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悄悄举起手中袖箭,锋利的箭尖对准哑婆婆。
不知她来意是好是坏,赵嫣心中挣扎,难以下狠心出杀招,握着袖箭的手时紧时松。
黑暗里哑婆婆尚未察觉危险,左顾右盼,像是在提防着什么,见赵嫣已经醒了,她脸上露出欣喜之色。
手在空中拼命比划,赵嫣不解其意,但警惕之心不减。
哑婆婆见赵嫣不懂,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走到一旁去翻她的妆奁。
“你干什么?”
哑婆婆听不见,仍旧自顾自翻找。
“当啷”一声,黑暗里掉下东西来。
哑婆婆在地上摸索了好一会才捡起,兴冲冲跑到赵嫣面前,毫不设防。
赵嫣慢慢收起袖箭,看向她手中的东西——一只狼牙项链,还是当年苏日格向她临别辞行时送给她的。
她将目光从狼牙缓缓移到哑婆婆的脸上,若隐若现的炭火光照得她慈眉善目,眼神和蔼……
她与哑婆婆对视,沉默间一个心念电转,电光石火的一刹那,有什么恍然大悟,她捂着嘴,竟然不可置信,“你……苏日格?他是来救我的么?”
苏日格赠狼牙的事只有他们彼此知道,她连苏玉卿也没有说。
哑婆婆拼命点头。
赵嫣大喜过望,话都不会说了,还在原地怔愣,哑婆婆将衣物劈头盖脸一顿扔,比划手势:快穿上!
赵嫣边穿衣服,边看她,哑婆婆很能干,很快将她的东西收拾好,伸出两根手指头,在她面前指了指:我们走!
赵嫣只有点头,原以为自己只有被乖乖当做礼物送出去的命运,她早就做好了自尽王帐,血溅当场的准备,没想到竟有峰回路转的时候。
哑婆婆早就摸清他们的巡防,带着乔装改扮后的赵嫣熟门熟路地走出了营帐。
外面天寒地冻,赵嫣死寂的心却腾地燃起火苗。
她还有希望,一定能活着回去见她!
……
中原大地,连年天灾人祸,朝廷趁着雪灾加重赋税,征派徭役,百姓怨声载道苦不堪言,爆发民乱,各地豪强纷纷乘机起义。
豫州吴胜异军突起,手下精兵强将如云,民众纷纷响应,很快汇聚百万之数,带着人马一路势如破竹,高歌猛进,悬河注火,直捣黄龙!
二月,冰河初绽,剑指京师。 ---- 收回周四完结的话,感觉交代不清,还得写点……
第41章 正文完结
小年夜,豫王府邸。
院子门口一对红纱绢布灯笼发出暖光,映照雪地彤红,空中飘来几丝若隐若现的丝竹声,舞乐喧喧。
这是正厅在宴饮。
后院厢房里,苏璟在房中焦急地不停踱步。
一灯如豆。
昏黄的烛光下山川舆图沟壑纵横,苏玉卿坐在桌前阅览,苏璟的脚步声响在耳边,扰得她心烦意乱,不禁蹙眉。
不多时,外面传来踩雪声,雪夜里“嘎吱嘎吱”的声音极具有穿透力。
两人不约而同抬起头,望向紧闭的门。
“砰——”的一声响。
寒气涌入,灯烛火光跃动两下,照在苏珝的垂头丧气的面上,“我们在义军中的消息还是被传了出去,陛下已经定了谋逆之罪,父亲他们在狱中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他转身关上门,冻得通红的手颤颤巍巍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狱中千方百计递出来的信,给小妹的,父亲的绝笔信。”
苏珝望向屋中二人,他们神色怔怔,望着这封信谁都不敢伸出手去接。
“接啊!”
苏玉卿犹豫着接过,边拆边听苏珝怒道:“吴胜就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故意透露我们的身份……若不是陛下认定我们参与进起义军中,以父亲在京中的威望,怎可能连会审的机会都没有直接下狱处死!”
苏璟脸色灰败,苦涩地摇头,“我们如今身在起义军里,虽隐姓埋名,但到底参与其中,违背祖训,父亲定然不会原谅我们……”
“都这个时候了,人家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造反,你有什么办法?不如听那吴胜的,一鼓作气打进京城,为家里人报仇!”
帐子里没人说话,一片死气沉沉,苏玉卿拆开信件,纸上只有寥寥一句话:爹爹知道错了,原谅爹爹。
鼻尖一酸,眼前一片模糊,耳边苏珝与苏璟的争执声也逐渐模糊。
苏璟不愿毁了苏家世代经营的忠肝义胆的清名,苏珝一心要为家人报仇,兄弟二人争执不下,纷纷看向苏玉卿。
苏璟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仅凭他们,是打不进京城的,”苏玉卿忽然撇开信件,振作精神道。
她眼光瞥向前院正厅的方向,起义军占领豫王府邸后,头一件事就是进后院将豫王的娇妻美妾一并笑纳了,这些不成气候的军队在此处盘桓了将近半个月,日日宴饮,寻欢作乐,将攻打京城一事完全抛诸脑后。
“现在吴胜为了收买人心,将土地全都分了下去,百姓拿到土地就会想要过安稳日子,再也不会向之前一样视死如归跟随,而起义的首领们已经陷入了销金窟、温柔乡,长此以往等朝廷回过神来,集结了军队来攻打,被俘虏只是时间问题。”
苏珝一听,从头凉到脚,“你怎么不早说?那现在怎么办?”
