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买票的时候,陈思一刻不停地给李端午洗脑:“这一辈子你做头等舱的机会有很多,但是要是不趁着年轻的时候坐坐绿皮车,那以后可就真的是没机会再坐了。” 也不知道是陈思的话打动了她,还是陈思那天给她做的饭打动了她,总之,这个看上去特别不靠谱、特别浪费时间、特别使人疲惫的出游计划以李端午的“好。以后你别再做白菜了”而顺利通过。 说不好她是不是因为受小时候听《旅行的意义》这歌的影响太深,那时候陈思是做好了要和持反对意见的李端午抗争到底的准备的,但是她最后准备的一肚子话全都无处施展,李端午干净利落地给这趟旅程定了调,以一个毫不相关的请求做了这场未开始的辩论的结尾。 “为什么?白菜怎么了,白菜多好啊?”陈思记得那时候自己还为白菜伸冤来着。 “吃太多了,看着就想吐了。” “但是网上说吃白菜能让你保持心情愉快,这对你健康有好处啊。” “但是现在白菜已经多到让我可以保持心情极度糟糕了。” 为了不吃白菜,她宁愿在绿皮火车上摇晃十八个小时。 陈思兴冲冲地回家,手里拎着两个袋子,有炸鸡的香味儿从里面传出来。正把行李箱推到玄关放着的李端午一抬头就看见陈思冲她挤眉弄眼:“干嘛?” “来吃鸡啊,太香了!我在超市买一次性床单的时候就闻见了,我顺着香味儿走过去,好家伙那么老些人!这都我好不容易抢回来的呢!” “……” ---- 鸽子飞过来,抖抖翅膀,发出无意义的咕咕声,然后又飞走了。
第八十四章 姐妹 吃过了炸鸡,俩人竟然在沙发上睡着了,要不是李端午的闹钟响了,她们可能会一觉直睡到天亮。紧赶慢赶终于赶到了火车站,检票进站,找自己的车厢,再合作把行李箱抬起来放在行李架上……等到她们终于坐下的时候,两个人都觉得自己已经累掉了半条命,心脏乱跳,老胳膊老腿都发着抖。 火车在陈思坐下的那一秒里已经轰隆轰隆地开动了,她歪在她们的下铺上喘着粗气:“好久没有这么赶过时间了……” “还不是因为你,”李端午以手为扇子再给自己扇风,她的头发被汗打得很潮湿,让她黏黏腻腻地不舒服,“就不该吃什么炸鸡。” “嗯?这是什么原因,炸鸡招谁惹谁了,不该睡觉才对吧!” “不吃那么多热量高的东西自然不会想要睡觉。” 陈思不愿意跟她争辩,她把目光投向了渐渐向后退去的窗外风景。外面的天还没有黑彻底,落日的余晖在地平线的边缘蹦跳,橙黄色的火烧云布满天空,陈思觉得明天一定会是个好天气。 “哈哈。”有一声笑飘进了陈思的耳朵,她向着声音的来处看去,是在她们床铺对面坐着的一个大叔,“哈哈,你们姐妹的感情真好呀,不像我家里那两个臭丫头,成天就知道打架。” 陈思和李端午对视了一眼,然后陈思摸了摸鼻子有点尴尬地笑:“哈哈,打架也是感情深的一种表达方式嘛……” 陈思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凭着直觉说了句不知道合不合适的客套话,她没有跟这个年纪的大叔交流的经验,而且在通常情况下来说,李端午都是她们家的对外大臣,和别人寒暄的工作从来都不是她陈思的责任,这猛然间要她去说一些客套话,她是真的感到麻爪。 陈思用求助的目光看着李端午,可李端午却笑得不怀好意,她拿着她们的水杯施施然去车厢的连接处接水,根本肯赏给陈思求救般的表情一个目光。 那人的身影走远了,陈思把视线收回来,她好想好想跟着一起去啊,但是这个大叔好像还有跟自己继续交谈的意思,她把人家自己甩在这里也好像不太好的样子。左右为难。陈思满脑门子官司。 “你们是放假了吗?回家?” 大叔倒了把瓜子出来,示意陈思也来点,大叔要给,陈思不要,如此反复,最后陈思也没能在这场拉锯中获胜,于是她从瓜子山上捏了两颗到自己手里,树懒一样慢动作地嗑。 “没,我俩出去旅游的。” “往哪儿走?南边?” “啊对,南边。” “南边好啊,四季如春,现在这个季节去挺好的,一点也不冷,我老家就在南边,广西,每天太阳晒的很舒服的。” “对对,在网上看见过照片,真的看起来是很舒服的。” 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李端午终于回来了,端了两杯水,她把水放在两张床铺中间的小桌板上,水好像是在颠簸中撒了出来,瓶身湿湿的,在桌子上汪出来一小滩,李端午的手背好似也被烫红了一块。 李端午又坐回了陈思身边。陈思捏了捏她被烫红的手,感觉温度正常,再看她表情,也很正常,想来可能没什么大事。过了会儿,陈思想起来什么,膝盖碰了碰李端午的大腿,在她的耳边小声道:“吃药了吗?” 李端午制住她乱晃的腿,点了点头。 大叔看着她们的小动作,再次发出感叹:“你们姐妹俩的感情可真好啊……” 这次俩人都因为大叔的话感到不好意思了。明明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被人特意点出来时就好像变了味儿似的叫人感到害羞。陈思的眼睛上下左右地乱瞟,扯着嘴角故意发出来嘿嘿的笑声以躲避这个不知道叫人如何回答的问题,她把床头的被子抖搂开,装作一副忙碌的样子,她把她俩的腿罩了进去。 