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温明裳兀自添了一杯茶,甘与涩交替漫上唇齿,“潘大人,几番相邀就为了一句朋友,未免太没诚意。” 潘彦卓并不意外她的推拒,只是道:“若是大人要诚意……倒也不是没有。” “嗯?” “如今挡在大人眼前的第一座山,这不是快要倒了吗?”潘彦卓柔声说,“我帮大人一把如何?” 他手里拿捏着济州的册子,捅破出去第一个遭殃的就是柳家,这话不是没有筹码。 “潘大人。”温明裳看着他笑,眼里却见不到涟漪,“这是你的本职,何来的帮我一把?你手里的东西,都该送入公主府的。” 更何况她此刻若是沾了半点工部的事情,有些人想扣的徇私之名便有了由头。 潘彦卓也没想着用这个就能打动她,若是可以,那么他今日也没有坐在这里的必要。他沉吟片刻,道:“那若是……俄苏里呢?” 温明裳动作一顿。 “欸,别急嘛,后边那位姑娘,剑不要拔得那么快。”潘彦卓弯起眼睛,依旧气定神闲,“你就算现下砍下了我的脑袋,你也在我身上找不到四脚蛇的刺青。我不是草原的杂种,我可实实在在是大梁人呢。” 温明裳往后看了眼,轻而缓地摇头。 潘彦卓顶着她的目光,从怀里摸出来了个木哨放在桌上,“大人对这个……不陌生吧?” 大梁皇室的金翎鸽哨。 咸诚帝多疑,这东西不会给自己不信任的人。除了自己以外,温明裳只在一个人身上见到过这东西,那就是那日的影卫统领。 “我是燕州人,所以我讨厌趋炎附势的杂种。”潘彦卓唇边仍挂着笑意,但披在其外的伪装似乎在这一刻碎裂,露出的是目光深处的冷厉和癫狂,“我不觉得他们会喜欢做摇尾乞怜的狗,杂种是养不熟的。” 温明裳跟他对视了一阵,无情戳破道:“无病呻吟毫无意义,你不是想跟我做朋友,而是做交易。能为陛下所用的俄苏里,那做手中刀也无妨,没必要在我面前叫嚣。该死的是两头讨好的四脚蛇,要做交易,我仍是那句话,潘修文,你辩才出众,但少做空手套白狼的事。你的诚意在哪里?” 潘彦卓目光微滞,瞬息变了脸,重新恢复到原先那般和颜悦色的模样道:“陛下能用的俄苏里在我手中,不止如此,他不能用的也在我手中。” “何意。” “我不是四脚蛇,但我能用四脚蛇。”潘彦卓眯起眼睛,“大人的意中人没有讲,当年为何有樊城屠城的惨剧吗?不巧,当年我双亲正在樊城之中。比起贪图眼前之利的杂种,一个对大梁心怀恨意的大梁人不是更为好用吗?” 温明裳垂眸审视他,半晌开口讥讽道:“空口无凭,大人忘了我是什么官职了?” 大理寺的少卿,三法司的人最讲真凭实据。 “重要的不是此言真与假,而是我能给大人什么。”潘彦卓这才起身,他将随身的一物拍到了温明裳跟前,“北境军报可安好?这世上无人比镇北将军更知如何辨别四脚蛇,真与假一查便知,而无需我在此多费口舌,大人说是不是?” 温明裳扫了眼那份册子,同样起身道:“你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倒是无需大人来给。”潘彦卓平静离席,只说。 “是一家人的命。” 他没说是谁,出门顺手将银子抛给了店家,头也不回。 栖谣在几息后才从房梁上翻下来,近侍眯起眼睛,道:“温大人,你信他的话?” “你指哪一部分?”温明裳没动,也没去翻那份册子。 对方有一句话说的没错,洛清河比她更知道这东西的真假,所以不论打的什么主意,这东西都得送过去。 “出身,经历,这些都能查。”温明裳看了她一眼,认真道,“栖谣,但是有一样东西你我查不了。” 栖谣闻言抬眸。 “我得天子之信,承蒙先生之恩。”温明裳侧目,“那他又是因为什么?” 这世上没有无端的信任,尤其是一位多疑的君主。 “既是如此,这东西……” “送。”温明裳道,“劳烦你安排人走一趟。人未必可信,但这桩交易可以做。栖谣,他说无需我来给,但这世上所有东西都明码标价,而这份东西标的价码不是我给,是清河给。” 栖谣愣了一瞬,愕然道:“主子?” “嗯。”温明裳啧了声,“先是俄苏里,后是乌灵河的官沟,禁军当然回不来,但未必能让禁军总督也止步不前。” 但是这份事关北境军报安危的俄苏里密文可以。 所以不单是天子不想让洛清河回来,潘彦卓这个中间人也不想。 “敌暗我明,容易失了先机,先一步走入一早预设好的险境。”温明裳在桌上放了点碎银子,不论人家给没给,放着权当做茶钱,“但这局不是无法可破,每一步都有先机可言。譬如……兰芝怎么样了?” “已能下地走动。”栖谣如实答道,“大人是想……” “他知道在我面前提柳家无益,不过是抛砖引玉。”两个人并肩出门,栖谣掀起车帘时听见温明裳淡声说,“但是既然提了,也不会是毫无因由的砖。” 温明裳垂下眸,漫不经心道:“未免他们总被提到我跟前,还是不等为好。比起高门贵府……也该让他们自食其果了。” 民巷的道路曲折,小童捏着纸鸢追逐而过,险些迎面撞上巷口久候的少年。 孩童们扮着鬼脸,熙熙攘攘作鸟兽散。 潘彦卓揉着脖子踏入其中,对他道:“走吧,事情办完了。” “公子。”少年皱眉,“鹰要杀你。” “哈……”他不在意地摆手,自嘲道,“要杀我的多了去了。上一个拿刀抵着我脖子的,现在可都被送到阴曹地府见阎王去了。” 