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时甜抬起小下巴,故作不可一世的模样格外可爱。 薄时月摸了摸妹妹的发顶,示意她不要紧张。 “我才没紧张呢。”眼睛却往评委席上瞟。 一个个奖项颁布,终于轮到古典舞,主持人声音高亢嘹亮,报出薄时甜的名字,掌声震耳欲聋。 “看!我就说吧!”薄时甜笑容满面地踏上舞台,捧回一座奖杯。 离开剧院时,雨势颇大。 薄时甜叽叽喳喳地分享这次比赛的心路历程,程臻附和,薄时月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思绪早已飞到花店。 不知道她有没有打烊。 虽然知道希望渺茫,但薄时月还是特意绕路去了一趟。 晚星花坊开在靠近十字路口的地方,等红灯的时候就能看到。暴雨中,星星灯闪烁,卷闸门却早已关上。 薄时月扫了一眼春光路的路牌,并不觉得失望。 在二十八岁生日这天,她寻到了暌违十年的春光。
第四章 桔梗 雨后,风平浪静。 秋日暖阳融融,不知不觉,潮湿的柏油路焕然一新,春光街上车水马龙,不复落雨时的狼狈。 这两日不忙,南熙便歪在懒人沙发上晒太阳,天气预报说进入十一月就要大降温,这样好的阳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次见到。 眯着眼睛假寐片刻,竟然真的有了些许睡意,南熙打了个哈欠,随手扯来蓝底碎花薄毛毯,缩进柔软沙发里。 叮铃—— 风铃声清越入耳,她猛然睁开眼睛,望向出现在门外的母女俩。 瞪大的双眼凝了一秒,眼皮垂下来,她还以为是…… “干妈!” 打扮得像个芭比娃娃的小姑娘骤然扑进怀里,赶走心底的怅然。 南熙揉揉她的脑袋,笑道:“圆圆放学啦?” “我没上学呀!”圆圆不解地扬声,“今天星期天!” 南熙拍拍额头,差点过糊涂了。 “熙姐,”方净秋颇为不好意思地喊了一声,轻声继续,“还要麻烦你照看圆圆一会儿,我得去进货了。”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南熙冲她笑,“你放心把圆圆交给我。” “嗯嗯!”圆圆也点头,“妈妈放心,圆圆会乖乖听干妈的话!” 五年前,南熙开店不久,隔壁闲置的门面也有了租户,便是方净秋。 方净秋人如其名,白净脸,双目似盈盈秋水,像只轻灵无忧的鹿。 只是境遇却着实凄惨,离婚后带着襁褓里的孩子来这里开了个面包店,所有的钱都用来学手艺、装修门面、进货、养孩子,日子过得紧巴巴。 南熙喜欢吃面包,经常光顾,一来二去熟悉起来,见她带着孩子不容易,时常帮衬,做了孩子的干妈。 方净秋比南熙还要小两岁,但是孩子已经六岁了,她性子腼腆寡言,孩子却是个能说会道的,是整条街的开心果。 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孩子还小,她不放心把孩子独自留在店里,只能常常拜托最相熟的南熙照看一二。 南熙牵着圆圆的手将方净秋送出门,转身时,视线在伞桶里一扫而过。 那天,她忘记伞是薄时月的,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只能暂时放在这里。 两天了,这把黑伞依然无人问津,孤零零地立在这里,等待主人的垂怜。 可是天已晴,雨伞早已被弃如敝履,搁置在暗无天光的地方,期盼下一个下雨天。 或许,她再也不会来了。 这样也好,省得自己胡思乱想。 南熙赶走满腔心事,回到店里笑眯眯地问:“圆圆写完作业了吗?” “还没有,有一道题我妈妈也不会。”圆圆叹了口气,又满心崇拜道,“干妈,我妈妈说你是大学生,很厉害的,你能不能教教我?” 南熙便是一顿。 其实方净秋也是大学生,只是被男人的花言巧语骗了,大一怀孕,被迫休学,生下孩子后又被哄着没再去上学,所以只有一张高中毕业证书。 幸好现在清醒了,对所有男人退避三舍,专心养孩子。 “一年级的题有什么难的,”南熙摩拳擦掌,“让干妈看看。” 圆圆拿出一张数学试卷,小手指指空白的地方,大眼睛便眨巴着望向南熙。 南熙仔细端详,喃喃念道:“河里有一行鸭子,2只前面有2只,2只后面有2只,2只中间还有2只,一共有几只鸭子……” 读完题目,她满脑子都是“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连忙赶走萦绕着的旋律,再读一遍,还是没懂。 她匪夷所思,这真的是一年级的题? “干妈,你怎么不写呀?”圆圆歪了歪脑袋。 南熙轻咳一声,一边拿出手机查答案一边逗她:“找我解题可是有报酬的,你先叫声妈妈。” “妈妈!” “乖,”仗着小学生识字不多,南熙正大光明地撒谎,“我先处理一下信息。” 圆圆捧着脸乖巧点头:“好的妈妈。” 为了不丢脸,南熙看似悠闲实则紧迫地查找答案,乍然听到风铃响,她头也不抬,扬声道:“欢迎光临!” “妈妈,你先去忙吧,”圆圆善解人意,“我自己想想。” “圆圆真乖。” 南熙松了口气,放下手机抬起头,看向无形中解救她的客人,笑容顷刻之间消散。 竟是薄时月。 