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里的人也像现实中的镜像。 往常都是景黛穿素,宋伯元穿得花里胡哨花枝招展。 今日倒是掉了个个儿,景黛只是觉得宋伯元穿白色也好看。先注府 “阅女无数。”景黛低声重复了一遍。 宋伯元没当回事,只认真忙活着手里的秀发。 她手脚麻利,没一会儿,就把景黛的秀发编成一串串的小辫子,又把那些小辫子用一根白色的发绳牢牢系在一起。 等景黛被宋伯元按在化妆镜前描眉的时候,景黛扯扯她的袖子开始打起退堂鼓来,“要不,我还是不去了吧。”县逐副 宋伯元皱眉,微蹲着身体看向景黛:“为什么?” “我,”景黛又抬手碰碰自己的喉头,“我,” 宋伯元抱臂,靠桌耐心地看向她。 踌躇了一番,景黛还是闭眼说出了口:“我怕。” “怕什么?” “怕我上不去,怕我拖你的后腿。” 宋伯元嘴角一翘,大概是听到景黛将害怕说出口,她还得意的哼起小调来。 脸上的妆全部画完,宋伯元满意地拍拍她的肩,“姐姐,看镜子。” 景黛抬眼,镜里的人分明不是自己。 那常年萦绕着冰霜的细眉已被一道凌厉的眉峰代替,脸上的线条也变得硬朗。景黛回头看她:“你喜欢我这样?” “当然不是!”宋伯元笑笑,“只是配合你身上的男装,画了个男妆。” 整个汴京都还未醒,宋伯元自己从马厩里牵了小花,将景黛抱在身前,缓缓向城门行。 抵达城门之时,守城门的兵卒们也正哈欠连天的合力拉开城门。 城门外又有不少饿得面黄肌瘦的难民跋涉万里朝都城而来,城门一开,安静立刻被打破。 景黛坐在宋伯元的马上,手里紧紧抓着宋伯元空出的那只手,一路上,野草顽石,灰尘漫天,茅屋与荒地,还有排着队的难民与再也起不来的孩童老人的尸体。 那尸体还维持着生前的动作,眼里巴巴地守着城门的方向。也不知道那些尸体边的哭嚎声能不能直抵圣人的耳朵,还是那滔天的悲伤只会被这一道小小的城门阻隔开。 兵卒们大概是已习惯了每日的驱逐,他们手里拿了鞭子,探出队伍的头要被打回去,不小心劈开的腿要被踹回去。 “听着!今日只有三十个名额能入城,排不上号的就先回去躺一躺,省得熬不到头,再死在外头,还要麻烦我们抬。” 景黛不忍细看,她手指不自觉地用力。宋伯元探头过来,亲了亲她的耳朵,轻声道:“不要看也不要听。” 有人跪着爬着去绊小花的马蹄,宋伯元小心地驭马,以防小花不小心踩到人的躯干。 景黛听她的话,闭上了眼,身体靠后,直到自己的后背紧紧贴着宋伯元的胸膛,才找到些安全感。 宋伯元用最快的速度纵马奔驰,直抵小燕山脚。 身边的哀嚎已远去很久,可景黛还是觉得心生悲伤。 宋伯元纵身一跃,从那马上跳下来,又伸出手递给景黛。 景黛在马上看着她,“这是你一定要去北境的理由吗?” 宋伯元皱眉把她抱下马,牵着她的手往小燕山而去。 小燕山充其量算一个小山包,有两条路直通山顶的路,一条是跑马用的黄沙路,另一条是蜿蜒的石梯路,它是几百年前的工匠一块石头一块石头背上去做成的石阶。 宋伯元率先踏上那老旧的石阶,笑着回头看向景黛:“我说是的话,姐姐就放手要我去了吗?” 景黛摇摇头,“打不赢的,宋伯元。”她随宋伯元的步子,朝上迈出了第一步。 “姐姐不信我。” “蠹虫啃食,国库空虚。两军交战,应粮草先行,但大梁已拿不出多余的军费了,英国公征战一生,到最后还不是倒在银子上。不是我不信你,是我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谁去都是一样的。” 宋伯元拉着景黛的手,一步一步地迈上去。 还未走出十之一成,景黛就开始头晕眼花,双腿打颤。她拖宋伯元的手,“若大梁国破,你有何打算?” 宋伯元抬手擦了擦她头上的汗,不由分说地把她抱上了一块看着还算能坐的大石上。 她解开腰上的水囊递到景黛的唇边,等景黛小口咽了后才说:“有姐姐在,大梁就不会破。” “你这么信任我?”景黛意外地挑眉看向她。 “当然。”宋伯元收起水囊,重新挂回到腰间。 景黛摇了摇头,“我其实也没那么多把握。现在大梁最好的办法就是继续割地,求一口气。卧薪尝胆后,试图与阿严流的儿子联姻,再通过他那儿子,分散胡族联盟。” “或者说,匹秋氏带兵打回去收拢胡族,履行之前被阿严流扯破的二十年休战之约。”宋伯元斩钉截铁。 景黛抬脸看她,思考几番后才说:“打都打不过,匹秋氏在也没用。再说,去哪里找匹秋氏。”那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肯定她找不到匹秋氏。 宋伯元插腰,试探性地看向她:“我想带肖赋去北境。” 景黛抿唇,“他不是被宇文广打得半死不活了吗?我估计你出征那日,他起不来榻。” 刚还紧密万分的两人,因这一出试探搅得有些气氛微妙。 