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的针一下子扎进她的肉里,景黛自责地叹口气,她不动声色地将用指腹蹭了下伤口,继续着手上的动作。“我也这么想,就没特意留信过她的生活用度。后来一寻思,那大梁军军纪严明,最困难的时候都没占过边境百姓的物件儿,青虎军与之合并后,肯定也要跟着人的规矩,尤其是,宋伯元那人,看着怪聪明机灵的,其实最是憨厚真诚,就算有了好的料子,想必也是优先供给伤员和上岁数的老人了。” 王姑对絮絮叨叨话家常的景黛有些新奇,边盯着她在料子上上下翻飞的手,边继续与她闲聊:“那小姐觉得,姑爷这么久没回来,可变了几分性子?” 景黛顿了手,歪了头认真思索了一会儿后,才继续手上的活计:“说不上来,熟悉又陌生的。” 王姑继续问道:“几分熟悉?几分陌生?” “嗯。”景黛无意义地谓叹了声,“我也说不好。”缝合好最后一针后,她自顾自咬断了手里的线,又甩了甩手里的新护颈,满意了后才仰起头对王姑道:“ 就像亲手养大的孩子几年不见似的。害怕她与我生分,又担心太过热情吓坏了她,反正,王姑你能理解的。” 王姑砸嘛几下嘴,想说她不理解。但毕竟那话是景黛嘴里说出来的话,话里的深意想必也是需要回去好生理解的。她从桌上起身,接过景黛撂在桌上的针线,好生收拾齐整后才对景黛道:“也不知道姑爷的新衣裳尺寸对不对。” 景黛攥着手里的护颈回她:“我看着是有些短了,但能穿。” “怎么会呢?”王姑皱了眉,“新衣裳是按照宋四娘子的尺寸做的,还特意做长了些,”想起什么后,又恍然大悟道:“姑爷毕竟是男子,可能是这几年才窜起来的。” 景黛也好奇这事,她明知道宋伯元和小叶都是女娘,当然不敢苟同王姑的话。 等宋伯元穿好了早摆在一旁的新衣裳,容光焕发地推开门时,景黛的目光迎上去,瞳孔微缩了缩。 她有些不满意,不满意什么呢?宋伯元太“俊俏”了,就是世俗意义上的俊俏。 像初升的太阳,朝气蓬勃地迎面扑过来,满身脏污的人类面对这耀眼得光辉,止不住地心生些盲目与自卑也是正常的。 世上人都说等宋伯元回来,就一定会为民行道,休了自己这妖女。 景黛本来无谓这谣言,突然看见眼前焕然一新的少女不禁有些动摇。 宋伯元在军中练得身形漂亮,青裳白底的衣裳,玄色的祥云纹皂靴衬得她更加挺拔了几分。脸上一些细小的疤痕,错落在显眼或不显眼的位置,配上那略微发红的皮肤,俨然一副世家子弟最喜欢的小倌儿样。太女气了不行,太粗犷了也不行,必须是那阴柔但又有力量的,才敢称京城里最贵的“男色”。 景黛朝她招了招手,宋伯元立刻像只大型猎豹那样蹲下身靠过去。 将手里的护颈不由分说地从头顶套到宋伯元的颈间后,景黛双手捧着她的脸,低声问她:“你和周令真的没什么,是吧?” 宋伯元腕间的血管儿都跟着跳了跳,她无语地仰起头看景黛:“你信我和周令有什么不如信我喜欢宋佰叶。” 景黛这才笑出声来。 她拨弄了下宋伯元颈间的护颈,放软了声线问她:“还扎吗?” “啊?”宋伯元北境待了几年,皮肤早变得皮糙肉厚,她抬手摸了摸脖子上的软毛护颈,自己嘀咕了一句:“从前那个也不扎啊。” 景黛笑着抬手点了点她的下颌,“怪我,” “什么?” “人家成了亲的大娘子是不是都往军营里捎带衣料了?就我,”她自责地垂下头去,“我,” “害。”宋伯元站起身,自己美滋滋地找了个铜镜看了看颈上的护颈后,才回过神对景黛道:“要不是我家大娘子专心帮我筹措军资,我哪能那么顺利地回来。要说谁家大娘子最贴心,那肯定是我夫人啊。” 宋伯元单手拄在一边的桌上,较以往壮实了不少的肩颈撑起那文人气的衣裳,被窗外的自然光一打,像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贵族小公子。 “在军营里那么久,就学些哄女娘用的不入流之语了。”景黛偏偏脸,她想看宋伯元的脸,看了又突突地心生不宁。不看吧,又记挂着,导致她有些左右为难。 宋伯元继续她的话,“真的,营里不服我的那可海了去了,但要说起你景黛的名号来,随意抓十个来问,九个半要说佩服的。” “那剩下那半个呢?” 不管年纪再大的女娘,心思再玲珑,听到心爱之人拐弯抹角地哄自己,是一定会心生愉悦的。她期待宋伯元的甜言蜜语,又要压着那突来的慌张情绪。 心怀宝藏,就会恐惧别有用心之人惦记着。 她知道自己有些感性,不利于做判断,但她还是任由着那未发生的醋意肆意生长,就像主心骨回来,就不用太费力做得完美一样。知道有人为自己兜底,可以放心做一晚天真的女娘。 “剩下那半个他是睁眼说瞎话,那就不能算一个人,只能算半个。” 景黛笑着哼了一声,站起身,宋伯元才发现,她身上所穿的衣料与她是同种料子,就连暗纹都是一样的。 这暗戳戳的小心思不新鲜,新鲜的是,这小心思来自于景黛。 宋伯元横出手臂,将手掌揽在景黛的后腰上。 “今晚群臣来贺,我要给夫人准备一份大礼。” 景黛指指刚搬进屋子里的宋伯元的包裹,“那瓶药?” “不是,夫人且期待一下。” 