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她不想管的,她只想找到匹秋氏继续活着。 按理说,小九是女娘,本就脱离了孟禅十六年前推理的结果,她放弃也是情有可原的。但景黛却心甘情愿地被催眠,还可笑地按着孟禅铺好的路,请人去教小九一个女娘治国安邦之道。 还真是隔空惺惺相惜的两人。 孟落孤看着眼前胸有沟壑却又纯良向善的小九,还是不抱什么希望。 她来汴京这一趟,一是来寻匹秋氏,二是过来搅浑宇文皇室的水顺便见见老朋友。见到这样的小九,明明是她计划外的事,只是看小姑娘眨着大大的眼睛,善良又纯真的看着自己,还是动了丝恻隐之心。 “我是你的姨母,当然不会害你。姨母还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请人教你本事的,是镇国公府掌家大娘子,景黛。”看小九依然防备地看向自己,她补充道:“和姨母长得像那个。” 不管小九信不信,她觉得她都尽到了作为一名无良姨母的责任。 她不管不顾地伸出手去,揉了揉小九的头。 “接下来的事,就看小九能不能与你那景黛先生共同担起这天下了。”她朝她笑笑,又朝她挥挥手。 脑子里早没了宫里的记忆,但她自己的身体却带着她一步步地踱到了宫外。 街上寂静无声,孟落孤突然觉得寂寞非常。 又想起孩童时期,她最好的朋友拿盆水绕着她,要吓唬自己的可笑模样。 还真有点想她了。 只是那孩子见寻不到匹秋氏,就背着她心甘情愿地踏进了虫洞,把自己练成蛊母,想作她的药引。 那孩子聪明又太重感情,她不想用她的命换自己的,只能让她忘记她是蛊母的事,正好全了她和孟禅共同的理想。 她放她去那个孟禅给她规划好的道观,将孟禅留给自己的最忠心的王姑一并送给她,一路看她去汴京,去嫁人。 去以“黛阳”之名过一种伟大的人生。 四个高手端着辇从宫里一直跟着她走到宫外。 孟落孤依然没动什么心思,依着想念把她自己带到了镇国公府。 她一直是这样的。 什么事都凭自己的欲念,从不会考虑其他。 进了镇国公府有府兵来拦,她甚至都不用眨眼,身后自然有人替她摆平。 整个镇国公府被自己搅得鸡飞狗跳,但她不在乎。 她只是要寻景黛,哦,对了,她从前不叫景黛,叫孟名,取自她的姓,名是她亲自帮她取的名。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的名。 又或者只是说,一切都只是梦里的名,没什么意义。 还未走到最后一个院儿,就看到了披着衣裳皱着眉头看自己的孟名,还有她身边虎视眈眈看着自己的俊俏少年郎。景黛回门那日,她已借景雄的手折磨了她一段儿,此时看她也不觉得太碍眼了。 还不错,容貌上可堪配她的孟名。 孟落孤缓缓向她们走了几步,隔着几米的时候再不动了。 “我就是黛阳,孟落孤。”她很骄傲自己的名头,也很满意记不起她们从前的孟名看向自己的讶异表情。 “我不是来要你命的,”她对景黛笑笑,“能不能请我进去喝盏茶?” 景黛皱眉沉思了一会儿,才侧侧身对她比了个请个的手势。 孟落孤迎着那少年郎的敌视目光,一步一步地踏进她们的卧房。 她很自在,像她在那里生活了十几年似的。她坐在景黛常坐的大椅上,仰起头看向景黛:“你最近怎么样?” 就像老友寒暄。 景黛眨眨眼,看向她:“还不错。殿下呢?” 她唤自己“殿下”二字的时候,孟落孤差点儿哭出来。 用茶盏遮掩了下后,对她道:“我当然也不错。”看两人面面相觑的表情她就想笑,她也真的笑出声来:“哈哈,原来你也会做出这种表情。静妃那里不会对你造成威胁,小九我也看过了,你教的很好。”她顿了顿,歪头想了想又说:“只是我快到了死期,可能看不到你完成童年夙愿的模样了。” 景黛皱眉,黛阳说出的话每个字进到脑子里,都会被困在原处,根本就弄不懂意思。陷住富 按她的习惯,听不懂时她不会贸然开口露怯。 “你离开我后,我从暹罗至波斯走过不少路,当然也受过不少苦。”她迎着景黛探寻的目光,继续道:“好在结果不错,我找到了可以止痛的药。别等我走后,你再到坟头说我不顾情谊不管你,”她从怀里掏了一小瓶翠绿的琉璃盏搁到手边的桌上,“也别抱太大的希望,这药只能止痛。什么生啊死啊的,活到这份儿上,也没必要那么执着了。”她说完了话,又叹了口气,“当然了,最好是忍着活下去,一年刮一点儿,十年内一定能刮尽的,也不枉我为你寻药受了那么多的苦。” 她站起身,走到另一个自己面前,手掌从她的肩头缓缓滑向她的脸,“就到这儿了,孟名。” “什么?”景黛终于开口问她。 孟落孤站在她面前,收起了手,对她挤出个自认为还不错的笑。 “你知道的,我挺不住了,生命的最后一年,我想回到我们的道观里,就这样了此残生罢。” “你在说什么?”