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嫣闷闷不乐,接过东西却不吃,只低着头编织。
“你怎么了,”她蹲下身子坐在她旁边问,“为什么不高兴,跟我说说,我现在可是一部之首!”
“你不高兴在想谁呢?”
赵嫣心里酸楚又苦涩,被她一句接一句闹得又烦又乱,“别管我了!你在这烦我我都编不了毡子了!”
她作势赶人,宝丽娜哈哈大笑,“不逗你了,你快看,那是谁?”
赵嫣下意识望过去。
绿草如茵,白璞璞的河滩边有人牵马朝她走过来。
她噗嗤一笑,晶莹的泪花掉下。
冰河应声裂开,春水潺潺,意归翠陌,迟日催花,暖风正熏人。 ---- 正文完结啦!
下周更番外
第42章 if线be番外
七年前,第六任西州王之孙苏日格发动西州王庭政变,失败,引颈就戮。同年,在任西州王息尔伤势过重,不治身亡,继任子孙有汉人血统,为其他部落排斥。
就此,王室失去凝聚力,各部落互相倾轧征伐,犹如一盘散沙,部分独立的小部落没有强大的王庭居中调解保护,很快在大漠中消亡殆尽。
莎戎部落人口稀少,是各大部落选择吞并,强大自身的不二之选,宝丽娜只得带着族人连年西迁,寻找居住地,居无定所导致她与苏玉卿之间的联系越来越少。
但谁也没有放弃寻找赵嫣。
苏玉卿如今孑然一身,她的随从侍卫早在四年前寻找公主无果后就返回了中原,女帝下诏书,追封赵嫣为贤懿长公主,衣冠入皇陵,这昭示着在工笔史书上,赵嫣已经是个死人了。
但苏玉卿不肯放弃,流连大漠,几次三番拒诏不回。
她还没有找到她,她想:
或许她只是被困某个小部落,自由受限,有人逼着她日夜劳作,不让她与外界联系;
又或许她在哪里受了伤,不良于行,正在焦急地等待自己;
再不然,她就是患了离魂症,把一切都忘了,那自然也忘记来找自己……
总之,有什么牵制住了她,有什么绊住了她,有什么使她们之间阻碍重重。毕竟西州这样大,几十个部落来来往往,连片的大漠无穷无尽,她坚信,无论如何,她们会再次相遇,怎么会找不到呢?她才十八岁……
宝丽娜的信件来的越来越少,这封信辗转四个月才交到她的手上。
她提笔回信。
桌子上铺开写的密密麻麻的黄麻纸,上面尽是她辗转几月寻找的见闻记录,她告诉宝丽娜,她现在来到了金光部落,这里有一位老者,曾经是西州王庭的礼仪官,也许他主持参与过和亲仪程,她要去向他询问赵嫣的下落,接下来半年都会待在金光部落,她可以往这里来信。
写到落款时,竟有些恍惚之感,险些不知今夕是何夕。
原来,已经是永泰七年了,这也是她们分别的第八年。
白云苍狗,日月如流。
苏玉卿将写好的信交给驼队的人,他们一看送信的地址,立刻皱眉,摆着手说:这太远了,送不了。
她在这里待了很多年,各部落的语言学了个七七八八,林林总总的见识了不少人事,很熟悉驼队的规矩。苏玉卿熟练地与他们还价,最后多付了一粒金珠子才让他们收下信。
她起身准备离开。
门窗在大风中猛烈地摇晃,好像随时就要带着这件小屋子连根拔起。
透过窗子往外看,外面不知何时起了沙暴,黄蒙蒙的天,连太阳也给遮蔽,飞沙走石,砂砾肆意拍打这座矮矮的小城,就像天神在震怒,投下噼噼啪啪的冰雹,响在头顶。
她坐回去,想等风沙过去再出门。
屋子里不远处,驼队、僧人、附近百姓都在此歇脚,三三两两聚集,或大声玩笑,或呼呼大睡,只有她独自一人,无所事事,两只眼睛盯着窗外。
有一行过路的商人躲着沙暴,狼狈地避进这间小屋,脸上被沙糊成黄黄黑黑的一片,抖一抖,扑簌簌的细沙掉下,漫天扬尘。
那商人自晒一笑,“这里春天怎这样?飞的是金子,一抖全是沙!”
其余人听懂了的哈哈大笑,嘲笑他们的狼狈。
他们说的竟然是汉话,苏玉卿倍感亲切,不自觉留神去听。
他们聚在一处互相帮对方整理,说得小声,窃窃私语道,“早知道不来参加那老礼官的葬礼,还以为能找到什么门路去赚金子!”
他一边说着,一边抱怨。
苏玉卿再也听不下去,神情陡然凝固在脸上,三步并做两步,再不等外面黄沙漫天,径直推开门走进一片黄色的帷幕中。
身后传来几道惊讶呼声……
日暮将晚,苏玉卿一路打听来到老礼官的门前。
沙暴已经停息,他的孩子们正送诵经的僧人出门,院子里五色的经幡高高飘扬,看来老礼官故去不久,她来晚了。
她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希望落空,心里空落落一片,已如死灰一般。
屋中有一位少女出门奇怪地看她一眼,又回屋关上了门。
她停在原地,呆呆地伫立,不知该往哪儿去。
下一个落脚点,下一个希望又要什么时候才能到来……
夜色渐浓。
身体里充满了疲惫,夜风吹得她弯下了腰,没有力气再站直身体。
她对站直身体突然有一种畏惧和迷茫,下一次寻找会不会意味着下一次落空,又或许能得到确切的消息,但是她不敢想,这消息是好是坏?
