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混圈子的人到底是不一样,周淙在对待感情的态度上实在是太谨慎、太认真、太纯粹,这样的人难追才是正常的。 秋季总是一闪而过,入冬以后温且寒的日子不太好过,镇上的楼房没有暖气,空调开着又干燥得不行,才进12月她就感冒了三回。这期间她都没回过原城,周淙心疼她感冒乘车不舒服,每周末来镇上看她,给她洗洗涮涮,打扫做饭,小区里的大妈们都说她摊上个好姐姐,等以后嫁人了可怎么办。 温且寒跟大妈们打趣,贼坏心眼儿地说:“我就挨着我姐边儿上找个对象,反正就赖着她了。” 周淙什么也不说,照旧把人惯得没边儿,一来心里有点愧疚,二来温且寒驻乡着实很辛苦,她真心疼。 温且寒不过是定点帮扶律所里下放来提供免费法律援助的义务工,但基层情况很复杂,理论上的双休其实很难休得到。周淙有两次在那儿正教温且寒做饭呢,电话一来,温且寒手里东西一扔去加班儿了。 说是法律咨询服务,实际上以调解为主,周淙闲着无事陪温且寒去,就坐在那儿权当是陪着小孩儿了。 头一回是两个大妈一路吵着打着来了,两位是亲家,孩子们结婚才两个月,婆婆在家指桑骂槐地说儿媳妇霸着彩礼不往家里用,肯定是贴补给娘家了。娘家妈上门给闺女撑腰,被人一家子打得头破血流,婆家小叔子对象也为此黄了,两家从亲家变仇家,三番五次来咨询这种情况下离婚是不是得返还彩礼! 关键是小两口感情还算可以,人年轻人不愿意离婚。 周淙在边上听得头大,这一天天的都什么事儿啊,俩大妈吵着吵着还陆陆续续叫帮手,温且寒这边有村委、镇里妇联的人,小小一间办公室就差搞升堂了。 周淙亲眼看着温且寒夹在其中奋力给人摆道理的样子,觉得小孩儿可真是太难了。 关键是调解方太多了也是麻烦,温且寒从法律角度强调离不离婚是人家小两口自己的事,父母不能横加干涉;村委和妇联的在那儿和稀泥,逮着小两口使劲儿劝,让多迁就迁就父母,还明晃晃地拉偏架,让儿媳妇把彩礼拿出来家用,给公公婆婆分担下生活压力,毕竟嫁到人家里了,小叔子那就是亲弟弟,亲弟弟的婚事需要钱,你做嫂子的眼睁睁看着不管? 这家伙连长嫂如母的道理都给搬出来了,都去小媳妇儿身上下功夫,还批评娘家妈手伸太长。 周淙还以为彩礼有多少呢,说到最后居然只有一万八! 她暗暗地想着这小媳妇儿也是眼神儿不行,话说难听点,买猪还得看圈呢,你找个对象不看看他啥家庭?一万八都想抠回去的人家,能嫁吗? 还有村委跟妇联那些和稀泥的人,让周淙恍然间以为自己还在封建社会里,简直震碎人三观,温且寒一富裕家庭小公主一样的人,天天就做这些来回扯皮的事儿? 这种工作要是还有下一回,周淙暗暗想着,她可不会再同意温且寒来。 她在这儿神游天外,那边吵得不可开交,那婆婆不知道哪句话听得起了火,居然上手对温且寒推推搡搡的,嘴里还不干不净地乱骂。 “讲啥法?讲你妈的法!” “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律师没安好心,说啥免费咨询,都是骗人的。” “退个彩礼还走啥法律流程,去法院起诉,你咋不叫你爹起诉你妈咧,□□货……” 温且寒身板儿小又疏于锻炼,一不小心被那大妈推了个趔趄,一脑袋撞在桌角上,当时就起了个大包,周淙急得直接从桌子上跨过去把人扶了起来,小孩儿捂着头眼圈都红了,硬是忍着眼泪没掉下来。 那大妈还不依不挠地在那儿叫骂,周淙想也不想抬手就要还那大妈一下,结果被温且寒死死地掐住了胳膊,“别,你千万别动手,动了手更麻烦。” 既然人家骂律师都是骗人的,那就用不上温且寒了,村委和妇联的人把一干人等都拉了出去,温且寒这才“吧嗒吧嗒”地掉起眼泪来。 周淙无奈地叹了口气:“早知道你天天都遭这罪,我才不劝你坚持什么理想呢。” 这话听得温且寒破涕为笑:“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这种无理取闹的也不多。我们驻点还是办了些实事的。” 温且寒就掰着指头说,哪个村儿一大爷家的牛被汽车撞了,车主是另一个村儿的,他们来回跑了几趟给人协商赔偿款;还有一村民是跑运输的,车让人给撞了,他们帮忙维权,除了维修费外,还给人讨到了五千块钱误工补贴;还有个村儿有一排村民住在河边压了洪线,而且房子也老了被判定为危房,他们数次上门劝导要拆除违建,终于把人给劝走了,那几户村民头天才撤离,第二天就有一户房子塌了;有一个80多岁的老人,一儿一女却无人赡养,他们最终帮老人打赢了官司;还有下乡法律宣讲活动也有用的,有遭受家暴妇女终于鼓起勇气离婚…… ----
第70章 天使
