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 李端午藏着掖着什么劲儿呢,她怎么突然就有了这么个毛病啊,这不行,瞎吃药不行,这还是得找个人好好看看这到底是哪儿的毛病。是神经方面的还是身体方面的啊?我记得当初本科时候那个班长的男朋友好像就是学医的,班长的电话是多少来着……陈思把瓶子放下,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又折回来把那俩瓶子攥上了。 她还没走进卧室就看见那人在地上坐着,看样子很像从始至终都没有动过,但是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她要是没动过那刚才是鬼给自己开的门不成?那既然她刚才都起来了,干嘛还还要回地上坐着?地板多硬啊。啧,本来以前就不怎么能弄明白这人在想什么,现在这么一来,更别想知道这小疯子的脑袋里成天都琢磨什么了。 陈思的嘴唇上裂了口子,舔一舔能尝出来血味儿,她现在只想好好洗个热水澡,她感觉自己现在满身都是冻结了的尘灰。但是现在不行,这祖宗还发着疯呢。她叹了口气,按捺住自己想要抽烟想要骂上一万句操的欲望,她走到那个洞穴里,走到瘫坐在地上的某人身边,伸脚轻轻踢了踢。 “喂,别跟这儿坐着了,去床上躺着吧。” 被踢的那人在那一脚的作用下微微动了动,并没有什么别的反应。陈思眉毛挑高了,她似是想要说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到底也是换了个样子:“上床躺着吧。” 她揪着地下那人的衣领子,像是拽着个猫猫狗狗一般,那人虽然没反应,但是倒也听话,任凭她怎么动作,自己跟着做就是了。陈思把她扯到床上,她还能闻得到空气中的灰烬气息,是绳子的残骸。她把李端午按在床上,强迫她靠着床头坐着,就像刚才的自己一样。 她转身出去,李端午的眼睛紧紧地黏在她的身上,她走进来,李端午转向了窗台,不敢和她对视一眼。 陈思左手攥着那两个小瓶子,右手端着一杯水,她盯着卧室里的白墙,毫无征兆地打了两个喷嚏,在剧烈的震颤中她还不忘稳住自己手里的水杯,打完喷嚏,她用手背揉了揉有点泛酸的鼻子,就着刚才接的水连喝了几大口,有来不及吞咽的水流顺着她的脖颈流下。喝完了,她把药瓶扔在某人身上,把还剩了半杯的水递过去,用头点了点那瓶子:“喏。赶紧吃。” 李端午听到那药片碰撞的声音,她身体震了震,这才敢抬头看床边上站着的那人。她似是没听见,又像是不明白她说的话,她缓慢而迟钝地发出了一声“啊”。 没有感情,平铺直叙的一声“啊”,听上去和疑问完全不搭边,更像是在陈述。陈思挤到她身边来,脱鞋上床,把水杯塞进她手里,把那两瓶药拧开。 “药不能停。”说完她自己嘎嘎笑了两声。 “吃药了小疯子。” 陈思也不知道那药具体是个什么用量,于是只把拧开了的瓶子递了过去,她看着李端午,李端午看着那两个瓶子,俩人好像突然被按了暂停键,谁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陈思看着看着,突然来了一句:“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瘦呢,你减肥来着吗?胸都快瘦没了。” 李端午慢慢地抬头看她,表情空白,像是在费劲分辨着她话里的意思。陈思见她那个样子,伸手揉了一把她乱糟糟的汗湿的头发。 “脑子不好使就先别用了,快吃药吧。” 也不知道是那句话没说对,或者干脆就是没一句话是对的,李端午看着陈思,然后就那么默默地哭了起来。她的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很大很大的一颗,砸在被子上洇开了乒乓球那么大的圆。 她扑进陈思的怀里,想要在陈思身体上掏个洞般用力,水杯里的水全撒了,药瓶里的药因为是被陈思拿着而幸免于难。她的眼泪滚烫,陈思感觉自己的皮肤好似着火了一般。 陈思看着周围的一片狼藉,撒掉的水,烧断的绳子,疯掉了的某人,和脏兮兮的自己,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真他妈的。” 以前常给学生们分析《一地鸡毛》,现在一地鸡毛的终于轮到自己了。 ---- 鸽子的脚脚使劲儿踹了踹窗户,等小天使来开窗了,它努着尖尖的嘴不情不愿地递上来了个纸条——节日快乐宝贝们! 胖鸽子见信被那些跟自己一样长着翅膀的“人”接走了,张着嘴叽叽叽叽的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东西,它羽毛下的看不见的皮肤变成粉色,趁小天使不注意,赶忙拍拍翅膀飞走了。
第七十六章 老婆 很难讲现在李端午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只感觉好像这个人变成了个木偶一般,没有丝毫的感情存在,和之前的状态简直判若两人。她一直在哭,不喝水,不吃药,不说话,只是哭,哭得不成样子,陈思怀疑这人简直能哭到洪水滔天然后把自己冲走了去。 陈思的脑袋被她哭得发胀,那人钻在自己怀里,湿漉漉的,被子撒了水围在自己身上,湿漉漉的,一个漫长的雨季,一个深不见底的沼泽。好烦。真的好烦。 “你能不能别哭了?”陈思推了推她,“别哭了好吧。” 一块石头坠入了张着大嘴的沼泽,没有反应。 “你说你是药也不吃,水也不喝,你到底想干什么呢?”陈思的手指顺着李端午的头发,“你这个小疯子,你想干什么呢?” “哎你说说,你这脑子里都是怎么想的啊?瑜伽馆的事儿还不够你忙的吗?成天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呢?