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荆棘鸟》是一个潮湿的小镇故事,还有工业艺术的暗线。主角姜屿是一个烧珐琅的婆婆的养女,经常做一些珐琅小坠。 齐堇玉于是说:“好吧好吧……” 拍摄前的准备工作很快提上日程。 荀烟与安伽沟通了电影拍摄的事情,得到对方大力支持。 “二小姐也会为你骄傲的!”安伽说,“她前几天忙,都没怎么回来,今天该要回家了。” 荀烟点头,“好,那我就在这里等宋小姐,正好我也有礼物要给她。” 那日,荀烟抱着一个纸盒子,在宋家别墅的花房里,从中午坐到傍晚。 直至天边晚霞浓墨重彩,一辆银灰色的轿车行驶到喷泉旁边。 荀烟忙不迭跑过去。“宋小姐!” “荀烟?”宋汀雪不疾不徐从车上下来,面有倦意,“怎么了。” 荀烟递上纸盒子,兴冲冲说:“我有礼物要送给您!” 宋汀雪的视线在盒子上一荡,没接,只说:“是什么?” “您拆了就知道了呀!” 宋汀雪:“你拆给我看吧。” “好。” 荀烟于是照办。 拆开纸盒子,里面是一个水晶球,晶莹剔透,婴儿拳头大小。 水晶球里雪絮纷纷,中间一朵白色的蔷薇花。 借着余晖最后一点光亮,蔷薇花在水晶球心闪烁,熠熠生辉。 “宋小姐,您还记得离开Z城的那天,清晨,我送您的水晶蔷薇吗?我这些天在剧组学工艺,用珐琅又烧了一支白色蔷薇花……这可比糖纸厉害多啦!” 她双手捧着水晶球,献宝似的,仰起脸,“送给您!” 宋汀雪这才伸手,掂起水晶球,垂眼观赏了几番。 片刻后,她把水晶球交给司机,“放车后座去,”她说,“把那盒难闻得要死的熏香给替了。” 司机点头应声。 荀烟再问:“您缺熏香吗?那我也可以再用珐琅烧一只熏香盒子……” “不用。”宋汀雪摇头,“多此一举。” 她轻搭着荀烟肩膀,“洗过了吗?” 这话没头没尾,荀烟稍稍愣住。 “什么?” 宋汀雪没解释。 在旁人视线的死角处,宋汀雪的手撩开荀烟衣领,顺着她的脊背向下摸,摸到一片湿淋淋的汗。 “洗澡吧,”宋汀雪说,“去浴室等我。” 也许工作压力大,在别的方面更需要排解。宋小姐的要求愈发频繁。 在阿吱的房间里,在宋汀雪的主卧,在阳台秋千,在浴室。 在花房的画架下。 在任何地方。只要宋汀雪想,而荀烟愿意。 荀烟从来不会拒绝宋汀雪。 平心而论,宋汀雪是一个很好的床丨伴。 足够温柔也有技巧。偶尔会拿捏荀烟的慾望,但都不会逼急;洶湧时会安抚,事后都帮她清理。 即便荀烟从来不知道,她到底喜不喜欢自己。 也许宋汀雪只看到她的身体。 可荀烟给了宋汀雪自己的一切。身体,爱意与灵魂。全部的信任。 荀烟看着她,多想亲吻她。 露台月色稀疏,宋汀雪靠在竹藤秋千上,抬手把玩荀烟的头发。 荀烟披着一条薄毯子,依偎在她腰侧,身上稍有痕迹。 “荀烟……” 不知道想起什么,宋汀雪忽而有些无奈地出声,“你社团的那些同学,是不是也叫你‘小烟’?” “啊,是呀,”荀烟说,“她们都这么叫我。” “我还以为,这个称呼只有我在叫。” “诶?” 荀烟有些没反应过来。“宋小姐……什么意思?” 宋汀雪的手向下去,轻轻一掐,留在那儿。“我再给你取个新的名字吧……”她沉默片刻,再说,“小栀。好吗?” “……什么?” 小吱?阿吱? 荀烟立刻想到那只离世的雪貂。 宋汀雪却说:“荀烟,你送我水晶球的样子,让我想到了尚在Z城的你。” “你知道我为什么把你带回来吗?因为你的生命力。” 初夏的月色里,宋汀雪的声音也如这夜风一样清明。“泥泞里生长的野栀子花,明明身负千斤重,却还是向阳而生。” “我很喜欢那样的你。所以把你带在身边。” “七九,荀烟,小烟,小栀……”宋汀雪低垂下眼,捧起荀烟面颊,指腹揉搓在她唇角。 却从未吻下去。 咫尺间,宋汀雪轻轻呓语,“我的小猫。”
第16章 初夏的时间,荀烟告别宋汀雪和安伽,拎了随身行李,和剧组的大巴一起行向C城。 片场在C城一座边缘小镇,路边梧桐香樟,日影层叠,还有小小的向日葵花;依山傍水,海风清澈,但与世隔绝。 要不是在地图上风马牛不相及,荀烟差点儿以为自己回到了Z城。 “小烟,发什么呆呢?”姚佳倏然出现,揽住荀烟肩膀,“赶快去收拾行李。今晚最后一场剧本围读。” 荀烟手忙脚乱搬起行李,“好、好的姚导。” 姚佳看着她背影,一脸老母亲的慈祥。 当晚剧本围读。 《荆棘鸟》是一个潮湿又逼仄的小镇故事。一个落榜的艺术生,某日闯入偏僻的小镇。 ——而在进入小镇的第一晚,这位艺术生就和混混打了一架。 巷角的雨幕里,她白衣黑裤,穿着西装内衬。 锋利的琴弓、厚重的琴盒,都是她的武器。 她把混混打得鼻青脸肿,混混丢出一支烟和火柴,点燃了她的琴,落荒逃走。 扯平了。 大雨很快浇灭火星。但经由雨水浸泡,木质的琴身也几近报废。 