此刻,若是能一直这样弯下腰,直挺挺倒下去会不会更好?
不用抬头面对这个没有她的世界。
她很累了……
云在遮月,风吹经幡哗哗作响,门扉掩合一声“吱呀”。
“要进来坐坐吗?”
她抬头,看见一个明媚的少女,睁大眼睛瞧着她,充满好奇与调皮,“你一直站在门外,是想来悼念我的伯父吗?”
她指了指屋子里。
“王庭的老礼官大人是你的伯父吗?”
少女点头,“你进来吧,我的伯母会很欢迎你。”
苏玉卿看着她说话时熟悉的神情和腔调,鬼使神差同她进了门。
穿过满架葡萄藤的广阔庭院,她边走边介绍老礼官走前的情况,但说话时几次三番停顿,似乎欲言又止,有什么话想对她说。
最后,她将她带至灵位前祭拜。
祭拜后,她忽而问:“您可以留下来用餐吗?”
她漉漉干净的眸子漾起笑意,朝她眨了眨,像坠入漫天星辰,忽闪忽闪。
有一瞬间的晃神,她忘了面前站立的人是谁。
“不必了,多谢招待。”她听见自己平静地说。
少女却一笑,“刚刚你是不是想说,你的眼睛很像一个人。”
苏玉卿一怔,“什么?”
“七年前你在王庭做楚国使臣时也这样说过,我还记得你,你却不记得我了,我叫云桑。”云桑邀请她坐下,给她倒满一杯清水递过去,继续道,“现在你为何出现在此处?还在找你的公主吗?”
苏玉卿忽哑了嗓子,不知如何回答,年深日久,这个问题对她来说不亚于一场凌迟。
她迟钝地点了点头。
云桑歪着头回忆,“当年我十一岁,王庭兵变,我们被困在那里,我听父亲与随从聊天,他们说从楚国来的使臣像疯子一样,拿着一张画像挨家挨户问有没有见过画上的人,她是一位公主。后来你见我,与方才是一模一样的表情……看来我们的确相像,甚至七年过去越长越像了。”
“到现在还没有她的消息吗?”
苏玉卿摇头,又仰起头将杯中的清水一饮而尽,喉咙里泛上的苦涩又被她尽数吞下。
她从头到尾一语不发。
云桑沉默片刻,向她索要画像,“我可以再看一眼画像吗?”
苏玉卿迟疑着点头,从怀中掏出来那张皱皱巴巴的画纸递给她。
云桑接过,打开一看,蓦地笑出声,“七年过去了,我都从小孩子长到如今十八岁,你还拿着这张画像,怎么会找到她呢?难道她的容颜不会改变吗?”
她一阵怔愣出神,悠悠望过去,画像中赵嫣十八岁,鲜妍明媚,俏似三月春。
这是八年前的她。
但是如今的公主长什么样子呢?
她的心头像是绑着一块巨石,永远地沉下去,不得解脱,她张了张口,像是什么堵住了她的喉咙,说话也结巴,心头涩意更甚,“我、我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她二十六岁的样子。”
“我画不出来……我没有见过她现在的样子……”
她越说越乱,“我画不出来现在的她……”
她深深埋着头,低下去,像是跌进尘埃里,空洞又迷茫,不停自语,“我找不到她了。”
是夜色的浓稠,让她辨不清方向,寻不见前路,望不断后方。
……
翌日,她又打满精神,辞别云桑,重新踏上找寻的路途,薄薄熹光里,她孤身一人,身上仿佛压着一担千钧重的镣铐,踽踽独行,每一步都孤独,每一步都沉重无比。
寒来暑往,一年又一年,她翻过连绵横亘的雪山,淌过一望无垠的盐湖,穿过碧野千里的草原。
一路上,遇到过野兽袭击、赤日炎炎、冰霜雨雪,也与歹徒殊死搏斗……
世事变化,沧海桑田,千年走马。
渐渐地,远方再也没了故人的消息传来。
第九年、第十年,还是没有找到她。
她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积劳成疾,长日忧思一点一滴吞噬掉她的生命……
第十一年,她的眼睛渐渐模糊看不清了,她预感自己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眼前漠漠黄沙,沙脊线连绵起伏,无穷无尽,一眼望不到头。
她第一次感到这样绝望,无能为力,终于忍不住,对着眼前黄沙大漠,嚎啕大哭。
她哭了很久,这么多年,她不怎么哭,更不会笑,此刻,却对着无边无际的黄沙,哭得像个孩子。
第二天,她决定回到会兴县。
她们在这里还有一个家。
她要回家了。
她走了很久,终于看见一方院门,阶前苔痕遍布,她小心翼翼踏上去,腿迈得格外沉重,脚下打滑,身体往右一倾,怀中画像掉落,她顾不上自己想要伸手去捡,却格外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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