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都在作假。 洛清河闻言眼底闪过一抹错愕。 “那位潘大人算的?” 温明裳抿起唇,轻轻点了头。 这是意外之喜。 单论大堤柳氏尚且祸不及全族。温明裳本意没有在此时便将整个柳家连根拔起,工部需要人,哪怕只是暂时拎个人坐在那儿都好过一次将所有人尽数抽空。壮士断腕固然有魄力,但其后祸患亦是无穷。世家如攀附巨木而生的藤条,在百年间已根基极深,贸然抽骨会让其余众多人的敌意尽数汇聚在她一人身上。 亲者皆可断的人,日后哪里指望她对自己留情呢?届时不论她要做些什么,驳斥之声便如滔滔浪潮。 她并不想在此时见到这样的场面,钝刀割肉才容易叫人一步步退让。 但潘彦卓若是借着大堤查出整个工部从太宰年至今,又或者往上推至更早,这些调度的府库银两和修造的木石皆是作假,那整个局面必定两级反转。 外头脚步声渐进,还夹带着人声。 洛清河听出了是黎辕的声音,她抬起手摸了摸温明裳的耳朵,起身道。 “先用饭吧,边吃边说。” 作者有话说: 走一点剧情(。) 下章整点你们可能想看的,不是车x 感谢在2022-06-17 00:15:59~2022-06-19 22:38: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117章 推算 小厨房熬了鱼汤, 佐着金银卷和小菜,闻着便叫人食指大动。洛清河捏着筷子布菜,今日边上还烫了壶酒, 估摸着是瞧着这夜里终归还是冷了,想着喝着暖暖身。 温明裳心里装着事, 若是放在平常定然是吃不安稳的。但洛清河心下清楚若是任由她掰扯, 估计等到这一桌子饭食放冷了也难动筷子,索性就听她说两句便往她碗里夹一筷子菜。 有用是有用的, 就是这么折腾她自己反倒是没怎么吃东西。 温明裳话到一半,讲完潘彦卓今日的反应后垂头看了眼自己碗里剔了骨的鱼肉, 把洛清河的手径直按在了桌上, “……我自己吃。” 洛清河挑了下眉,这才遂了她的意往自己碗里盛了碗汤。 她唇角微勾, 瞥见对坐的人瞪自己一眼后忙正色道, “适才你说, 若是照这样算,不单是工部, 下到州府, 上至监察, 多得是人牵涉其中。可这些账年年都在算, 年年都有问题……那么这笔账最早能算在谁头上, 又是谁最先开的这个口子呢?” 大堤只是一道称得上微不足道的裂口, 柳家、工部,乃至于整个牵涉其中的大小世家,他们自以为聪明地将这一份账目如法炮制, 却反而在此时给了潘彦卓一个机会将这个口子撕得更大。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 但这世上本就不存在毫无破绽的棋局。 “太宰年时, 先帝最厌贪墨求利,朝野上下可谓一时清流。”温明裳捧着汤碗,思忖着道,“若说是那时便开始,有些牵强了。再者而言,那个时候柳老太爷尚在朝中,即便已有后继无人之相,也不至于顶着天子之怒的风险做这等事。” “可若将时间推到太宰末年,便不无可能。”洛清河捏着筷子看她跟猫儿一样娴熟地剔去鱼刺,觉得这模样还挺有意思,她沉吟了片刻,在温明裳抬头之前接着往下说,“改元至今十四载……泥沙俱下。更不必说太宰时便放任的结党纷争。” “府库充盈,有安于其乐者,便会有贪得无厌之辈。”温明裳把汤和盘中的鱼给吃干净便放了筷子,侯府的小厨房按着东南的口味换了烹制的菜肴,不单是这次,她总觉得这些日子算是变着法地被喂得多了些,“东南三州海运构建与州府布设的大局皆是从太宰末年才正式开始落到实处,这是一块肥肉,谁都会想来分一杯羹。” 这潭浑水里藏着贪得无厌的硕鼠。 “天子亦是凡人之躯,老迈多病,精力不若盛年。彼时东宫悬而未决,百年国祚交由谁人之手,关乎后世涉及,此为天子心病,他早已无力远望东南。”外头候着的人进来收走了桌上的残羹冷炙,只留了那一小壶暖好了的酒,温明裳在停顿的间隙尝了一点,不是很烈,倒像是女眷们更偏爱的甜酒,“我还以为天寒,府里温的是塞上秋。” “塞上秋太烈,等你身子何时好了再说。”洛清河含笑抿了一口,没忍住轻皱眉头。 虽说这东西让温明裳喝来刚好,但就是这味道实在是甜得有些不像酒。 温明裳乖觉地点头,她把杯中酒饮尽,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试想一下,若你我是彼时的柳家老太爷,眼见寒门势起,本家无人,又闻东南良机,这样的差必定少不了工部的油水……而恰逢此时,惩治一事可窥尽头。而唯一的差池,便是自己不日将退居府内,再难亲手插足其中,你会如何做选?” 这般的复盘推演叫洛清河想起府中备着的那份沙盘,只不过今次是将战场兵马换成了太宰末年的朝臣。 她把酒盏放下,轻点了两下桌案缓慢道:“世家仰赖的并非一时一地,而是世代的根基,这一代不成,留不下什么有用之势,那便要在还活着的时候费尽心力为孙辈争个长短。” 明面上,这叫恩荫,但内里乾坤透个干净,尽皆是你来我往的一个利字。 “先帝恩威如此,若是数目不大,谁敢轻举妄动?但东南不同,十年、二十年……它必成大梁南方全新的银库。姚家因何而起?可不就是一个钱吗?”