艺术生叹了口气。 姜屿躲在角落。被艺术生从地上拎起来的那一刻,她以为自己也要挨揍了。 可艺术生只是瞥她一眼,捡起地上的两刀香烟,问:“你的?” “不是!” 话音未落,姜屿口袋里掉出一个崭新的打火机。 散落一地的香烟,打火机。 怎么看都是一伙儿的。 “……” 刚才艺术生揍人的狠劲儿还历历在目,姜屿一下子怂了。“不是我要买的……是刚刚那些人、那些人逼我买的……” “好孩子。”艺术生似笑非笑睨她一眼,踢开香烟盒,背起报废的大提琴。 走了。 直至女人离开视野,姜屿靠在湿冷墙面上,才瞬间卸了力。 姜屿淋着雨,试图回忆艺术生的模样,却发现有限的记忆拼凑不出一副完整的五官。 只记得对方刘海细碎,唇色苍白,脚踝有一处刺青,是一串H开头的英文,边缘很模糊,像是洗过。 小镇的人员向来固定。来了谁、走了谁,不一会儿便传遍整个街区。 姜屿在姜婆婆的珐琅烧彩店里,竖着耳朵打听艺术生的信息。 她叫宁礼,二十三岁。自家姥姥刚下葬,她回来奔丧,在小镇暂住一段时间。 姜屿戴着手套烧彩绘,在心里偷偷关注对方很久。 她想到宁礼泡坏的大提琴,就问婆婆:“艺术生的一副琴要多少钱?” 婆婆戴起老花镜:“你要走艺术啊?” “没、没有。” 婆婆又摘掉眼镜。“那些很贵的……我可供不起你。” “我就是随便问问啦!……” 想着那架大提琴,想着那双打架都像拉提琴般优雅的手、脚踝处刺青,姜屿拿着珐琅喷枪,接连烧坏好几个胚子。 在婆婆无语的眼神里,姜屿摊牌:我对那个叫宁礼的姐姐很感兴趣。我想找她玩。 “找她玩”——这三个字,包含了十六七岁少年人最直白也最纯粹的向往。 姜婆婆盯她几秒,握紧姜屿的手。 对视间,姜屿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 她真怕婆婆丢给她一本《如何捕获美少女真心》的彩印书! 但最后,姜婆婆也只是十分潦草地说了句,“去吧。” 哎呀,虚惊一场。 * 姜屿开始制造邂逅。 小镇女孩傻得很,不会那么多弯弯绕,每一次“偶遇”都漏洞百出。 暴雨前递来的深红色雨伞,转角撞出来的单车,书店里刻意选中的同一本书。 “……很拙劣的演技。” 旧书摊里,宁礼掐着琴谱,看一眼雪花电视又看一眼姜屿,如此评价。 也不知道是在说电视里的人,还是在说姜屿。 姜屿当听不懂,麻雀似的跟着她。 姜屿一身校服明净,黑发柔软,眸如点漆,气质似栀子般纯粹。 “我叫姜屿!” 所幸宁礼的性格并没有表面看起来这么冷淡。偶尔呛姜屿几句,大抵还算友善。 姜屿终于问起宁礼脚踝的刺青。 “那是什么单词?” “Halcyon,希腊语,是传说中的一种鸟。”宁礼站在水坑边,等红灯变绿,“Halcyon,读作halseeuhn,宁静安详的翠鸟,职责是守护大海。” “你为什么会选这个词?” “不是我选的,是店员推荐的。我又不懂希腊语。” “……” 宁礼说话直白,姜屿大脑卡壳半晌。 头顶信号灯猝然放行。 她们撑着伞,脚下的斑马线被雨水侵蚀,模糊成一片白色的雾。 行到路边,姜屿憋出一句,“感觉很有意思。” 宁礼一愣:“什么?” “我说……你的刺青,感觉很有意思。” 话音落下的电光石火,一只手轻掐了掐姜屿的后颈,把她向后拉扯。 是宁礼。 她几乎要把姜屿提起来,像提起一只小猫。 “千万不要觉得有意思——感兴趣就是坠落的第一步。”宁礼撑着伞,“等想清楚了,后悔都来不及。” “……你后悔了?” “后悔死了,”宁礼平静地说,“洗刺青痛得我哭妈喊爹,最后逃了。” 她看向姜屿,眼里是长辈教育小孩的认真,“纪念的方式有很多种,你千万别是觉得有趣,往自己身上扎这玩意儿。” 姜屿避而不答,只问:“那你是为了纪念什么?” 宁礼:“我不是纪念。我是跟风。” 姜屿:“……” 两人默了些许。直到要走进宁礼姥姥家的街区,姜屿才再次开口:“其实我说有趣,还有一个原因。我叫姜屿,屿是岛屿的意思,婆婆给我取了个小名,叫‘小岛’。你的Halcyon是守护大海的精灵,小岛和海洋,我刚才就觉得……有点巧。” 宁礼撑着伞,视线游离,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走到家门口,她莫名说了一句:“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 “……啊?” 宁礼没再答,大概也觉得自己突如其来的感伤很怪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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