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伞还给姜屿:“谢了,你的伞。” 姜屿说:“不用还……外面已经不下雨了。” 宁礼执意要还。 “其实,小岛,”关门前,她向姜屿丢出一句,“我就是懒得晾伞折伞。” 姜屿:“……” * 姜屿和宁礼的初遇部分,剧组只用了一周的时间去描画拍摄。 剧情的重头戏在后面。 荀烟靠在片场,手里是路语冰请的奶茶。 路语冰,宁礼的饰演者,戏龄四五年。 戏里的宁礼谈起刺青头头是道,打起架来也干脆利落,可戏外的路语冰是实打实的江南大家闺秀,精通乐理,性子却天然呆得很,烟酒都没碰过,苏烟还要副导手把手教着抽。 宁礼和路语冰,大概只有艺术这一条是挂钩的。 荀烟想,也许这就是演技吧。 同时,戏里宁礼抠抠搜搜,戏外的路语冰热衷请客。 C城的夏天充斥水果气息,柚子青提柠檬水,草莓西瓜荔枝冰,路语冰带着荀烟都尝试了一遍。 剧组的人对荀烟十分友善——尤其在宋汀雪代风投公司拨了一部分资金给剧组之后。 宋小姐不缺钱。风投外冗余的钱投资给花花草草,她也无所谓。 但这部分钱对剧组而言可谓天降之喜。 路语冰抱住荀烟,感慨:“真好,片场有姐姐们宠爱,回了家也有宋家二位大小姐喜欢你。” 这话让荀烟呛了好大一口。 她向路语冰草草应几句,又拿起手机。 聊天里的某位置顶,自始至终没有回复。上一条信息还在几天前,荀烟得知宋汀雪大手笔地投了钱,特意去问询:宋小姐,您投《荆棘鸟》这个剧本,是觉得剧本有趣吗? 宋汀雪真的看了剧本吗?荀烟觉得未必。但她又不敢脸大地包揽全部功劳。 荀烟再问,宋小姐,风投是看中前景,您觉得这部电影……有很大前景吗? 噼里啪啦一通问,宋汀雪都没搭理。 这是她们交流里的常态。 荀烟问许多,宋汀雪偶尔看几眼,很少回复。电话也常常打不通。 荀烟觉得挺失落的。 但俗话说,要看对方做了什么,而不是说了什么。 平心而论,宋汀雪对她又真的、真的很好。 所以荀烟决定不去想这些。 可这次剧组资金的事情,荀烟又隐隐觉得受之有愧。风投是生意,宋汀雪自行指款,盈利了算公司的,亏本了算她自己的——那么,要是真亏损了怎么办?毕竟就连姚佳、李徽都无法预言,这部电影上映后是死是活。 ……而如今宋汀雪不回她消息,更搞得荀烟心里七上八下。 但她也没办法用意念催促对方回复。只是想,以前就算是住宿学校,她与宋汀雪一周也至少见两次面。可这次都快一个月了,一点儿联系也没有…… 心里正乱得不行,是姚佳站在灯光设备下,笑着招呼她:“小烟!休息好没有?” 荀烟一愣,立即应她:“来了!” 这是十六岁的姜屿和二十三岁的宁礼的最后一场戏。 ACTION—— 夏天要结束了。梧桐叶下,小镇夏末的雨水淅淅沥沥。 望向布景,荀烟无由来地想,好潮湿啊。 姜屿和宁礼的故事,就像姜屿最初递过去的那把红伞。雨一过,伞一收,谁都以为可以忘记。可是某日伞架撑开,那种混合泥土气息的潮湿又会扑面而来。 面孔浸入潮湿气息的刹那,脑海又浮现对方恹气的笑。 初见的雨夜,火柴燃烧半面琴弦,也点燃一颗心。 “小岛,会接吻吗?” 宁礼捧着她的脸,视线逡巡在她唇侧。 宁礼的手是打架的手,也是拉大提琴的手。五指修长,指节是和琴弓磨合时留下的薄茧,指甲圆润,垂按在琴弦上的时候,月牙一片发青的白。 姜屿从内而外、连灵魂都在战栗,可开口,语气仍然捎带一丝娇蛮。 “不会的话,你教我吗?” 宁礼看着她,似是笑了一下。 随即她俯身,温热气息吞吐在姜屿面颊。 姜屿猝然闭上双眼。 意料中的吻却没有到来。 宁礼轻掐了掐姜屿耳垂,“……算了。”她说,“有些事情,不要因为感兴趣而去尝试。感兴趣是坠落的第一步。” 不等姜屿回应,宁礼错开身子,手却仍拉住对方左腕。 姜屿的左腕上,残留先前战栗的余韵。 “不过,小岛,你在抖什么?”宁礼故意问她,“紧张什么?” 姜屿梗着脖子:“我才没有……” 宁礼看着她,笑着打断:“怕就说出来。” ——宁礼其实什么都明白。少女的心思在她眼底是透明的。 姜屿的犹豫、惧怕、退缩、矛盾,宁礼分明都看得到。 此刻,临别前,宁礼抚摸女孩额前碎发,轻声说:“怕什么,紧张什么。都可以说出来。” 反正……也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敏感如姜屿,当然能读出对方话外之音。 她望向她,眼一眨,面上瞬间湿漉漉一片。“我没有怕什么,我只是……我只是,不想你离开……” * 片场里已经喊停,导演组里,姚佳和李徽还在对着大监视器回味。 姚佳点点屏幕,“二位的情绪非常棒!非常饱满,有感染力,肯下苦功。李教授,您看过小烟的剧本吗?密密麻麻,全是笔记!” 李徽稍微点了头。