度在缓慢回暖,她敛着眸子,长而卷的睫毛颤动的时候像是小扇般扫过温明裳的眼帘,她把所有尽数交给温明裳,衔着唇舌毫无反抗,将无声的悲戚与痛苦尽数包容。

  哪怕唇上隐隐觉得刺痛。

  温明裳胸口起伏,她退开方寸,唇瓣染上薄红,在呼吸间轻抿。

  洛清河微微低头,跟她额头相抵。捏住她手腕的那只手终于松开,她却没让人放下,反而将冰凉的指骨藏进了自己手心。

  “我……”温明裳闭上眼,那些话卡在喉间,她仿佛在霎那间丧失了所有的言语,可触手可及的温度那样真实,她紧咬着唇,在雨声里默然垂泪,再开口时只有简单的一句,“我想到了所有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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