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起来。怎么回事,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大马路上的你这是干什么呢。” 陈思撇撇嘴没说话。 “我看应该再往前面走点就到了,咱们先过去,然后一会儿找个人问问。” 陈思没意见。 俩人往前走,一前一后,李端午拿着导航在前面看路,陈思俩手揣兜在后面慢悠悠地跟着。按理说不应该这样,陈思感觉这么走很奇怪,就好像她俩不是情侣,而是陌生人或者是被妈妈领着来商场玩儿的孩子一样,但是要是让她跟她并排走,那也挺奇怪的。陈思没见过两口子并排不牵着手的,但是你要让她现在去牵着李端午的手往前走,她还感觉挺不好意思的。这种感觉微妙极了,她不想承认自己是不想拉李端午的手,于是也不准备往前走。但是,为什么不想拉李端午的手呢?明明更亲密的事情她们都不知道干过多少次了。 陈思因为这个感到羞愧,就更不愿意往前走。 俩人就这么别别扭扭地走到了目的地,期间李端午说的话陈思没有一次能把它们全部听清的,都得李端午停下来重复一遍她才能知道刚才前面那人是说了点什么。羞愧。好像干错事儿了的那种忐忑不安,陈思想要补救,但是更怕多说多错。毕竟她们这才刚刚和好,她实在是不想让一些奇怪的事情打破现在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气氛。 她们七拐八拐,又问了两位保安,终于在商场旁边的写字楼下看到了一个特别不起眼的小牌子,上面写着她们预定好了的那个私人影院的名字。走进电梯的时候陈思看了看表,距离预定时间已经超过了半个小时。 得。就这么着吧。 那真是个很小的门脸。陈思和李端午一齐站在门口玄关的时候,竟然感觉有些逼仄。她穿鞋套的时候和李端午离的很近,被迫离得很近,她甚至能够呼吸着李端午呼吸过的空气。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翻涌上来了。陈思清了清嗓子,借着去买爆米花的理由拉开了和李端午之间的距离。 李端午先进去了,陈思拿着一桶爆米花顶着服务生奇怪的眼神在外面的吧台磨蹭,磨蹭到再不过去就实在说不过去了,陈思这才慢慢往里走。说来也是很奇怪,在家里的时候还没有什么奇怪的感觉,在医院那种人来人往的地方就更没有了,但是一旦她们同时出现在一个密闭的场合里,而正巧这时候两人又都没事情可干的话,原本流动的空气就在两个人的沉默里突然变得凝滞了,呼吸不畅,令人感觉到一种有形的压迫感靠近了自己的身体,叫人毛骨悚然。陈思说不清这究竟是为什么,她只能把这一切简单地归咎为是生疏的缘故。“生疏”?没错,生疏。那种可怕的,如影随形的生疏。当你发现你的枕边人还有一幅你不知道的面孔的时候,谁都会感觉到一种手足无措的生疏。爱情固然存在,但是究竟要怎么去爱,就变成了一个新的命题。 要怎么和她相处呢? 之前的方式肯定是不行了,既然已经发生了这许多的事情,就足以说明之前相处方式的失败,而现在新的方式又还没有探索出来,陈思现在就陷入了这样的局面。爱人是旧的,但关系是新的。 陈思彻夜不眠地思考,把她们之间的问题想了一遍又一遍,她做规划,上网查资料,在论坛求助,但得到的那些都不是她所期盼的,她们之间的感情没办法用简单的“不喜欢就分开,开心才是最重要的”来下定论,也没办法用“七年之痒,这些都是正常的”来概括,那是别人的相处模式,不是她们的,不是她陈思和李端午的。她不想借鉴别人的想法,但是自己又实在没有一个好想法能用来破局,她把自己搞得精疲力竭,最后也只能得出一个“对她再好一点”的笼统结论。 但是,什么是对她好呢? 之前她想,她们之间或许应该有一次深刻的对话,触及灵魂地聊一聊,但是这个事情好像在那次做饭的时候就误打误撞地完成了,收效甚微,她们还是维持着之前的样子,宛如鱼刺一般梗着。她又想,她的不安全感可能是因为自己的不粘人,不表达爱意,但是爱情本来就不是什么廉价的东西,在一切都通货膨胀的现在,总要有些东西是不变的吧,让那人在自己满口的爱中分辨真心,确实不是她陈思的风格。 死局。 李端午正襟危坐地攥着遥控器浏览着投影仪上的画面,陈思抱着爆米花桶进了房间,在陈思推门进来的那一瞬间,陈思在门口看到了一个因为被门外射进来的光线照亮而感到惊慌的她,陈思笑了。因为那人真诚的反应,她想到了那些年她们刚认识时候的样子,小动物一般的,警惕而警醒的。 就在这一刻,她突然就知道怎么办了。 再追她一次。没错,再追她一次。就当之前的时光从不曾存在过一样。既然她之前展露的一直都不是一个真正的自己的话,那就开始认识她,了解她,现在不正是个恰如其分的机会吗?没错,就从现在开始。陈思把爆米花塞给她,坐到了她的旁边,她的胳膊搭在她的身后,就像是把那人圈进了怀里一样。 就当之前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一样。她长了十五岁,但那又怎样呢?她还是那个会发光的善良同学。 再追她一次。 陈思终于想通了。之前的那些尴尬气氛算得了什么呢?她俩刚认识的时候还不如这个呢。不要端架子,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不要端架子,不要以为你们在一起了你就什么都懂什么都了解,你了解个屁。不要感到不好意思,不要觉得羞耻,你是面对一个新的人,而不是你记忆中的谁,你要保持谦虚,保持欲火,保持对于她的一切的好奇,保持你所承诺过的亘古不变的爱意。 陈思!从这一刻起,从光落到她的身上的那一刻起,你就是一个新的人了,不论是在十五年前疼痛满溢的厕所里,还是在现在这一个黑暗的小天地,你是一个新的人了,你要保持纯洁,你要和恐惧斗争到底!