虽然明面上不太显露,但她对荀烟也确实满意。 作为导演,她喜欢认真的演员,作为老师,她喜欢认真的学生。 而荀烟的表演,不论天赋还是苦功,都在她所见之人里数一数二。 就在她要开口夸赞时,眼角余光瞥见一辆急刹的豪车。 豪车锃亮,流线型,不知是哪家大牌的限量款。 《荆棘鸟》中,回忆初遇的背景设置在二〇一〇年。为了避免穿帮,这片小镇都被剧组包下,片场也早被围起来,拍摄背景里的所有设施都被从头到脚严肃把控,就连单车都严格控制品种数量,根本不可能出现这种崭新豪车。 可这辆车不仅来了,还十分嚣张地停在光控设备下。 排场之大,连李徽这个总导都愣住了。 所有人看过去,却没人敢上前拦下。 直至认真看几眼车身,姚佳一愣,几乎惊掉下巴。“宋——宋宋宋宋宋……” 车门自动开合,下车的女人肩上搭着西装,波浪卷发,从头到脚是与这复古小镇格格不入的矜贵。 “宋汀雪小姐!” 毕竟是整个剧组的大金主,姚佳立即狗腿地跑上前,“您来了也不说一声……” 宋汀雪没应,视线掠过人群。 却没找到想看的人。 “您找小烟是吧?”姚佳上道地说,“她刚演完一段戏,正在保姆车里换衣服呢,稍等就好啦……” 宋汀雪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烦。 姚佳应激似的一愣,陡然说:“不然、您也来瞧瞧小烟刚刚那场戏吧?演得可好了——连李徽老师都赞不绝口呢!” 宋汀雪稍挑眉,没异议,不疾不徐点了头。 姚佳迅速调整大监视器。 屏幕上,雨幕青翠,女人勾着少女的乌发,四目相对,嘴里是暧昧的话。 她望着她的唇,望着她的眼,眼底投射清澈直白的欲望。 荀烟在战栗,神色慌乱,身体却向女人靠去,在索取温暖,也在颤抖地寻求一个吻。 “我没有怕什么……”少女身子缩着,语气是哀求的,“我只是,不想你离开……” 很短暂的一处情绪高光点,实际播放不过半分钟。 可就算播放完毕,大监外的许多人仍然沉浸在那片湿漉的景色中。 姚佳再次感慨:“演得真的很棒……” “嗯,有些孩子天生就是演员。一进到镜头、一入了戏,她就是姜屿本人,情绪就定在宁礼身上了……” 导演组里所有人都附和点头。 宋汀雪站在其中,面色不起波澜,自始至终没有任何表示。 眼神冷得像要结冰。 姚佳小心翼翼问,“您、您、您不觉得么?” 宋汀雪闻言,仿若才把注意力放回屏幕,面色稍霁,在淡漠的眼里盈起一个笑。 “是啊,她演得很棒。”她说。 话音尾调微微翘起,笑容却毫无温度。 “就好像……” “真的爱上了那个人一样。” 作者有话说: 感谢营养液: “旌羽” 191瓶,“铁布衫阿金” 100瓶,“L” 66瓶,“起名太难了” 42瓶,“优雅的老花镜” 40瓶,“稻草人” 20瓶,“42659159” 14瓶,“嘿嘿嘿” 10瓶,“SY_07” 9瓶,“W……” 6瓶,“寡欲.”、“2NE1YOONA” 5瓶,“奕”、“咕咚不老肉” 3瓶,“呼呼” 2瓶,“树上那只修仙的猫” 1瓶
第17章 宋汀雪皮笑肉不笑一句话,周围几位导演都听得茫然。 语句是夸奖,语气又不怎么善意。 姚佳眨眨眼,心里把这十几个字颠来倒去地想,不知其所以然。 宋汀雪是资方金主,看到主演一条过,应该高兴……吧? 那为什么是这个语气呢? 一转念,姚佳导演又心想,也许宋小姐平时说话就这个调调呢。嗯嗯,一定是这样! 梧桐树下,绿影斑驳。 宋汀雪移开视线,淡然问:“之后什么安排。” “之、之后吗?”姚佳有些紧张,“今天结束了第一阶段的拍摄,之后过渡到重逢的桥段。今晚几位主演聚一下,小团建,统一过一遍情绪与理解……” “……团建?”宋汀雪轻声感慨,“这也赶得太紧了。放一天假吧,有什么事情明后天再说。” 姚佳:“呃……” 李徽抢在她之前点了头。“可以的,可以的,”她对宋汀雪说,“第一阶段告一段落,本来就该休整休整。” 什么团建不团建、休整不休整,本也没什么特定规矩,随时可调整。何况最大金主都发话了——又是这么微不足道的小事——要是拒绝,显得很不通人情世故。 宋汀雪向李徽点头,漫不经心一瞥,恰看到荀烟和路语冰一起从保姆车里出来。 荀烟换上了白T,马尾清爽地扎在脑后,路语冰挽着她,两个人眼睛都笑得弯弯的,好像月牙。 与宋汀雪四目相对的电光石火,荀烟稍有愣怔。 乍一眼,蓦然回到高二时,第一次上台演出。 《先知》与盲女。 捧花的刹那,荀烟看到台下——清冷矜贵的女人也仰头望向她。 礼堂满是喝彩,礼花金粉逆了光,纷然而落。皇冠郁金香清香扑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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