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堇玉不吃美人计,看见她只想逃。 “你很怕我?” 齐堇玉结巴:“有有有有有一点儿……” 宋汀雪抿了抿唇。 齐堇玉以为她会说,‘哦,怕是应该的,毕竟我捏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样容易’。 哪想得到,宋汀雪抬起眼,十分落寞地道了歉。 “我……从前太任性了,做过许多不好的事情,给你留下了很糟糕的印象。”她说,“对不起。” 齐堇玉以为自己幻听了。 她看着对方歉意的眼,明艳的脸,稍有磕破的唇,呆住了。 转头一拍脑袋:不不不——不能倒戈!谁知道宋汀雪是不是真心的? 叮叮几声,珐琅烤制成功。 宋汀雪戴着手套,捧起制作好的玻璃球体,眼底压抑不住的惊喜。 “成功了!” 语气里是一个孩子般,最纯粹的快乐。 她的手中,球体直径十厘米出头,球体表层内部涂抹镏金粉,金白相间,把这只圆球衬得像一个小小星球,流光溢彩,精致夺目。 白色的珐琅蔷薇悬浮在其中,随她动作不断沉浮,栩栩如生。 “宋小姐……”齐堇玉犹豫地出声,“您是想复刻八年前,七九送给您的那个礼物吗?” 宋汀雪回头,愣了下,随即答道:“是的。” 窗外冬阳冉冉,阳光清透。宋汀雪一身素白,真当清澈如雪。乌黑的发上光影斑驳,明净的眼里有讶异,有喜悦,也有期许。 那是一种让人不忍伤害的期许。 从前的荀烟也是这样的。但宋汀雪还是伤害了她。 齐堇玉看着宋汀雪,摇头:“我觉得七九……不会收。迟到的补偿和迟到的感情一样,没有任何意义。” 宋汀雪低垂下眼。她慢慢放下玻璃球,目光在球体上流连,直至它不再发烫发热,她才脱下粗麻手套。 “不收也没关系,没意义也没关系,是我想做,是我想送出这份礼物。她看到了,不收下也好,丢掉也好,继续恨我也好,骂我也好……”宋汀雪呢喃,“我都接受。” “我做这个……也有私心。我想体会一下,小栀当时制作珐琅蔷薇的心情。她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制作的呢?又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送出的呢?又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不知想到什么,她忽而说,“或许,我就是一个糟糕透顶的人吧……” 宋汀雪的声音逐渐走低,眼眶濡红,齐堇玉心里好像被揪了一下。 难道她们的感情非得这样吗?齐堇玉不明白,小说里写的那些互相救赎、互相成全的故事,到了她们这里,怎么非要你退我赶、你舍我夺、面目全非? 如从前之于七九,现在之于宋汀雪。 十余年前在Z城的初遇不算和睦,扒手和失主之间横一道天然的鸿沟。所以,没有善始,就一定得不到善终,是这样吗? 初春的艳阳照落枯枝,春风里也没有答案。 * 当日傍晚,城西的艺术厅,姗姗来迟的荀烟捧起水晶球,在宋汀雪期许的目光里轻轻一笑。 “好美……” 她盯着球体目不转睛,似是感慨。 宋汀雪显然很开心:“那、小栀会收下吗?” 她问得小心翼翼,荀烟听得漫不经心。荀烟说:“美丽的东西,要摧毁去,才会更美。” “什么……” “——八年前那只球体的结局,宋小姐难道不记得了?” 极具报复心理的一句话后,荀烟手起再落,毫无顾忌地将水晶球砸在地上。 她丢弃它,如随手碾碎一片叶子,掸落一地尘埃。 砸碎一樽毫无用处的垃圾,毫无顾忌,绝不心疼,绝不手软。 正如她舍弃她。 星球样貌的水晶球砸在冰冷地上,球体里雪色朦胧的世界瞬间分崩离析。缤纷玲珑,如花照彩,白色蔷薇顺而摔落,踉跄地磕倒,破碎,失去生机。 这份步履蹒跚的情意,轻而易举被摧毁了。 动静极大,玻璃渣碎了满地。声音刺痛荀烟的耳膜,让她有一种自虐的快感。 她的面前,宋汀雪愣怔,笑容还挂在面上,呼吸却停滞了。 “小栀,我们不要这样好不好……”她勉强维持着笑容,声音是压抑不住地颤抖,“至少……” “至少什么?至少当面不要太绝对,私下再偷偷处理掉?” 荀烟笑着,笑意和语气都刻薄得不像话,仿佛铁了心要置宋汀雪于死地。 而她也确实做到了。 宋汀雪心里绝望,恨意和悔意交织,不知所措,想讨好又想挽回。 ——更让她绝望的,是见到荀烟身后,出现了宋折寒的影子。 两张七成相似的面庞一打照面,宋折寒扬起一个轻蔑的笑,手轻轻搭着荀烟的肩,视线逡巡在宋汀雪手边。 “好久不见,阿雪。”她微笑着说。