时值正午,温且寒坐在窗子下的办公椅上,一边整理桌子,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那些她认为有意义的事,微风从窗户里轻轻地扫进来,一大片日光照在她身上,看起来像是这个人在发光。 周淙开口打断温且寒:“你是正义天使吗,那么一点点事就这么有成就感。” 温且寒头上顶着一个红肿的包,两眼笑得都眯了起来:“是啊,我就是天使。” 天使受了委屈也会疼、会哭、会生气,擦干眼泪后,还是会笑着去面对复杂的人生百态。 要说周淙喜欢温且寒什么,那也就是这一点了,姓温的小朋友心地赤诚,事大事小都不影响她真心实意地想要为别人做点什么,这种心态实在是太珍贵了。 小天使为此得到了周淙的一个吻,感觉头上的包都不痛了。 * 温且寒规矩许多后,两个人反倒融洽许多,周淙已经很习惯小朋友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 又逢周末,温且寒赶在周五晚上突然回了家,因为有个同事的女朋友开车来接人,另外两人都蹭了车。 温且寒大叫着肚子饿,周淙进厨房给她煮牛奶汤圆,冷不丁腰上搂过来一双小爪子,她笑着也不躲,任由小朋友抱着。 “今年手冻了吗?”周淙把火调小,勺子一圈一圈地在锅里搅着,记得去年温且寒没交暖气费,手上冻疮还挺严重,听说这个会落根儿,一年生,年年生。 温且寒摇摇头:“没有,我空调开可足了,还另外又插了个电暖气。” “那就好。你这什么都不懂的小公主,一个人放外面我还真挺惦记。”周淙觉得自己就是个操心命,人家谈恋爱都是在享受,她就在这儿照顾孩子了。 温且寒笑嘻嘻的,突然一跃跳到周淙背上,周淙赶紧把勺子扔锅里,两手托住温且寒的腿:“厨房里闹什么闹,你傻子啊,很危险的。” 话是这么说,人还是背在身上没往下甩,真跟惯小孩儿似的没边儿了。 “傻人有傻福啊,我是姐姐的小智障,反正姐姐心疼我。”这家伙还没完了。 牛奶汤里一个个汤圆胖嘟嘟地翻着,周淙松开右手关火,拍拍背上人:“下来,肚子不饿了?” 温且寒捧着碗坐到饭桌边,一边吹着吃,一边眨巴眨巴眼睛盯着周淙看。 “看什么呢?我的人工小智障,真是服了,人家家里都是人工智能,我这儿倒还退化了。”周淙笑着打趣。 “那个,淙姐,下周末12月26号,”温且寒抬眼悄悄打量周淙的神色,见人没什么异状才接着说,“我想跟你一起去看看流欢姐,行吗?” “你怎么知道?”周淙有点诧异,没想到温且寒居然还留意着26号是明流欢的祭日。 “我怎么就不能知道?你当我真没有心啊?”温且寒理直气壮地拍拍自己胸口,“你有的我都有!” “不过你别多想,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我应该去看看流欢姐。” 温且寒至今没敢说过明岁南还鼓励她追周淙呢。 周淙想了想,都是故去的人了,小孩儿再吃醋又能吃到哪儿去,想去就去呗。 但愿流欢别介意。 天不遂人愿,一周后下了大雪,汽车停运,温且寒没能回来。 周淙不想费劲给车子上防滑链,去公墓那条线的公交车人也很少,她买了束蓝玫瑰捧着,窝在羽绒服里,摇摇晃晃一路到了地方。 墓园管理人没有铲雪,周淙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那弯曲悠长的小道,来到明流欢的墓前。墓碑前冷冷清清的什么都没有,岁南今年回不来,还没人来看过她呢。 周淙掏出手绢仔仔细细地把墓碑擦净,方方正正地把玫瑰花摆在中间,地上到处都是湿的,她不能像从前那样坐在墓碑前跟明流欢说会儿话,就站在那里静静地陪她待了一会儿。 墓园里有不知名的小鸟飞过,在顶着雪层的松柏林间划出一道孤单的弧线,天上还有雪花不断落下。 “一年了,听说投胎还要排队,你排到了吗?” “岁南托我转告你,他一切都好,工作很得赏识,交了女朋友。老人身体也还可以,等开春暖和了,他们说会来看你。” “小温你还记得吗?咱们对门的小邻居,你见过她以后,就总让我用心发展一下,把她发展成特别的那一个。” “我挺努力了,小温也很好,可就是不知道哪儿不对,总觉得欠点什么,到不了那个火候。” “小温想来看看你,天不凑巧,耽搁了。” “你要是投胎的话,投的离我近点好不好。也许哪天我下班回家,在小区里遇到的宝宝就是你呢?” “我记得你左耳垂上有个痣,投胎的时候记得带上,这样我遇到你的时候,一眼就能认出来。” “我会偷偷地看着你长大。” 周淙离开墓园的时候雪下大了,她在公交车上晃晃悠悠地接温且寒的视频电话,小孩儿笨手笨脚地一个人在学包饺子,饺子皮擀的大小厚薄每个都不一样。 “淙姐,过年的时候我给你包饺子吧。”温且寒举着个丑得出奇的饺子往镜头前凑,“你别笑话我,我会进步的!” “好。我等你的饺子。”周淙笑着说。 温且寒压根儿都没想到周淙过年想吃饺子的话,哪儿轮得上她去包? 不过几天后元旦,温且寒回原城后还是缠着周淙带她去墓园看了明流欢。 周淙不近不远地站在别处,看小孩儿蹲在墓碑那儿嘀嘀咕咕说了挺多话,也不知道都聊了些什么,反正那天的天很好,万里碧空如洗,白色的阳光暖暖地洒下来,像给这嘈杂的人世间蒙上了一层镁光滤镜的细纱,一切看起来都很美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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