宋伯元蹲在她身边,帮她顺了顺背又问:“安乐是不是也是你的人?” 景黛皱眉,躲过宋伯元的手,转头看向她:“你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消息,不妨直说,没必要这么拐弯抹角的。” 宋伯元收了手也不尴尬,她正对景黛道:“我为何拐弯抹角,姐姐应该知道的。” 景黛摇头,“我不知道。” “安乐作胡族打扮,所以她一定是胡族。她曾在我府上帮我划龙舟,谁都不放在心上,倒是听肖赋的话。肖赋又与姐姐有些千丝万缕的关系,” 景黛抬手打断她,“所以你怀疑肖赋和安乐就是那对匹秋氏兄妹?” “对。”宋伯元点头。 山间的风较城里更硬,它们没有城墙的低挡,开始肆无忌惮地在自己的地盘上肆意嚣张。 景黛缩了缩肩膀,拉下宋伯元的手,淡然地平视她:“我绝不允许你将他们拖入危险之中。” “所以姐姐是承认了,他们二人正是匹秋·力象放走的匹丘氏兄妹?”宋伯元咄咄逼人。 景黛抿抿唇,低下头沉思了好一会儿后,抬起脸看向宋伯元:“我以为我是黛阳的时候,我都没动过要他们的血换我自己命的想法。” “我没理解错的话,姐姐的意思是要与我为敌了?”宋伯元站直身体,往风来的风向挪了挪。 “不是。”景黛摇头,她拉过宋伯元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看过去,好一会儿后才抬头看向她说道:“我只是想要万全地解决胡族与大梁的事。你这样做,太过冒险,尤其是,黛阳恐还在汴京正等着我费尽心机地帮她寻匹秋氏。” 宋伯元见景黛放软,也跟着挤到石上。她抱景黛,景黛也没拒绝。 “既然姐姐今日选择对我坦白,不如坦白得再彻底些。姐姐的计划是什么?”宋伯元问。 景黛回过头,防备性地看了她一眼,“这就是你拉我爬山的理由吗?上了山,我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宋伯元轻声笑了一下,手指环了四周一圈儿,对景黛道:“我三姐姐回家了,所以安乐的一举一动,我都知道。安乐一直在跟踪我,所以我才怀疑她是你的人,又因为肖赋被宇文广打了个半死,安乐常常去看望,所以我推断,他们是胡族兄妹。胡族兄妹要隐姓埋名的,可不就只剩下匹秋氏了。好在姐姐今日坦荡,那我也不瞒着姐姐,这是我特意为姐姐设的不入流的阳谋,但总归有效不是吗?” 不远处的树上,宋佰玉与安乐正猫在一起。 宋佰玉拍拍她的背,“你不知道匹秋氏的血是失骨散最重要的解药?” 因为两人刚打过一场,安乐还不太待见她,听了她的话,也只闷闷地生气,“我要是知道,我直接就割了手腕喂给我们小姐喝了,哪还能亲眼看到我们小姐生不如死地咳血。” “好在我那弟媳妇可能中的不是失骨散,不然你这一身功夫可真是可惜了。”宋佰玉在一边凉凉道。 安乐回头狠狠瞪她一眼。 双手拍了拍手上的乱枝碎屑,对她道:“我要去找我哥,别跟着我了,烦死了。” 宋佰玉笑呵呵地,“去呗。” 景黛快速在脑里转了一下,立刻不敢置信地站起身看向宋伯元:“安乐在附近是不是?” 宋伯元得意的挑眉:“不出意外的话,现在该是去寻肖赋了。” 景黛在瞬息之间就接受了这个结果,既知自己无力回天,还不忘回过头夸她:“令安乐知道我宁肯死也不用他们的血,她自然自责,所以一定会听你的建议,回去叫肖赋舍命与你去北境,好解我心头之困。好计策啊,宋伯元。” 宋伯元笑笑,也站起身看向景黛:“与姐姐耳鬓厮磨,也该耳濡目染些东西了。不过我嘛,照姐姐的脑子是差得远,姐姐此次失利完全是被感情蒙住了眼,又笃定安乐不会起这么大早跟我上山,我是胜之不武。”她那得意的小眼神都快飞到天上去了,却还是尽力在控制着嘴角向上。 她又伸出一只手朝天,缩回小指与大拇指真诚道:“但我对姐姐的感情,确实不参杂一丝杂质。姐姐千万不要恼羞成怒,连累于我。咱们两个,事儿是事儿,感情是感情。若我今日这番话所言非实,老天必五雷…” 宋伯元还未说完话,景黛立刻推了推她,“行了,闭嘴。”
第53章 天色没有因为太阳的升起而变得明亮,反倒是太阳被乌云遮盖起所有的光芒。 景黛的观星术是认真学过的,她指指阴沉沉的天,对宋伯元道:“你既得到了你想要的,我们就回吧。” 宋伯元却摇头。 “姐姐这话不对,我是带姐姐登顶的,没道理半途而废。” “快落雨了。”景黛整个人开始颓丧,可能是宋伯元开始脱离她的掌控令她不安,又或者只是在先前的爬山阶段累到了自己。她自顾起身,向山下而行。 只是还未走出去五步远,整个人又被宋伯元轻而易举地扯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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