第八十一章 没闹 陈思心潮激荡。终于被她找到一个方法了,终于找到了。她深呼吸,只觉得整个人都舒畅了。正畅想着以后的美好生活,陈思的嘴里就被人塞了口东西,她一嚼,是爆米花。好甜。 “别给我吃了,你多吃点,医生说了,吃甜的心情好。”陈思笑不滋儿地把那个桶往她身边推了推。 吃甜的不仅会心情好,还会发胖,还会变老呢!李端午白了她一眼,然后没忍住就笑了:“谬论。” “看什么啊?”陈思的腿碰了碰李端午的膝盖。 “你想看什么?” “来之前不是说恐怖片吗?” “OK啊,那就恐怖片嘛。” “听你这个口气好像挺勉强的?不看这个也行,你说想看什么?” “没,我觉得挺好的,就恐怖片吧。” 俩人车轱辘话说了半天,光标在点播界面上动来动去,半晌,陈思才终于在一众歪瓜裂枣里勉强选出来一个:“《招魂》?我看现在都出三了,天知道我上一部是什么时候看的。” “我ok啊。我之前好像在网上看过这个的介绍,好像是温子仁也不谁拍的。” “那感觉还行?” “应该还可以的吧,温子仁的话。”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现在陈思根本没心思看电影。她只想要好好观察这个人,好好地观察,然后在心里为她描画出新的画像。人真是个神奇的生物,感觉没对的时候怎么都提不起来兴趣,但是一旦感觉对了,任何平凡的小事好像就都变了个模样。李端午,李端午啊,李端午不再是她的爱人李端午,更是她新的情人李端午了,她们先确立了责任和关系的纽带,然后开始重新认识这个人。任何事情都没能把她们打倒,任何事情都没能把她们分开,这是多么有趣,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陈思开始感到庆幸,她觉得自己十分幸运,不仅仅是因为那人还在她的身边窝着吃爆米花,更是因为今天的时间对了——没错,即使很晚,即使她们耽误了很多时间,但是还是对了。它对就对在所有的正规影院都满了,只剩下这个看着不怎么“正规”的影院,甚至他们这家影院包间里的都不是沙发,而是一张大大的双人床! 对了。 陈思翘着脚,半搂着李端午暗戳戳地想。 陈思很想说话,哪怕是随便说点什么都好,但是她又不知道现在能说些什么,没有龙标的电影开始了,灯光慢慢暗下来了,刚设置为二十八度的暖风开始呼呼吹了,她都没能够想好自己要说的话。 好像是应该说点什么,但是现在的氛围不说话也觉得很好。李端午的脸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她脸上的柔软的透明的绒毛在光和影的交织下变得富有存在感,她的眼睛在闪烁,随着她呼吸的动作她的鼻翼开合,她那叼着颗爆米花的嘴巴微微翘着,陈思知道那是什么滋味的。 鲜活。陈思只能想到这两个字。在很久一段她未曾注意过的时间里,这人的存在变成了一个平面,变成了一张剪影,变成了一个代表名称的词语,她从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变成了个不被重视的影子,但是现在,她又成了一个人,一个鲜活的,有喜怒哀乐的人——虽然她现在的怒和哀比喜乐要多。 生病了就要好好治病,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会一直陪着她的。陈思放任了自己蠢蠢欲动的手指,在下一秒她的指尖就碰到了那人的鼻子上。李端午带着点疑问地转头看她,陈思就只在那里嘿嘿笑着不说话,李端午把她的手拍下去,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陈思的手指就跟装了吸铁石似的又重新贴上去,如此反复,直到李端午不耐烦地抽了口冷气。 “别闹啊。” 陈思的手这才收回来:“没闹没闹。” 她还是嘻嘻笑。 压在她心上的重担,那个自从她醒来之后目睹了李端午病态举动后就压上的重担,在这时间终于消失了。事情并没有向着她想象中最坏的方向发展而去,一切都是小问题,她们不会分崩离析,她们会在一起解决它,就像她们之前解决过的那么多问题一样。 “都说了别闹了!” “没闹的嘛。”陈思把被拍红了的手收回来。
第八十二章 认识 恐怖片也许很恐怖,但是两个人都没心思看,陈思在心里盘算着自己的小九九,李端午也垂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刚才的笑闹声好像是个幻觉,两个人毫无征兆地开始笑,然后又毫无征兆地闭了嘴,光影明灭,两个人的表情都有点看不清。 要怎么追人呢?之前自己都是怎么做的来着?在爆米花被咀嚼的咯吱声里,陈思的眼睛开始选择性地接收着消息,电影里出现了农场,但是她的眼睛却只看到了那里的一束花,一束花?以前自己是经常送花的,现在看来也是要买花,人类不能够抵御这鲜艳的浪漫的植物器官的诱惑,送花是没错的。但是还应该干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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