洛清河轻敲桌案的指节倏然一顿,她垂眸凝视着灼烧的火烛,淡笑出声道,“但我并不想当这个出头鸟,所以需要等。有此念的人绝非一个,这条大鱼无人能一口吞下,却可分而食之。有人起了贪念,便放手让他去做,其余人见了甜头,自然会蜂拥而上。” “这个过程并不需要很久,人心的贪念永无止境。”温明裳适时接过话,她们之间不曾横亘起一盘棋局,却在举手投足间生出了落子山河的情态,“每一个分食者心里皆知若无上意,金银财富便会从指尖流走,比起长久的利益,向上,向‘我’卑躬屈膝谄媚求存,便不是什么难以启齿之事。这就是工部有关东南三州至今所有的账目可能都有问题的原因所在。” 权益熏心,工部在柳家手中抓得太久了,这些被提到一个个官位上的人承了柳氏的情,便要还这个“恩”。时间一长,究竟是偿恩还是求利,谁又说得清?克己勤勉成不了向上的天梯,反而成了绊住手脚的绳索。 洛清河抬眸跟她四目相对,两个人的瞳眸在灯火里被映得很亮,“但是留给我的时间并不多,新君登位,至多再有三载我便需告老,且改元更始,不宜横生枝节,至少这一年……要蛰伏。如此一来,两年的时间根本不够彻底咬下三州的利,我就必须要从心腹中择一人继其位。” “新君表面仁善,不似先帝冷峻。但帝王心难测,我要择之人,必定效忠君上,绝无二心,家国固然重要,但这个天下,是慕家人的天下。” 所以在那之后的工部尚书……是韩荆。 温明裳长舒了口气,她肩膀松下来,手搭在膝上,“除此之外,在余威尚在时,将这一辈中唯一可用的柳文昌外送济州,一为资历,二来……海商避不开姚家,泉通在丹州,玉良港在姚氏手中根基已深,这地方不好动,那便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济州。这是为了求稳。” “中枢之内,若是韩荆能功成身退,两相加总,二十余载过后,柳氏的下一辈就会成为新的延续。” 如果军粮案没有败露,如果温明裳没有下定决心在那时将钦州到韩荆的一干人等尽数清算…… 她下意识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想起那时老太爷的那一巴掌,只觉得后背生寒。 那个时候……她只是觉得这一巴掌和口头上的暗房威胁是因着自己拔除了柳家的一条臂膀,而今窥见全貌才知道个中利害……若是当真像她们揣摩的这般,军粮案那次她就已经动到了柳家的根基。 那么暗房就不再只是威胁。 温明裳轻笑着摇头,道:“如今想来,还真是要谢端王殿下当日的鼎力相助,这才让柳家没有从中作梗的余地。” 提及慕长临,洛清河倒是想起另一件事,她抬手过去轻轻揉捏过温明裳的下颌,道:“潘彦卓主大堤,其后是否要另请守令皆归于晋王,但端王手上的另一件差,却是直接关系到老太爷手上这个唯一可用的儿子日后仕途。” “柳文昌的事我尚未去问。”温明裳的目光随着话变得有些凉薄,“但想来应该查不出太多东西,一个人总比这天下工事好作假得多。若是猜的不错,端王殿下秉公严查,最后能查出来的大抵也就是水匪那件事,倒不至于真叫柳文昌丢了乌纱帽。” 这件事比大堤要敏感得多。大堤一事是她提的,即便多嘴问上两句也合乎情理,可柳文昌这事却是他自个儿讲出口的。当日殿上言辞犹在眼前,许多人估摸着都在心里觉得她对自己亲爹过分怨怼,如今再问,恐怕就有种恨不得除之后快的嫌疑在了。 如此便落人口舌。 “比起他,我倒是想看看潘彦卓这道手令究竟能不能拿到手里。”说话间那一小壶甜酒已经见了底,温明裳撑着脸,目光颇含深意,“此事真正的主事人是晋王。陛下将这么个工部交到他手里,如今也不知他作何想。” “未必是坏事。”洛清河想了想道,“彼之蜜糖我之砒|霜,于牵涉其中的人是覆巢之灾,可一个王爷……也可是不破不立之局。至少在其后,安插其中的官吏都要过晋王的眼。”话及此,她却忽然一顿。 温明裳等了一会儿,见她眼中划过一抹沉凝之色,敏锐觉察到了不对劲,“阿然?” 洛清河眼睫颤了一下,闻声抬头道:“阿颜,你说晋王今日不在城内?” “是。”温明裳点头,“他也未必要一直盯着京城内的动向吧?是有何不对吗?” “不是……”洛清河摇头,“眼下翠微羽林应该没有什么事要他亲自跑一趟,可有一个地方……他手上拿着这件差,便有理由去一趟。” 温明裳怔了一刹,随即道:“嘉营山的学宫?你是怕他与长公主……” “倒不是这个。”洛清河深吸了口气,“虽然避居皇陵多年,那也是大梁的锦平长公主,位比亲王。我只是在想……若他走这一趟,不是自己的意思呢?” 温明裳恍然,她心口猛跳,在瞬息的思量后道:“可一个避居的公主……她没有任何的机会,也无法在朝臣之中掀起大的风浪。” 除了一点。 她身上流着中宫皇后的血,她是慕长临的亲姐姐! 这是慕长珺梦中都想求的正统嫡出! “如果真是如此……”洛清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面容冷然,却又在心念电转间觉得有几分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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