薄时月的神色也不太好看,视线在她和小女孩脸上巡睃片刻,眼底的震惊之色呼之欲出。 用脚指头都能想出来她误会了什么,南熙也没解释,凝起一个浅笑问:“是来拿落在这儿的伞吗?就在门外。” 薄时月的唇翕动了两下,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 南熙神色不变,心底却在暗爽。 当年薄时月拿男人恶心她,风水轮流转,她直接凭空变出个孩子,看谁更恶心。 就算恶心不到她,也得让她尝尝自己当初的滋味。 “你……”薄时月藏在袖中的手紧了紧,克制着颤抖的声线,“有孩子了?” 她从来没有听阮菲说起过,上次过来,这里也没有孩子存在过的痕迹,肯定是假的。 刚冷静下来,她又想起来那天是周五,孩子应该在上学。而阮菲早已和她形同陌路,也不会主动将这种事告诉她。 所以…… 她觉得晕眩,下意识后退一步,勉强稳住身形,定定地看向南熙。 “是啊,今年六岁了,”南熙云淡风轻地笑着,蹲下身看向圆圆,在薄时月看不到的地方眨了下眼,“圆圆,和阿姨打招呼。” 圆圆接收到讯号,兴奋地回复了一个眨眼,耶!又能玩过家家的游戏了! 她上下打量薄时月一眼,即将脱口而出的阿姨憋了回去,乖巧道:“姐姐好。” 南熙一噎,二十八岁的老女人了,又不是十八岁,什么姐姐! “这么漂亮就是姐姐,”圆圆毫不让步,“我就要喊姐姐!” 南熙没辙,怕这小姑奶奶一气之下说实话,连忙哄道:“行行行,姐姐就姐姐吧,你去给姐姐拿点吃的好不好?” 圆圆点点头,噔噔噔跑到冰箱前拿出几个水果,洗干净之后放在薄时月面前,睁着清亮的大眼睛,笑眼弯弯着害羞开口:“姐姐吃。” 见薄时月没动,圆圆的小脑袋思考了一会儿,以为她不喜欢,又翻出一支快要枯萎的桔梗花,欢喜地说:“送给姐姐。” 看她这幅模样,南熙惊掉下巴,作为春光街一霸,圆圆很少会害羞,可在薄时月面前扭捏地像被她摆成各种怪异姿势的芭比娃娃。 南熙暗暗撇嘴,狐狸精整天散发魅力,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像是听到她的腹诽,狐狸精的神色变得冷淡,轻轻点了下头,孤傲疏离。 薄时月不笑的时候总是显得难以接近,更何况是心情糟透了的情况下,对六岁的孩童来说,薄时月已经从白雪公主变成恶毒王后了。 圆圆躲进南熙怀里,悄声问:“妈妈,姐姐是不是不喜欢我?” 小孩子以为自己说的是悄悄话,其实比平常说话的声音还大,南熙瞥了神色更冷的薄时月一眼,幸好喊的是妈妈,不然就露馅了。 “怎么会呢,”南熙拍拍她的小肩膀,“姐姐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你玩。” 圆圆微微歪头,问:“真的?” 高跟鞋踩在木地板上,声音笃笃,越来越近。 薄时月慢慢走到这对“母女”身边,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们,神色却摇摇欲坠。 好一会儿,她蹲了下来,勉强挤出一个笑,探手摸了摸圆圆的发顶。 南熙心底爽歪歪,恨不得扬声喊:没想到你薄时月也有这个时候! 她勉强按捺住心中所想,忽的,视线触及到细弱手腕上一抹黯淡的红,怔忪一秒,像被刺到一样猛的别开眼。 她怎么还留着这条红绳…… 毕业旅行结束那天,她们去了一趟寺庙。 罗刹古寺,建在山顶,偏偏姻缘一事最为灵验,是以趋之若鹜。 气喘吁吁地爬上去,南熙一屁股坐在地上,直呼再也不来,薄时月却饶有兴致地拉着她逛遍整座寺庙。 姻缘祠中,她们跪在蒲团上,虔诚地双手合十,默念心中所愿。 “不求大富大贵,不求长命百岁,只愿与薄时月长长久久。” 南熙许下一个少女最为真挚的心愿,迫不及待地分享给对方。 “说出来就不灵了。”薄时月捂住她的嘴。 “切,你还真信啊。”南熙毫不在意,环顾四周,“要不要买点纪念品?” 她看中一个摊位上可以DIY的红绳,费劲编了一条转运珠红绳,不由分说地系在薄时月手腕上。 “有点……”薄时月转了转手腕,吐出两个字,“奇特。” 当年南熙的动手能力实在不怎么样,但她不忍心说丑。 “我不管,”南熙霸道开口,“洗澡也不许摘下来!” 薄时月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或许是为了哄她高兴,亦或是屈服于她的淫威之下,总之回去的路上一直戴着。 没想到一戴就是十年。 鲜艳的红绳早已发黑,线头凌乱,与白皙娇嫩的手腕格格不入,仿若云泥之别,丢地上都要啐一口踢一脚的东西,被她戴着,却让人不由信服这是价值连城的艺术品。 复杂的心绪发酵成一锅煮沸的水,五味杂陈的气泡直冲太阳穴,让她难以呼吸。 装深情给谁看呢? 真让人恶心。 薄时月浑然不知她的所思所想,凝视着面前的小女孩,努力寻找与南熙相似的地方,可视线忽然变得一片模糊,怎么努力也无法看清五官轮廓。 圆圆歪头问:“姐姐,你怎么哭了?” “没有啊,姐姐只是眼睛里进了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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