第50章 几乎是一瞬间的, 宋汀雪和那朵坠落的白蔷薇一起,颓然地跪坐在地上。 她低着头,乌丝紊乱, 呼吸变得急促,手不自觉扼住喉咙, 又无措地敲打着胸口,双目紧闭, 如一条濒临绝境的渴水的鱼, 想发声却无法发声, 想使力却无法使力——整个人病态地颤抖着,浑身湿透,仪态全无。 “走!” 宋折寒陡然拽住荀烟胳膊,将她向外扯。 宋折寒脚步极快, 语速也飞快:“我支开了所有人, 她今天必死无疑。” 死?死亡吗? 因这一字, 荀烟隐隐愣住, 提线木偶似的跟着她,抬眼, 在心里问:你们是亲姐妹啊……为什么这么做呢? 宋折寒没觉察她情绪,只顾着继续说:“医药包也到手了。我看今天有谁来救她……” “……你还偷走了她的医药包?” 昏暗的展厅过道里,荀烟倏然停住脚步, 极其突兀地, 一颗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滚下。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为什么非要……” “什么?你怎么现在问这种问题——”宋折寒反过来惊诧,“来之前不是说得好好的吗?荀、荀烟,你可别在最后关头掉链子!” “什么好好的?!”荀烟挣开她, 情绪几乎失控, “你根本没说过你的目的是让她死!宋折寒, 你这是在杀人……” 荀烟愈发大声,宋折寒有些心慌,生怕她引来工作人员,手忙脚乱地摁住荀烟:“别害怕,别害怕,没事的!小烟,你听我说,我们走之前是不是只看到,她的状态还是好的?没有发病,是不是?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更不知道她会因为几句话死掉,对不对?” 荀烟哭着摇头:“可是、可是你明明知道她会……” “荀烟!”宋折寒大吼,“你今天怎么变得这么蠢?我告诉过你,不要被无用的善良绊住脚步!” “这可是人命啊……” “世上多的是你死我活的事情,今天我们不对付她,她以后会放过我们吗?” “所以宋折寒,你必须杀掉她吗?” 这个问题古怪,但情急之下宋折寒没多想。当务之急是带着荀烟走出这条街道。 “是的!”宋折寒笃定道,“我们是亲姐妹,尚能如此决绝,你和她可是恨过的旧情人!她怎么折磨你的,你都忘了吗?你别在这个时候还腆着脸过去……” 眼见荀烟口袋里的手机正亮着,宋折寒下意识以为她要叫救护车,抬手拍开荀烟,“别这个时候叫!再等一……等等……”看清手机屏幕,她茫然地抬起头,“荀烟,你打的,是报警电话,不是急救电话啊?” “……” “……呵。” 荀烟轻飘飘甩开她,转瞬换了一副神态。讥诮的,轻慢的,如毒蛇恶兽示出利爪,狩猎的姿态。 “宋大小姐,您说得对。争抢这件事嘛,你死我活。” ——至于谁死谁活,又由谁来决定呢? 亮光闪烁的屏幕上,录音设备正开启。 荀烟轻点按键,摁下录音完毕,抬头笑着问:“这些证据,应该足以证明宋大小姐故意杀人……未遂了吧?” 荀烟话音落下,猝然升起的警笛接替了响动。 警笛盘旋,一声一声,敲在宋折寒已不再明晰的脑海里。 脑海里似乎响起宋汀雪漫不经心的笑:你何苦去招惹小栀呢?我的姐姐…… * 荀烟回到展厅,早有护工扶着宋汀雪坐上救护靠垫。 “Follow me,take a breath,breaths,deep breaths,ok... up and down,follow me,one,two,three... right... alright... ” 宋汀雪靠在垫子上,双眉紧蹙,面庞被冷汗浸湿,泛起不自然的红晕。 好不容易睁开眼,灵魂虚脱了,在一片金发碧眼中失去重心,仿若偏离了驻点的船锚,不知所措。 她急于寻找荀烟的身影:“小栀,小栀呢……” “别说话!”护工用英语急切地说,“你的气息还没有稳定下来……” “我来吧。” 荀烟三步并两步走到她们身前,从护工手上接过宋汀雪。 她看着宋汀雪,语气没什么情绪:“早知道会这样,为什么不做好准备呢?非得把自己弄得这样狼狈。” “为了更真实一点……” 也为了,让你更心疼一点。 “小栀,看到你砸那只玻璃球、听到你说那些话,就算明白真相,但还是会心痛。”宋汀雪轻轻靠在她怀中,虚弱地低垂眼睛,“其实,那也是你想做的事情吧?砸烂它,折磨我……” 荀烟在心里冷笑一声,心说,宋小姐,那也是你曾经做过的事情。 “咦?”宋汀雪盯着荀烟,忽而很稀奇,“小栀是哭过吗?” “演戏而已,别多想。”荀烟笑,“宋汀雪,你的亲姐姐要成罪犯了。” “错了。是我继承之争唯一的竞争对手,要残兵为寇了。在她对我动杀心开始,就算不上我的姐姐了。”宋汀雪低声,“不过……小栀,要是我真的死了,怎么办?” “……”荀烟沉默了一下,“那宋折寒就不是杀人未遂,而是故意杀人罪了。” 虽然在法律上判得也差不多。 “刚刚在过道,我问了很多问题,也给过她很多机会。可惜,宋折寒实在杀心太重。” 宋折寒的量刑?宋折寒的杀心? 这显然不是宋汀雪关心的问题。 她只想知道荀烟的心思。 “小栀,要是我真的死了,你会怀念我吗?” “哈,怀念就不必了。”荀烟无情道,“忌日给你送朵花吧。” 宋汀雪不生气,只低下头,继续给自己顺气。 许久许久,她笑着对荀烟说,“那我想要一支白色蔷薇花。” 荀烟神色复杂地看她一眼,没回应。 * 事实上,早在宋折寒刚找来巴黎,荀烟就做好了反水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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