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皇后此刻已经靠我很近了。”宋佰枝开始下意识回避。就像十二三岁时,第一次发现自己的亲妹妹喜欢自己时那样做。她不像大姐姐对待感情那般利落勇敢,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那时候她只知道那样是不对的,下意识想要逃离,却又被宋佰玉被自己伤到而破碎的样子吸引。 “足够近吗?”郑容融靠近她一步,又靠近一步。直到她自己由粉转红,才停了脚底下的步子。 “母妃说近,那就是近了吧。”她低睫笑。 宋佰枝收回思绪,像模像样地踏出坤宁宫的地界,在砖道上看向远方的空无。 身后当然还站着一个人,但她有自我屏蔽的能力,她只当身后之人不存在,专心扮演着一个盼弟早日出现的好姐姐形象。 被扫得整洁的宫道上,终于出现了景黛的撵。 撵转过来的时候,她才发现她那几年不见的弟弟并没有上撵。她亦步亦趋地跟着那撵,垂着头走在一侧。 宋佰枝下意识往前迎了几步,才想起来叫她:“阿元!”说出的第二个字就变成了哭腔。 宋伯元听到她的话,也撇下那撵,快步朝她跑过来。 “二姐姐。”也像宋佰叶那样,只单纯叫了她一声。 宋佰枝抬起手摸了摸宋伯元撇下婴儿肥而变得线条明朗的脸,喃喃自语道:“高了,瘦了。” 身后的撵没一会儿也到了她们两人跟前。 宋佰枝抬眼看了撵上景黛的表情,才拉拉宋伯元的手臂,笑着对她道:“祖母和大姐姐都来了,”又想起身后的人,忙撤后了一步对宋伯元沉声道:“这是宇文善的皇后。” “皇后娘娘金安。”宋伯元曲起背,对着郑容融做了个万全的揖。还要下跪之时,郑容融忙眼疾手快地抬起手止住了宋伯元的手臂,“宋将军在外为国征战辛苦,合该本宫拜将军才对。” 景黛已从那撵上缓缓下来,往常她是从不会给郑容融作揖的,此时站在宋伯元身后,安静的等着。就像在扮演一个万事周全的大娘子,郑容融整个宫里谁都不怕,唯一最怕的就是景黛,因为她血洗皇宫的那日,她刚好入宫为后。 郑容融退后一步,对着景黛微微躬身,“见过景小姐。” 宋伯元意外地挑眉,跟着转身看向景黛,此时的景黛面无表情,只伸手抬了郑容融的手臂。 “劳烦皇后了。” “多谢景小姐。”郑容融转身,给景黛让出条路,“景小姐请。” 景黛却也跟着撤了一步,恭敬地对宋佰枝道:“二姐姐请。” 宋伯元刚好夹在正中间,适应了下自己大娘子是人人闻之色变的妖女后,才回身在撵上拿了自己为家人准备的礼物箱子,第一个打破僵局。 “别让了,二姐姐和皇后先请,我们两口子断后。” 宋佰枝脑筋转得也快,忙跟着打起圆场来,“就听咱们大将军的部署。”左手扯了郑容融的手臂,右手去捞景黛的,“咱们娘子军先行,将军断后。” 景黛配合默契,这场从不放在明面上的暗斗,她已经配合了许久,此时当着宋伯元的面儿也不生疏。 宋佰枝对宇文明空寄予了厚望,却没去问景黛的意见。 这是两个磊落女人对那至高无上位置的光明竞逐。 宋伯元一生致力于让镇国公府远离权利间的漩涡,她觉得离开才会安全。相反,宋佰枝在经历了非人折磨后才顿悟,只有权利握在自己手里,才会保护好自己想保护的人。 景黛依然不咸不淡地在宇文善身边,等时机成熟,等宇文流澈羽翼丰满之时。
第84章 进了门,里头正热闹着。 含饴弄孙的老太太一抬眼,一眼就盯上了隐在众人身后的宋伯元。 “元哥儿。” 老太太眨眨眼,两行清泪“噼啪”地砸在宇文明空小小的掌心里。 宇文明空也跟着抬眼,他看看门口不认识的人,又转回头小声去哄突然泪流满面的外曾祖母,“不哭,我把能变出舅舅的石头给外曾祖母好不好?” 小小的手掌心摊开,里头赫然放着块透明偏粉的石头。 那石头突然被身后的人一把抢过,宇文明空抬起头,仔细看了眼,才发现那高瘦挺拔的人肖似叶姑姑,小小的脑袋转了几圈,立刻奶声奶气地喊了声,“舅舅!” 宋伯元放下手里的箱子,一把将李清灼怀里的宇文明空抱在自己怀里,自己塌下腰,将脸凑近了李清灼面前。 李清灼收起眼泪,强挤出笑来抬起手抚了抚宋伯元的脸。 “回来了,回来了好。” 景黛在宋伯元身边帮她打开那箱子,拿出一样,宋伯元接过来一样,从宋佰金开始一样样地发到宋佰叶手里,最后手里剩下个叠放整齐的金丝甲胄,她在殿内搜寻一圈,才抱着宇文明空转回头看了眼景黛,“小黑呢?” “小黑?”宋佰叶抬头小心地觑了一眼景黛,看她脸色一滞,忙站起身走到宋伯元身边,抬手握住她的手腕低声对她道:“吃完这顿再说。” 宋伯元抬眼,两人在电光火石间完成了一场心有灵犀的交流。 她放下手里的金丝软胄,被宋佰叶拉着坐到了李清灼与宋佰金中间的位置,宋佰金稀罕得紧盯着她,未言语先流下两行泪。她克制着没去触碰宋伯元的脸,而是偏过头去偷偷蹭掉脸上的眼泪,和老太太的反应一模一样。 