苏玉卿坐回凳子上,手伸向炭盆烤火取暖,炭火旺盛,她坐在那,整个人像沐浴在一片红光之中,“现在?现在他们只能靠大哥了。”
“苏氏在军中多年,旧部故友遍布。军旅之人,最讲袍泽之情,只要大哥振臂一挥,以清君侧之名发布檄文,还怕没有人追随吗?那苏家这么多年不是白混?起义军打的是匡扶正道、扶危济困的旗号,有了我们苏家在军中的地位,就可以迅速建立一支如臂使指,所向披靡的军队。”
“——只是这样一来,我们就与彻头彻尾的乱党无异。”
苏璟目瞪口呆,还在犹豫。
苏珝反劝他,“左也是死,右也是死,我们没路走了,二哥不是已经死在凉州了么?对吧?那个皇帝连自己的江山都能拱手让人,指望他讲什么情义?”
他痛苦地抱住头,“二弟是为了救我,陷入了流沙……可我更不能当罪人!要我……怎么选?”
苏玉卿看他一眼,“我们没得选……”
苏珝失魂落魄,内心痛苦挣扎,已近崩溃边缘,自语道:“我出去想一想。”
门一开一合,屋中只剩下他们二人,苏玉卿仍旧坐着烤火,神情莫测,看不清心思。
良久,苏珝在沉默中开口,“我知道你不在乎身后名,但你鼓动大哥,是为了报仇么?还是想……想等事成之后开放边关,去西州找失踪了的公主。”
她不回答。
苏珝继续道:“在那种地方丢失了,又是独自一人,只怕九死一生,你不要太执着了。”
炭盆里“噼啪”一声,火花迸溅,苏玉卿拿起钳子拨了拨,低微的声音从她口中说出来,像是在回答他又像是自言自语,“她不会有事的。”
……
雪岭绵延,寒风吹彻,白茫茫一片。
赵嫣伸出土堡看了一眼,风刀子像沾了盐水的鞭子抽打过来,脸打得生疼,她赶紧兜了把厚雪缩回土堡里。
土堡原先是商路交易,供人歇息的,废弃之后,只剩下四面土墙,只能挡风遮雪。
柴堆只剩下星点火光,她匆匆跑过去,用干柳条再次引燃,吹得灰头土脸才将柴火重新烧起来。
用陶釜煮水,火烧得很慢,她不敢一次性加太多柴,剩下的柳条和树枝已经不多了,外面可再也找不到干柴了。
耳边传来哑婆婆闷闷的咳嗽声,她醒过神转头去看,咳嗽一下一下,胸膛也跟着剧烈起伏,水还没煮开,心头又升起担忧。
她们从营帐逃走后,大雪阻断了路,错过与苏日格派来的人约好的接应时间,想必对方已经认为她们凶多吉少了……
哑婆婆有辨路的本领,她带着赵嫣横穿戈壁,却在中途遇见野兽袭击,为了保护她,不幸受伤。
伤势越拖越重……
雪水煮开沸腾冒泡。
赵嫣撤了柴火,等着下次再烧,雪是带着沙漠中的黄沙刮过来的,烧开的雪水并不干净,赵嫣又用布过滤一遍才敢端给哑婆婆喝。
她递来水,哑婆婆一边歪着头躲避,一边用手推她。
冰天雪地里弄点热水很不容易,她都是要死的人了,用不上这些。
她病得厉害,慢慢又咳起来,赵嫣趁她顺气,抓紧喂下了水,又将干牛肉撕成干,塞了她一点。
哑婆婆无奈吃下,吃完比划手势,那意思是让赵嫣独自吃就行,不用管她,让她自生自灭……
赵嫣毫不犹豫就摇头,“我做不到,所以婆婆您快点好起来。”
她说完独自坐到柴堆边,守着不让火彻底熄灭。
哑婆婆躺下,借着外面一点雪光,看见赵嫣小小的身体蜷成一团,吃着难嚼的干牛肉,用舌头舔了舔雪水,只稍稍润喉就存起来不喝了。
她心里酸涩冒上来,抹了抹泪,听着外面朔风呼呼急啸,心中不停向天神祷告,渴盼有人来救她们。
……
天蒙蒙亮,兽角号声高亢凌厉响起,旷野嘹亮,紧接着闷闷的马蹄铁甲声如春雷从天边滚滚而来,远远望去,像一团巨大磅礴的黑云强势覆压,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并且正在以迅猛的速度疾驰,逐渐逼近城门。
京师守城士兵变了脸色,紧急示警,群情呼号:“乱党又杀过来了!”
黑压压的骑兵冲锋陷阵,庞然大物般的投石车掷过一团冒着黑烟的火球,“轰”的一声砸在城墙上,霎时,砂石飞溅,黑烟滚滚。
——铁血的序幕轰然拉开。
冲天的喊杀声震撼城池。
士兵们前赴后继,鏖战了整整三日,终于在黄昏将至时破开了城门。
高城厚土夯就的城墙伤痕累累,布满鲜血黑烟,血流成河。
城门楼上挂满头颅,护城河水早已抽干,壕沟里躺满了尸体,死气沉沉,天边寒鸦凄厉嘶叫。
士兵淌过尸山血海,从正门进入。
守城的主将不堪受辱,自刎阵前,被轰隆隆的马蹄碾过……
黄昏将至,落日熔金。
进入城中,中街寂寥,颓圮残垣,满目疮痍,处处冒着黑烟,流着鲜血。家家紧门闭户,自发阻挡的民兵一看见他们,立马吓得放下手中棍棒,四散逃离,躲进屋中屋中心惊胆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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