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舒从匣里取出盒胭脂,笑道:“阿安还记不记得,中秋夜欠我一件事,生辰这日也欠我一件事?” 秦大只道她又要在自己脸上画胭脂,便答:“记得。今日全听阿舒的。” 柳舒带着她往椅子上去,自己蹭到她腿上半坐下,指尖沾着点胭脂,抹在她唇上,凑近了,笑问:“我今日想吃胭脂味的阿安,肯不肯?” 她凑得近,秦姑娘肚子都绷起来,磕磕巴巴应着:“肯。” 柳舒勾着她跳坑,笑着去叨她嘴唇,将那胭脂用舌细细舔舐,带着舌尖一点甜味,往她嘴里去。她两个亲热惯了,秦姑娘熟门熟路,卷着她舌头往里来,把胭脂的丝丝甜气吞下,扣住柳舒的腰,把她后背压在桌边,身子前倾,反捉了回去。 待到分开时,莫说秦大嘴上那点儿胭脂,就是柳舒唇上描抹的,也尽都进了两人肚子。 秦姑娘还不知这是美人计,笑道:“阿舒的胭脂好甜。” 柳舒笑眯眯地凑到她耳边,问:“说好我吃,怎么你偷去了?既然吃了我的东西,总该付点东西来,没有白嫖白占的道理。” 秦大回她:“阿舒想要什么?” 柳姑娘顺手从桌上拿了酒壶,笑答:“既认了我这个媳妇,你媳妇想叫你喝醉,你肯不肯?” 秦姑娘提了酒过来,眨眨眼瞧她:“我喝醉了,阿舒能得什么好么?要不我先到床上去躺着,免得你还要照顾我。” 柳舒压着她肩,笑得合不拢嘴,道:“你只管喝,我难道会害你?自然有你躺着的时候。” 她到底是欺负秦大没什么心眼,凡事又向来以她为重,哪里知道这是狐狸的迷魂汤?秦姑娘当真乖乖巧巧拿着酒要喝,柳舒怕她伤着身子,拈了菊花糕,非要来喂。这厢喝着酒,那厢又有心上人近在咫尺,喂得佳肴,不醉也得醉上三分。 不多时,就见得秦安双眼迷迷瞪瞪,好似哭过一般,她醉时不见脸红,眼尾飞起两稍火,燃到鬓角里去。许是头晕,她软绵绵地靠在椅背上,松松抓着柳舒的手,怕她跌下去一般,往自己身上带了带。 柳舒撑在椅背上,能嗅得她身上气味。旁人若饮酒,满是酒气,熏臭难闻,秦大却好似花堆里方睡醒一般,眼神懵懵,一身花香。 柳舒仗着跪坐在椅座上,俯身柔声问她:“阿安,我是谁?” 秦姑娘一笑,嘟囔道:“是阿舒。” 柳舒笑着去抵她额头,又问:“方才的话,算不算数。” 秦安蹭蹭她,也自抿嘴笑了:“我同你说的,向来算数。” …… 待到夜过半,柳舒吃饱喝足,那油灯也燃尽灯火。今夜无月,四下里都暗下来,秦姑娘饮过酒,这样折腾半夜,又出过一身汗,已是清醒大半。 她人虽醒着,身上却乏累,腰酸背痛,揽着柳舒到怀里,拉来被子便想睡过去。 可柳姑娘是个头一回的新手,没轻没重,怕做错些什么。秦姑娘昏昏睡睡,她在那儿念个不停。 “阿安?困了么?累不累?疼不疼?要不要起来洗个澡的?晚上也没吃什么,你饿了么?” 她见秦姑娘不说话,还道是自己逗得太厉害,惹她气恼,是以不肯搭理自己。柳舒扶着她腰,拱到秦姑娘边上,漆黑里伸出去手去将她脸上细细摩挲了,挨上去,倒是怯起来。 秦大凑上去,额头抵着她,低声道:“你既不困,半夜里打水来实在麻烦,不若到天亮再洗吧。” 柳舒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得被子一声响,秦姑娘嘴里的酒香花香一股脑涌过来,染了她一身。秦大笑笑:“想必是过了子时。昨日阿舒生辰,什么都听阿舒的。今日想来,得听我的了。” 她俩嬉闹来,鸡鸣方才歇下,二人裹在被子里,相拥而眠。
第四十八章 重阳 糍粑、重阳糕、菊花酒,还有一个秦姑娘。 双九重阳至,登高采茱萸。 柳舒生辰过后不久,便是重阳佳节。 她两个上次玩得太累,第二日睡了整整一天方才转醒。卿婶白日里来过一次,许是没料得家中无人似的,留了好几样东西在门边,秦大拿进来看,是些聘礼的样子。婶子怕届时店家凑不齐货,想叫她自己先瞧瞧合不合心意,到时先同各处店家要上,备好。 秦姑娘向来信她的眼光,自是没意见,柳姑娘是秦大两手空空上门,也要薅满十车嫁妆跟着她跑的,自然也没什么意见,尽数托付卿婶。 柳舒这两日得了簪子,除非睡觉,没见取下来过。往日都是首饰去配衣裳,这几日便要衣裳去配那簪子,若不是村中无人晓得这发簪底细,她恐怕要盛装打扮,戴着这簪子在花庙村里转一圈才肯罢休。 “不知十二抬够不够。” 秦大正在那儿做重阳糕,柳舒生着火——她前几日累得手酸,这几天净打着多干活多长力气的算盘,做事积极得很。 “嗯?什么十二抬?” 秦姑娘点了一点糯米粉在她鼻子上,笑道:“你的聘礼……都说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生气。