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几天,克希雅一直对她避而不见。 到底出了什么事? 矿水旅店。 克希雅盯着手机,一个个删去长篇大论的文字。 “你打算怎么和她说?” “什么也不说。” “这不是个好办法。” “这是最好的办法。”克希雅冷静道,“若你那位故人束手无策,那时该如何? 让她陷入无能为力的痛苦?让她看着我化为野兽?她还有大好的前途,不该因为我,影响到她的未来。 算了吧。我不过是她生命中的过客,在她之后的人生中,一定会遇见更优秀的人。就此分开,时间很快就会洗去一切。这对她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那你呢?” “……” “面对面地和她说清楚。”列昂尼德叮嘱道,“不辞而别,只会让你后悔终生。” 塔季雅娜放学回家,在楼道中遇见了克希雅。 后者坐在落灰的台阶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给橘猫顺毛。 见了她,克希雅犹豫了一阵,站起身,走下楼梯,似乎是下定决心般,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 “塔季雅娜,我要走了。” “走了……是什么意思?” 摇曳的灯光,预示着谁的不安? “离开,离开伦特。”离开你。 “为什么?”塔季雅娜觉得腿脚发软,慌忙撑住旁边的扶手。 “为什么……”自始至终,克希雅都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我……我在这边的工作已经结束了……所以……” “这就是理由吗?”塔季雅娜想哭,却硬逼着自己忍住眼泪。 “……是。”克希雅别开脸。 长久的沉默,塔季雅娜看着眼前的人,明明她就在触手可及的距离,却仿佛远在天边。 相处的点点滴滴,如同走马灯般在她眼前回放。一切的一切,难道只是镜花水月吗? 挽留吗?乞求吗?早就料到了不是吗?塔季雅娜苦笑,既然她要走,自己又何必强留。 “什么时候,”胸口堵得难受,她强迫自己正视克希雅。“什么时候?” “明早七点。” “好。”她不知哪来的力气,用力将克希雅一把撞开,摔上门,甩掉鞋子,扑进冰冷的床褥。 塔季雅娜彻夜未眠。 清晨,竟出了太阳,温和的风拂过面庞,暖意融融,她走了很久,才发现自己在哭。 列车站里,寂寥萧然。 克希雅站在检票口前,望断来路。看见她的身影,眼神躲闪。 “克希雅·阿纳斯,”塔季雅娜掐紧手心,稳住声线,“我就问你两个问题,不要逃避,不要隐瞒。” “你问。”克希雅凄惨地说道。 “一切不过是因你感到厌倦,想要疏解无聊的娱乐吗?” “是。” “现在你要走了,是否因为对于这种生活,你已失去了兴趣?就像对阿芙乐尔一样。” “……是。” 塔季雅娜惨然一笑。 “那你走吧。” 她目送克希雅离开。那人走得很慢很慢,像是在那个暮秋的雨夜,无言配合着她的脚步。 列昂尼德坐在窗边,默默注视着一切。塔季雅娜见他眼里划过一道银光,自上而下,一闪而过。然后他不忍地转过脸。 克希雅费力地登上列车,踉跄了一下,旁边的乘务员想要伸手帮扶,却被她的眼神吓得僵在原地。 塔季雅娜下意识地把手插进口袋。 那里空空如也。 火车鸣笛,震声而去。 塔季雅娜转过身,忍耐已久的泪水,在那一刻彻底失控。 ---- 卷一完结了,接下来就是卷二
第十七章 卷二 正是冬末春初的时候,冰雪消融,总是灰暗的天,也终于有了点颜色。但入了夜还是很冷,尤其是骑着车跑在路上,绪风迎面打过来,阿尔瓦的两只手很快冻得没有了知觉。 他一直想着买副手套,犹豫了整个冬天。 已经很晚了,他送完最后一份订单,接着把摩托车骑回员工站,拿到一月的工钱,然后换上自己的自行车,蹬到最近的ATM机,把现金存进数额惨淡的银行卡,随后通通转给了他的母亲。 下一步就是回家,回那个空无一人的家。 阿尔瓦的出租屋位于郊外,平日里连车也难见。住这的人但凡生活多了些进项,一定会选择搬走。 现居楼中的住户,除了几个大多时候不见踪影的租客,就只有四楼的阿尔瓦和顶楼的中年男人。 男人和他一样,是这里的“钉子户”。七年前他坐在赌桌上,口口声声说要给妻子挣一套奢侈品。五年前他还坐在之前的老位置,说辞换成了要给儿子挣来大学的学费。 而今他照旧待在原先的地方,连赌场也不曾换过一家,只不过妻离子散之后,嘴里念叨的成了给自己挣得一套新房。 他常常碰见赌徒喝得醉死,睡在长长的台阶上。一开始阿尔瓦也会帮忙扶他到家门口,将他脱下来的衣服套回去,回家拿床被子把他裹好。但次数多了,阿尔瓦也懒得再管,幸好今天不见赌徒。 又停电了,爬回家的路上他竟碰到一个人,后者衣着得体,与周遭的萧条格格不入。他笑着朝阿尔瓦点点头,侧身在狭窄的楼道里为他让出过路。 阿尔瓦不敢多做停留,对方多半是来追债的。 幸好与他无关,他顺顺利利地回了家。他的房间不大,临街开了扇窗,窗边摆着一盆仙人球,平日里帘子往往吊着。但自从入了冬,阿尔瓦已经很久不曾看过那里的昼景了。 