景黛终于找到了心慌心悸的来源,她忙握住宋伯元的手腕,“我最近心脏不大好,你可别当众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出来。” 这话点到这儿了,宋伯元也当听到了。 景黛又拉拉她的手,“听到没?宇文善现在不能死。得等朝臣里有不少女官后,小九才能上位,顺序一旦颠倒,大梁会大乱的。” 宋伯元撇撇嘴,“好,就听姐姐的。” 景黛半信半疑地松开抓着宋伯元手腕的手,又抬起食指警告意味颇浓地指了指她:“你要是敢乱来,我就让你三个月下不来床。听到没?” 宋伯元眼神儿上下扫了眼景黛,“姐姐莫要说大话了,你要是能坚持住一轮,也当我烧高香了。” 景黛讪讪地收回手,心虚地狠瞪了她眼,“我就让你嘴上讨个便宜,谁让我年岁稍长呢。”
第83章 这三人打打闹闹的进了坤宁宫,郑容融赶忙亲自来接。 宋佰叶见了宋佰枝,立刻扑过去,小声叫了句:“二姐姐。” 宋佰枝抬手抚了抚宋佰叶的手臂,掠过她的身体看了眼外头的宇文流澈,低下头小声问她:“你见过阿元了?” 宋佰叶刚要说话,一个软兮兮的小手握住了她的食指,她立刻蹲下身,两只手握拳并排放到宇文明空面前,“选。” 宇文明空挠挠头,又仰起头看了眼自己的母妃,见母妃正与九皇姐寒暄,立刻转回头指指宋佰叶的右手,“这个。” 安乐大笑着,站在宋佰叶身后给她偷偷指宋佰叶的左手。 宇文明空懊恼地抿起唇,即使知道了结果但依然没有改变他的选择。 宋佰叶收起右手,用最快的速度将左手里的石头瞬移到右手。 最后,掌心在宇文明空的面前摊开。 是一块半晶莹的石头,泛着淡淡的粉色,像难得一见的琉璃,又像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 宇文明空冲她摇摇头,“这不是我选的。” 宋佰叶意外地仰起头看了眼安乐,安乐也跟着蹲到宋佰叶身边,她边拉宇文明空肉乎乎像藕节的手臂,边低声问他:“这个石头能变成舅舅,你真的不要吗?” 一个所有大人都日夜期盼着的“舅舅”,随之出现的往往都是褒义的正面的词汇,这样一个形象对于一个孩童的吸引力无疑是巨大的。 宇文明空委屈地咬唇,心里不知打了几架后,他颤声问宋佰叶:“那小姑姑能不能再给我母妃猜一遍?我保证不偷偷告诉母妃舅舅在哪个手里。” 这样毫无掩饰的童言童语反倒让两个成年人有些心虚,恐自己才是那往干净纯洁纸张信笔涂鸦的坏大人。 宋佰叶抬起手揉了揉小孩子还软着的毛发,将手里的石子递到宇文明空的手掌心,对他笑道:“小姑姑骗你的,这就是个普通的石子,变不出来舅舅,小姑姑向你道歉。” “那,舅舅今晚还会回来吗?”宇文明空手里紧握着那块不甚圆润的石子,鼓起勇气后抬起脸,“母妃期盼了很久。” 宋佰叶跟着仰起头看了眼正与宇文流澈寒暄的宋佰枝,又对宇文明空点了点头,“会出现的,舅舅和我长得很像,小明空千万不要认错人哦。” “嗯。”宇文明空终于绽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身上还带着奶香味的小糯米团子不太好意思地往宋佰叶身上蹭,“那我也原谅小姑姑了。” 宋佰叶顺势抱起他,掂了掂重量后对身边的宋佰枝道:“二姐姐最近是不是抱不动了?” 宇文流澈嗔她一眼,抬起手指抚了抚孩子软糯糯的手背,岔开话题道:“国夫人还未至吗?” 安乐也跟着站起身,从宋佰叶身后探出个头,“宋老三一会儿也会来吗?” 宇文流澈听她在宋佰枝面前如此提宋佰玉不免有些乍舌,忙朝安乐眨了眨眼,“三姑娘一定会来的,就是,”她顿了顿,“兰姑娘…” 初兰三年前就已经借景黛的势摆脱了奴籍,在大众间的说法也只是被哪位不可明说的豪门贵绅一轿接进了府门。京城里的青壮年少了不少,这么一桩花魁“从良”的逸事也只传了几日,就被其他的八卦琐事所挤散。 宋佰枝视线不咸不淡地瞥过来,自然的加入了这个话题,“阿元回来,小玉一定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就算兰姑娘不想来,也会被小玉强制带过来的。” 宋佰叶不怀疑这话,因为宋佰玉的事,二姐姐往往是最清楚的,反之亦然。 她后手捞了下安乐,对她轻声提醒道:“三姐姐若是带了兰姑娘来,你就不能与三姐姐一起溜出去玩了。兰姑娘自己在这儿,会不自在。” 安乐塌了肩膀,抬手抚了抚宇文明空还未束起的头发后才闷闷地“嗯”了声,“知道了,情情爱爱的真是麻烦。” 这话落到宋佰枝的耳朵里,也跟着“扑哧”一声笑了。她抬起手对安乐招呼了一下,“怎么没见黛儿?可是与阿元在一处?” 安乐没敢靠前,只黏在宋佰叶身边对她回道:“是,小姐和姑爷是在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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