景黛追问她,不知不觉地跟着红了眼睛。她不明白眼前这人到底是什么情况,但她好似能感受到她平淡话语里的悲伤。 “孟名,我曾经以为,这世上只有你和我两个人就够了。但你心里的天下太大,我知道我不能阻碍你,所以才无奈选择了放手。”孟落孤直视她:“等你解了极乐,想起你从前丢失的记忆时,你就知道我的意思了。我不怨你,也不恨你,只是希望你能得偿所愿,同样的,也希望你不要恨我。” 她自己说着说着,竟当着宋伯元和景黛两人的面流出了眼泪。 孟落孤吸了吸鼻子,“要恨就去恨孟禅吧。”她又朝她笑笑,手去握了景黛的手,绷直后转了个方向:“那个方向,记起后定要对着那头给我烧香,不然我可是要在梦里骂你的。” 宋伯元看看黛阳又看看景黛,困惑地摊平了双手。 景黛突然问她:“我是自愿进的虫洞?” 孟落孤摇摇头。 “不是?” 孟落孤又摇摇头:“不想说。”同时,不带一丝留恋地一把推开了门。 她像进自家门似的来,又像出自家门似的走。 宋佰玉和安乐两个人动手,都没阻碍住她一步。 宋伯元握着那琉璃瓶看向景黛:“姐姐?” 景黛看都不看那瓶子一眼,只双眼盯着那孤冷的背影一步一步地离开镇国公府。
第57章 前线正节节败退的军报不定时的纷至沓来。 宇文广根本就不敢睡觉,只要一闭上眼,就想起师父那临死之前不敢置信的眼。 小八才刚过十二,小小一团的孩子也被静妃送上了大殿,美其名曰学习。 学习什么呢? 大家都心知肚明,他也得配合着演这么一出。 本该跳脚反对的东宫,却一反常态变得沉默寡言。 他就算再不上心,也知道他心里正憋着个大的。 下了朝之后,宇文广特意把宇文昌和宇文定海留在身边。 两个孩子一个着黄袍沉默寡言,另一个胆小如鼠不敢对上自己的眼。 宇文广不知道这是不是他从前造孽太多,最后的结果竟然到了如今的地步。 他最爱的东宫正紧锣密鼓地要逼他退位,最小的小儿子也开始觊觎他的位置。 桌上是垒成山一样的战败折子,眼前是不想与他多说一句话的儿子们。 “昌儿,”他叫了宇文昌一声。 宇文昌立刻垂了头,跪在他面前,甚至连个笑脸都不肯再给他。 “你最近在忙什么呢?”他问。 “回父皇的话,儿臣对北疆战事日思夜虑,恳求父皇重立宋家之孙宋伯元为青虎军节度使,直抵北境第一线。” 来了,还是来了。他要他放权给宋伯元,再借宋伯元之手剑指皇宫。 宇文广不动声色地看一眼他,那会因自己的话时而忧愁时而欣喜的孩子,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 宇文广甚至都没空忧伤,只沉声问他:“哦?太子为何这样想?” “回父皇的话,其一,胡族最怕之人不是英国公而是宋鼎将军,这是家喻户晓的。儿臣听说,胡族的父母吓唬不懂事的孩童,只需要将刻有宋鼎将军常用之神兵的物件靠近小童,就可止小童夜啼,所以宋伯元正是承宋老将军衣钵的最佳时机。其二,我朝中为将之人已所剩不多,能止住胡族神勇气势的人更是近乎于无,派已得神名的将帅前往,再败,我们的士气就再也提不起来了。所以儿臣认为,宋伯元是此次驱胡之将的最佳人选。成了,可提升士气,败了,也不用承担太大的恶果。” 要不是宇文广已从宋伯元那儿知道了他的用意,此刻还真要被他精湛的演技糊弄过去了。 宇文广食指拄在额上,看着这样陌生的儿子发慌。若是从前的自己,一定会亲手杀了这成年就想咬死自己父亲的狼崽。可能人的岁数越大,心地就会变得越柔软,坐在那人人向往的龙椅之上,他却只觉遍体生寒。 良久之后,他缓缓开口:“好,朕允了。” 宇文昌立刻抬头,给了他一个最纯真澄澈的笑来,他却只觉那笑瘆人。 他对东宫再不报一丝希望,儿要逼父退位,就别怪父亲拿儿子作垫脚石了。 此刻屡战屡败的大梁已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造神。那神要有天生克制胡族的血脉,还要有万民归一的声望,最重要的是,她要成为大梁军最最勇猛的神将,要他们相信,只要有神在,大梁就一定会打败胡族。 东宫说的是对的,宋伯元是唯一符合这些的人选。 只是,东宫想不到的是,在自己的剧本里,宋伯元去北境之前,要在众人面前如天兵下凡般亲手斩了这短视无用的当朝太子。 再以此为号,在百姓中重新燃起人人皆兵保家为国的风气。 宋伯元刚被封没几日,封她为殿前都指挥使兼青虎军节度使的封号又再次下来,随旨前来的还有确定好的离京驱胡的日期。 她虽再没和东宫那头联系,此刻接了这种旨意,也知道东宫死期已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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