大叔看着窗外的风景咔吧咔吧地嗑瓜子,李端午在大叔看不到的被子下面勾了勾陈思的手指。 诡异的电流又来了。陈思的手猛地抽出来,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耳朵开始蔓延,她好似被开启了什么古怪的按键,整个人都软了。她以为“凶狠”地瞪了一眼李端午,但始作俑者却没有看向她,李端午一手勾着她的手指,一手拿着手机无目的地划拉着淘宝,陈思从鼻子里喷出声音来,没引来某人的注意力,反倒把大叔的目光扯了回来。 “冷啊?你俩这怎么都盖上被子了,我感觉车厢里还挺热的呀。”大叔把粘在嘴唇上的瓜子皮扯了下来。 陈思立马把自己身上的被子掀开和她划清界限:“我不冷,她冷,她是有点虚。” 李端午抬头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 她俩买票买得太晚了,没能都买到下铺,快到了睡觉的点儿,陈思就爬上自己的中铺去,李端午没跟她抢。李端午慢条斯理地铺她的床单,等她铺好了陈思都已经睡着了。她站起来,视线正好和躺倒了的陈思平齐,她点了点睡得脸蛋红扑扑的陈思的鼻尖。 火车上十点熄灯,遮光帘也被乘务员拉得严严实实,微弱的光时不时地从各种缝隙里挤进来,星星点点。十点之后的车厢里渐渐没了声音,只有单调的机械碰撞声在一遍遍响着,李端午感觉自己像是穿梭在什么动物的肚腹里。 旁边的大哥也睡了,李端午看到他的手机屏幕暗了下去。 好像全世界就剩下自己一个人。 这种感觉有点像是之前那种只有自己存在的环境,但是李端午知道这只不过是有些相似而已,现在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她在一个安全的环境中,她的爱人就睡在她的上面。 在一个大家都知道你们是一对的环境中生活的太久了,猛然间出来之后,就会感觉有一种矛盾感,起码李端午是这样认为的,她过了太久光明正大的生活,现在被人认为是“姐妹”,叫她有种说不清的憋屈感。或许这是一种强有力的掩护,它的存在能让习以为常的动作被合理化,但是这种“合理化”的存在本身,就很不合理。 她们俩是姐妹吗?从年龄上来说,她们没有同年同日同时出生,那她们就是社会意义上的确凿的“姐妹”。从感情上来说,支撑她俩走过了十五年的绝对不仅仅只有爱情,起码在她每一次快被陈思逼疯了的时候,爱情是退居二线的,能维持下来这段关系,亲情在其中绝对居功至伟。那从这个角度来说,叫她们姐妹也无不可。但是姐妹之间也会有欲望吗?姐妹之间也会有勾勾手指而来的电流快感吗?姐妹之间也会想着把谁压在床上吗? 李端午看着好似“白买了”的床单陷入沉思。 她不想是姐妹,但是姐妹又确实是个再安全不过的掩护,毕竟姐妹之间关系好就可以一起上厕所,就能够一起买一样的衣服,就能拉手,就连因为情绪激动而亲嘴也不是什么太引人注目的罪过。姐妹是对的。 或许是这样的。 李端午想要爬到陈思的床上去,她清楚地知道睡着了的陈思有多么的柔软,那人在健身房里辛苦练出来的翘臀是绝对的天堂。但是她知道她不能,这是公共的场所,那是一张很小很小的床。 她睁着眼睛看着上铺铺板的暗色花纹,在心中想象着那人正在经历的奇幻梦境。床不使她感到舒服,被浆洗得很硬的被子也是,隔壁的大叔在躺下之后,离她不过半米的距离,她疑心自己呼吸到的都是那人呼出的空气,她没有丝毫睡意。 大叔可能睡熟了,鼾声有规律地响了起来,那声音越来越大,甚至令她怀疑那位大叔还能不能喘得过气。她彻底没了睡觉的意思。 陈思是被鼾声吵醒的。说是鼾声,其实她也不确定,她睡得迷迷瞪瞪的,只感觉好像有个电钻缺了大德似的专围着她耳朵边上钻,她把被子蒙在脑袋上,那声音没减轻一点,她想要骂人,一个激动,就彻底清醒了。于是这才想起来这是在火车上,是她和那谁的甜蜜旅行。 那谁。想到那谁,她扒着栏杆往下看了一眼,白白的被子,白白的床单,没一个有着黑头发的人。嗯?那人哪儿去了?大叔的鼾声还在拼命地响着,那鼾声在和大叔争夺着他来之不易的睡眠。怪不得那人跑了。这谁睡得着啊。 陈思从中铺跳下来。她看到上铺还隐隐透着光,心想在这惊天动地的鼾声里,可能大家都没能入眠。她趿拉上自己的鞋,把挡住了眼的调皮头发甩在脑后去,夜晚的风不知道从哪里钻了进来,带着一些稻草的气息在车厢里打着转,她拢了拢衣服,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又折回来,拿了件密实的厚围巾。 她是在车与车的交界处找到李端午的,李端午坐在桌前,她把遮光帘拉开了一些,用手支着看着窗外遥远的星点,没关进门的厕所在她的背后敞着,给她的身影打上了一层暖光,火车咣当咣当地响,大叔的鼾声在这里也能隐约听见。陈思走过去,把围巾给那人披上,她坐在了李端午的对面。 陈思坐得一本正经,就好像在桌子底下和别人手指勾勾缠缠的人不是她一样,李端午抬头看她,她看着窗外,李端午轻轻地笑了一下,手指动了动,然后就被缠得更紧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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