少年歪头,像是不解为何明知如此还不让他跟在其后。他自问未必是栖谣的对手,但真打起来对方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不必如此,虽非同道,殊途同归。”潘彦卓眯起眼,“好一个温明裳啊,若是换个人,还真未必能从我手里讨这一份名册。旨意、婚贴,还有些零零总总的布置,看样子几日后的戏该是十分精彩。可惜……” 他话音微顿,意味深长道:“这婚贴接或是不接的戏码……” “洛清河若是赶得及,怕是也只来得及瞧个末尾了。” 作者有话说: 侯府和齐王关系那里第六十章 有写,清河母亲救过慕长卿生母,姐姐救过慕长卿本人。 上一个拿刀抵着潘彦卓的是韩荆,军粮案那个人,叫潘彦卓公子这个称呼的最早一章在第五十九章 。 感谢在2022-07-20 22:29:59~2022-07-23 19:37: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子呼鱼 3个;1234567890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3章 登闻 开朝之后各大衙门陆续开印, 年节休沐时累积的案宗不算多,一桩桩清下来倒也不会麻烦。谁都知道这个时节忙碌的是内阁与六部,春时策的修订影响这一年的国策, 马虎不得。三法司算得上偶有闲暇的地方,麻利些整理完累积的档册, 官吏们还有闲心跟同僚早些挂牌去喝上一杯茶。 开春第十日照例有朝会, 到了品阶的官吏早时都不在办事房,只余下一些小吏操办常务。今日天儿不大好, 头顶的阴云到了天光大亮的时候还未散。京兆尹衙门这边视野开阔,年长些的禁军巡视时看了两眼, 转头嘱咐年轻的军士说下了差早些回家去, 恐是夜里要下雨。 春雨贵如油,但京城这几日夜里还凉, 保不齐雨夹着雪一同下来, 那种滋味可不大好受。 这般说着, 巡视的行伍正要朝下走,忽然见着眼前一个人影缓步行来。 是个面容虚白的女子。 他们都没当回事, 只是在错身而过的下一刻,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沉闷的响。 军士们脚步皆是一顿, 回首相望的的刹那, 鼓槌再度落下发出闷响。 年长的那位禁军倏然间瞪大了眼。 “那是……鸣冤鼓啊!” 这阵鼓声震得民巷各处都清晰可闻, 像是在无形中撕开了某种粉饰太平多年的绣布, 引得诸人在瞬息间驻足以望。 但这旌鼓声声敲不醒沉寂的城东权贵,也传不到大内之上的巍巍宫墙。 开朝议事已至尾声,内宦尖细的声音响彻大殿, 大臣们俯首再拜, 纷纷散去。 温明裳没和大理寺的同僚一道走, 她只身一人落在后头,等的是崔德良。 春时策繁复,崔德良身边自然围着不少六部的大臣,姚言成也跟在他身侧,比他先一步看见人潮里的温明裳。 “先生。”他低唤了声,“那边……” 周遭的大臣听到些响动,也有几个往那头看过去。 温明裳淡淡一笑,抬手朝着崔德良那边微微躬身一拜。 师徒二人的目光短暂交错,崔德良微微颔首,像是如常地受了她这一礼。 他们之间的关系在百官宴后便叫人猜度,今日这一遭又像是冰释前嫌,一人不计弟子顶撞无礼,一人退让赔罪,更叫许多人拿捏不准这之间的师生情谊究竟有多重。 而工部那头的人也只敢匆匆看这一眼。 宫外等候多时的太监搓着手,见到人出来连忙上前道:“哎哟,咱家有礼,拜见温少卿了。” 温明裳含笑回了他一礼,道:“公公不必多礼,在此久候,可是有事?” 她本就是近臣,有宫中内宦传话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天心难测,没人敢旁听究竟天子有什么话要私下告知于人,于是原本同行的朝臣尽皆带着笑快步散去。 “欸,少卿可别打趣了。”太监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细缝,凑近了小声道,“大人的赏这不还没着落嘛?圣上口谕,今日正午便为大人了了这一桩心事!唯恐大人忧心……这不,才叫咱家来提前知会一声!” 温明裳闻言目光也带了笑,拱手道:“有劳公公多走一趟。还望替下官拜谢天恩,来日若是得闲,下官请公公吃酒。” 宫里管事的太监权柄大小全看君王的心思,真要大起来,羽林统领都要给他们点头哈腰,即便当朝天子没有此意,这些人出现的时候多也带了君王之意,不论背地里怎么骂阉人,面子上的和气还是要给。 那太监开怀地受了她这礼,又奉承了几句才离去。 赵君若替她掀了车帘,她如今跟栖谣日夜轮值,也不必去大理寺那边挂牌,倒是清闲了许多。 温明裳上了车,往外看了眼日晷依稀的影子,问道:“现下……几时了?” “辰时已过。”赵君若答道,“明裳,我来时……兰芝已经走了。夫人今日倒是没什么,我看着她用过了程大夫的药,脸色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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