景黛转身看了一眼被宋家各位女眷围在圈里的宋伯元,独自走到一侧,抬手随意招呼了个黄门,向他低语几句。 小黄门得到命令,立刻慌里慌张地起身跑了。 宋伯元视线一眯,坐在视线最中央却独自梗着脖子看向站在门口阴影内的景黛。 再临时的宴席,也会有开宴的时辰。就算景黛再无法无天,坐在最上位的依然是郑容融。她左手边是宋佰枝与十二王,右手边是李清灼。 宋伯元坐在老太太下首,景黛随坐身侧。 郑容融例行讲话的时候,宋伯元小声问景黛:“小黑呢?”问完了话,一对儿不小的眼睛直勾勾看向景黛的脸,那意思像是在说,不要说谎,你说谎的话我就会知道。 景黛是什么人?泰山崩于眼前而不改于色。 她自顾自给宋伯元倒了杯酒,令一侧随侍在桌边的小黄门吓得不轻。宋伯元撇头看了桌上那满杯的酒盏一眼,手握过去,五指紧握在酒盏上雕刻的上古神兽纹上,又沉着嗓音问了一遍,“小黑呢?” “在宇文善身边呢。” 景黛单手悬在空中,对着宋伯元手里的酒盏晃了晃中指,宋伯元乖顺地饮尽了杯中酒,再次问道:“你逼他的?” “这倒不是。”景黛端正地坐好,视线平直地定格在厅上正吹拉弹唱的各位乐人身上。 “他,”宋伯元顿了顿,抬起手在桌下扯景黛的手腕,“净身了?” 景黛听了她的话,这才露出笑模样。她忍俊不禁地看向宋伯元,用口型问她:“你觉得呢?” 宋伯元最烦景黛这种明知道答案,却故意捏着人心的态度。她手上用了力,箍得景黛的手有些发青,景黛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还能在宋伯元的手底下晃出根手指,在她的腕上轻轻挠了挠。 耳边都是乐器的美妙之音,宋伯元却有些心堵。景黛不会在这种事上对她说谎,若真是小黑自愿净身,她都不知道去何处说理去。此时见景黛还有心情与她逗乐,气得脸都红了。 她裹住景黛细弱的手腕,一个翻掌,将景黛的右手压在自己的坐垫下。做完了这事,她放空了双手去逗弄对面的宇文明空。 本以为以景黛的性格,她一定会当场黑脸,哪成想,景黛竟真的老老实实地只用左手入食,右手像真的挣不开似的。 宋伯元正面对宇文明空,眼角的余光却努力地往身边的景黛身上飘。景黛变得“老实本分”这事本身就很奇怪,宋伯元正暗自心里打着鼓,整一乐章完毕,心也跟着停了两拍,乐队重新演奏之时,厅上突然上来七八个红衣舞女,这事放在往常不新鲜,但此刻却有些特殊。由于宫里传出去今岁科考场即将接受女考生,导致新风潮与老思想们正明里暗里地较劲,这段时间就连所谓最底层的贱籍“卖笑女”们都开始闭门不出,以此种行为为正奋力在第一线同为女娘的女考生们鼓劲。 像是一种同为“女娘”群体上的互助默契。 就算知道自己已深陷泥藻,但见到费力往泥坑外头爬的的人时,心里也只有开心。 这时候,皇后带头允舞女入殿的行为就相当可疑。往低了说,是她不服景黛,往高了说,就是作为既得利益者选择妥协而背叛了同为女娘的团体。 不服景黛的人多,但是敢在景黛面前如此光明正大打她脸的人,可早就断了气。 宋伯元这次光明正大地看过去,手掌顺势探下,紧紧牵住了那只老实的右手。 景黛还未有动作,郑容融突然从最上头脱了外头的华服,只着一件苏白色的轻纱缓缓从上头拾阶而下。 这是郑容融自打入宫,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表演”,景黛没抬手打断,那曲子就按着计划有条不紊地顺下来。 七八个画得妖艳的红衣舞女中间,就是那苏白色的郑容融。 她年纪小,脱了那撑场面的华服,就只剩下一个楚楚可怜与娇柔韵骨,眼波流转间,放出的尽数是该魅惑君王的魅力。 此时的君王宇文善不在,外人看来场上唯一未被净身的成年“男人”宋伯元正言笑晏晏地与自己的大娘子说着话。 离她们两个最近的小黄门早就吓破了胆,垂着头听着这“夫妻”俩大逆不道的话,正后悔着没有称病逃开这场砍头之祸。 宋伯元有心给她难堪,特意将头凑过去,语带轻佻地问她:“这皇后怎么回事啊?当场给你难看?”说这种气人的话,手里倒是没松劲儿,还依然攥紧着景黛的手。 景黛不咸不淡地瞥她一眼,却没顺着她的话回她,而是自己开了个新鲜话题:“皇后和你倒是年龄相仿,看看这妖娆的身段儿,这倔强的小脸儿,” 宋伯元原地打了个激灵,她狠拉了下景黛的手,着急地打断她:“景黛!” 这一嗓子出来,身边的小黄门当场吓得狠抖了一下。 景黛还正沉浸在郑容融给她带来的反差震撼里,此刻被宋伯元很拉了一下,才把那视线挪回到宋伯元身上,她上下眼皮一合一张,格外无辜地问她:“作何?还敢叫我全名?”
153 首页 上一页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