屋里闷得很,他推开挡板,却见一辆贴了防窥膜的黑色汽车停在楼下。 是之前那名男子的车吧。阿尔瓦想。 克希雅斜靠在车后座,百无聊赖,瞧着漆黑一片的街景,应付着眼前的男人。 “干嘛非要亲自去一趟,我不知道你这种身份的人也要跑腿。” “这样才能体现老板的重视,否则那家伙不知道要迟到成什么样。我自己去一趟也好,省得那蠢货听不明白。” “反正方便的是我。” “需要多久?”驾驶位的男人云淡风轻地问。 “一个晚上就行,只要那家伙没有心血来潮,我蹲点守着他就行。” “那就再好不过了。人死了即可,手段无所谓,要是能遮掩一段时间最好,不能的话,也只是多花些功夫罢了。” “有什么额外的任务吗?比如销毁他拍到的照片?” “自然会有人来做,这方面用不着你。” “怕又多了一个勒索的人?那就好好提醒你老板啊,和情人约会要找个隐蔽地方,竟被一个赌徒抓住了把柄勒索。” 男人冷笑一声,不予作答,换开话题道。 “我那位老板和他约好了,明晚一点钟见面,届时我会派两个人盯着,他一进电梯就按掉电闸。楼里没几个还在运作的监控,但为了以防万一,这份地图你拿去,上面写了探头位置,回去背下来,也好避开。” “不用你说。” “果然多花点钱,请个经验丰富的人没错。”男人在酒店门口停车,“我就送你到这,合作愉快。” 克希雅下了车,脸上冰凉凉地多了几点湿意,原来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看得人难过。 这雨下了一天一夜,还不见停。阿尔瓦钻进楼道,抖了抖耳羽,甩去水珠,拢起手对掌心哈了口气,摁了好几下开关,廊顶的灯泡也不见亮。 停电了?这是常有的事。他也不在乎,迈开腿爬上不见天日的台阶。 克希雅将藏于袖中的折叠弩上好弦,借着钢丝绳滑到电梯顶部,落地时砸出一声巨响,伴随着被困之人的惊呼,在电梯井中毛骨悚然地回荡。 她掏出提前备好的钥匙,打开安全门,瞄准目标,扣下机关,在赌徒反应过来之前,箭矢正中他的心脏。 弩矢开始自燃,就着泊泊鲜血,火焰从左胸起蔓延尸身。人肉烤焦的味道实在难闻,克希雅正打算攀上钢绳离开,却被突如其来的询声遏住了动作。 阿尔瓦一面用袖口捂住口鼻,一面死命拍打着电梯门。呼叫没有回应,他不敢肯定里面一定没人。何况火势渐起,自家距离不远,他可不想自己费劲千辛万苦,才找到的一处容身之所被毁于一旦。 人在三楼,克希雅迅速确定音源,掰开电梯门太费事,有那个时间,电话都打通了。 头顶是四楼,克希雅扯着钢绳借力跳出梯井,一拳砸碎甬道的玻璃窗,翻过窗口,扒着房檐踹破三楼窗户,顺势一跃跳进走廊。 停电的过道里,手机屏幕亮得刺眼,克希雅抓起玻璃碎片甩向光源,阿尔瓦还没从巨响里缓过神,下一秒腕口就被震得发麻,手里的机子屏幕一黑滚进了角落。 他本能地意识到来者不善,下意识地想要撒腿就跑,但仅存的理智又极力阻止了他的行动。 如果那人真想动手,方才就可一击毙命,但自己却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说明对方暂时还不想杀他。阿尔瓦思忖道。 电梯里的味道十分奇怪,绝不是起火这么简单,多半是他撞见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阿尔瓦只庆幸自己没有贸然强行开门,否则哪来这么多思考的时间。细想来,假设他现在逃跑,凭自己的身手,逃不了不说,反而可能会激起那人的杀意。 因此他只是直直地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原本他引以为傲的夜视能力,此时倒成了他情愿舍弃的天赋。 来人是一名女性,戴着面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金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阿尔瓦听见她大腿上的绑带和剑鞘摩擦的声音,但却不曾听见拔剑的动静。杀手的脚步铿锵,敲在水泥地上步步紧逼。她的尾尖上缠着一块毛巾,每走一步,便摆动尾巴抹去留下的脚印。 直到她离他已近在咫尺,阿尔瓦才后知后觉地反应到自己犯了个大错误,慌忙低下头。 克希雅站在那人跟前,只见他虽然怕得发抖,却始终不发一言,既没有逃跑,也没有抬头看她。 她不想牵连进无辜之人,但也不能随随便便放走一个目击者,所以开口说道。 “不好意思,能借用一下你家的洗手间吗?”她特意强调了“你家”这两个字。 阿尔瓦哆嗦了一下,动了动喉头,耳羽不自觉高高竖起。他用尽全力,才让自己放开掐紧的衣角。 “没问题。”他说。 杀手跟在他身后,云淡风轻地踱着步子。 阿尔瓦不敢回头,一遍遍默念奇数。 “离得挺近。”女声在他背后响起,沿着脊梁直爬进他的耳朵。 “是……是啊。” 终于走到自家门前,阿尔瓦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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