我能不喜欢你吗?你怎么想的,啊?来你说说,你怎么想的?真他妈是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话。哈,李端午,你可真行啊,真有你的。 “我算是知道了,以后再也不能把你一个人放着了,你所有的那些什么所谓的平复情绪,都是他妈的毫无根据的胡思乱想,而这些见了鬼的该死的胡思乱想,只能是带着你渐渐离开我,根本起不到一点的好作用。他妈的,我真想把你的脑子打开看看,里面究竟是放着点什么东西。” 陈思靠在床上,窗台上的光线线条变得纤细了起来,想来是太阳逐步升到了正中,有柔软的灰尘在细细的光线中飞舞,李端午不停地抽泣,陈思怀疑这个人已经把鼻涕抹了自己一身。 她的头靠在墙壁上,突然觉得这个床买的不好,床头不够高,虽然平常的时候感觉不出来什么分别,但是当现在这样正经的坐着的时候,头只能靠在冰冰凉的墙壁上,不舒服,还很硬。而且这个破床为什么还能有栓绳子的地方啊?我俩谁也没有这种癖好吧?换,这床不好,一定得换。 “别哭了……你想你俩眼肿得跟桃子似的好看?” 李端午揪起来陈思的睡衣下摆,用力地擤了擤鼻涕。 “你他妈……”陈思举着双手目瞪口呆,“行吧行吧……你别哭了就行。” “唉,你说你现在这个样子,你那些学生见到了不得吓死?‘哎呀我们永远漂亮的端午老师怎么这么丑啦’‘哎呀我们有气质的端午老师怎么用人家的衣服擦鼻涕的呀’,啧啧啧,瞧瞧我们端午老师,啧啧啧啧啧啧。” 然后陈思就被李端午杵了一拐子,正戳到胸上,陈思疼得好悬没倒过气来。 “恩将仇报啊你这是。”陈思掐着李端午的脸蛋,李端午瞥了她一眼,吸了吸快要掉出来的口水,“看看我们小疯子,现在可真够瞧的。” 花里胡哨。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的。 陈思搂着李端午躺在床上,为了躲避有水渍的地方,俩人的姿势扭曲,陈思的胳膊垫在李端午的脑袋底下,明明是睡惯了的姿势,陈思还非要贫上两句:“你可够沉的啊。长这么大一个脑袋怎么一点不知道往对的地儿使劲儿呢。” 李端午没搭理她。 “你说你怎么想的,嗯?你说你怎么想的,你怎么能觉得我不喜欢你呢啊李小姐,您讲一讲,您到底是怎么想的?嗯?我他妈怎么就不喜欢你了?就退一万步说,就算我不喜欢你,那你应该做的也是来找我确认这个事情啊,你自己个儿在哪儿瞎猜你能猜出来个什么?哦,你把你自己给折腾成这样了。小疯子。” “你怎么就不配被我喜欢啊?在你心里我陈思这么牛逼的?哈,牛逼个屁,傻逼一个,”陈思的嘴被两根冰凉的手指捏住了,“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真他……闭嘴了闭嘴了!”被捏住的嘴里发出的声音像是鸭子般古里古怪。说是这么说,但陈思心里其实还是挺高兴的,在那些沉重的水面上好像终于浮上来了几个代表生物存在的小泡泡,不论怎么样,现在总算是个好迹象。 仔细想想,她俩这是在干什么呢?互相折磨?不就是那些你以为的其实不是你以为的那些事儿吗?俩人都猜得一点谱没有,但是还在哪儿自己跟自己瞎别什么劲儿呢。其实也就是俩人坐下来好好说说就能把问题解决掉的事儿,怎么就走成了现在这一步呢,怎么就落得个……两败俱伤的场面呢? 某人成这样了就先不说了,但是我真是脑子里面好像有点什么问题,真是有毛病。 一块巨石落地。只是因为爱的话很难在一起,但是没有爱的话根本不可能在一起。只要那谁还对自己有感情,那自己不论做错了多少事,那都是有回旋的余地的嘛。陈思的心情一会儿上一会儿下的,连带着感觉李端午都变得奇形怪状起来。 丑,但好看;暴躁,但温柔;小疯子一个,但是我喜欢。 陈思把李端午哄睡了,然后叫来了一辆120。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她确实没有接触过有精神类问题病人的经验,但是应该也没什么错的吧,有病就治,就要去医院,不能因为现在这人状似平静就忘记了刚才的疯狂,刚才那可真是吓死人了,虽然还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问题,但是医生应该比自己更清楚才对。 陈思抱着李端午出了门。这人是真的瘦了。她用脚把门勾上的瞬间突然想起来被单还没换,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别等回来的时候被子都臭了。是要换个床没错,但是我可没想着连被子褥子都一块儿换了啊,挺贵买的呢。 李端午啊李端午,你说说这可怎么办。 头疼。也不知道是被风吹的还是被这个小疯子气的。 李端午被安排在了走廊的病床上,说是病床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病床,那床活像个什么柜子改的,又高又窄。但是能有个躺的地儿就不错了,刚才她胡搅蛮缠非要在这儿住院的时候差点被急诊的医生赶出来。她给李端午掖了掖被子,护士来挂了一瓶葡萄糖。看着那人一时半刻没有醒的迹象,她掏出来电话。 “哎老刘同志啊,妈,妈!哎先别挂嘛,我有事儿真的,正事儿,真的呀!你先听我说呀!啊对,我今天不过去了,那个啥,就李端午啊,她生病了嘛,我在这儿陪她输液呢。嗯,嗯,就小感冒,没啥事儿,没事儿,哎呀不用送东西,不喝鸡汤,哎呀都感冒了正不想吃饭呢谁喝鸡汤呀。行吧行吧,嗯,等我们输完液再跟你说啊。我就是跟你说一声我不回去了。嘿嘿,那肯定是老婆最大啊,嘿嘿。行行,知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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