我出不起十里红妆,除去成婚娶妻一定要有的聘礼,只能再凑上两抬。” 柳舒没料得这几日她竟是在愁这个,立时靠在她腿上笑起来。 “别怕别怕,柳姑娘定是要嫁的,”她念叨着,抬头去看,“我爹要是横竖看你不顺眼,不如你嫁进来得了……便就说是倒插门的女婿。他瞧女婿生气,瞧女儿媳妇总不会生气了?说不定还要好生骂我一顿。” 秦姑娘喂一颗蒸熟的豆子给她,柳舒咬着她指尖,含含糊糊地讲:“这就是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哪轮得着他同意不同意的。” 秦大用剩下的手指摩挲她下巴,笑道:“这么说来,还是我占便宜了。” 柳舒握着她手,去捏她掌纹,嘿嘿一笑,像个吃了糖的傻子般:“那哪儿能,那是我便宜占大了。什么也没干,从天而降这么个厉害媳妇,白吃白养,晚上还给暖床。” 秦姑娘分开两指,去戳她露出来的梨涡。两人也不知在瞧什么,望了好一会儿,柳舒当先失笑一声,秦大拿过洗净的山楂喂她,又去忙菜了。 依着花庙村这边的习俗,过节日常吃糍粑,秦大锅里蒸着一笼糯米。她手上捏的重阳糕,若真说来,是柳舒母亲那边的习惯。江南少险山,登高无处,就用“糕”来替。柳舒提过一嘴,她今日便试着来做。 此物说来不难,糯米粉与粳米粉,连同那些瓜子仁、红枣、桂花,拌上糖、油细细揉好,如蒸发糕一般上锅蒸熟就是。秦姑娘一气做了二十来个,捏圆捏方捏成菱形都有,在蒸笼上隔着纱布摆好,盖上盖子。 新打的糍粑得配上豆面,黑白芝麻捣成粉,里面拌上白糖、豆面,做成糍粑粉,放在盆中。她弄完这些,去搬石臼来,方把两根捣棍上残存的水擦干净,就听柳舒嚷着:“阿安,糯米蒸好了。” 捣糍粑很是需要些劲力,那捣棍最细的地方也有成人小臂粗,两头粗圆,柳姑娘一只手握不过来,干不得这活儿。秦大看她抱着那棍子都嫌重,笑一声,去隔壁叫了秦福来。 蒸好的糯米用纱布整个提起,倒进石臼中,石臼事先得用热水刷一遍,里面带一层水,否则糯米粘底。秦大与秦福,一前一后,一上一下,那捣棍将糯米如用手揉面一般,反复搓打,把里面颗粒分明的米粒,舂打成粘稠一片的糯米团——这中间不能歇气,否则糯米凉下来便会硬出一层壳,难以捣碎,也会因冷热不均,而沾在石臼底。 糯米团打好,柳舒拿着盆子在旁边等,他俩用捣棍一起趁着还有黏性,提起来,丢进去。那团子重,柳舒差点没摔一跤,忙放到一旁小桌上。 秦福这会儿有点儿累,将棍子拄在地上,扯了两块上面沾着的米团吃。他见秦大去洗手,笑嘻嘻将另一根棍子递给柳舒抱着。 “嫂子尝尝?我哥以前可都直接抱着这棍子啃的,说是比手搓的香。” 秦大拿了糍粑粉和几个碗,腋下夹着圆簸箕出来,就见柳舒两手提溜着捣棍,正在吃那上面的糯米团。她横瞪一眼秦福,没好气地扯了两个拳头大的糍粑团在碗里,给他满满撒上糍粑粉,往秦福手里一递:“赶紧滚蛋。” 秦福得着吃的,端上碗就跑了。 “是要香一点,”柳舒懒洋洋抱着棍子坐在桌边,“怪不得阿安小时候爱啃这个。” 千防万防是防不住的,秦姑娘大叹一声,看她一眼,往石臼里加水,把棍子也在里面泡上,道:“如果是这样,那下次也不用拿出来,阿舒就着这石臼吃吧。” “那不成,我要蘸粉,阿安快搓,我饿了。” 柳舒笑眯眯端上碗,伸到了盆边。 那新鲜的糍粑,用手扯下,也不用特地去搓,往糍粑粉里打上两滚,沾得满满的。圆乎乎,软糯糯,热气腾腾,米香混着豆香、芝麻香、糖香,再撒上两勺粉,边吃边蘸,香甜得人不觉肚饱,只想多吃两个。 她俩一人吃上拳头大的一个已经足够。剩下的那些糍粑,秦大拿了盐巴和花椒粉来,簸箕里撒一层干面,一半挨个捏成巴掌大的圆饼,放在簸箕重。另一半用盐巴和花椒粉和好,仍旧捏成饼,一起在阴凉处晾干。 这样,等到再吃时,白味的切开成条,略略一炸,可以用糖浆来配,而那加了盐巴的,直接就能吃。用来做零嘴点心,最是不错。 她俩商量着今日要去登山,去瞧瞧秦姑娘说的白崖,许是要午后才回来,因此吃食得备足。秋日霜重,日出之后还得好晒上一阵,路才好走。这厢吃过早饭,两人换过方便登山的短衣,那边重阳糕已经蒸好,柳舒去装糕点,秦姑娘去找两根结实的竹棍当拐。 登山多要穿那带屐齿的木履,绑在鞋子外,穿脱都方便。秦姑娘怕久不用,哪里有些问题,自己试了两试。又将昨日采来的茱萸果装进香囊中,登山时好佩在腰间。 她在这边悉心准备,柳姑娘拿着竹筒在菊花酒的缸子面前发愁,她是有心多带一点走的,却怕秦姑娘不肯高抬贵手。左右见着秦大没过来,柳舒将打酒的筒伸下去,打上来满满一罐,还未往自己这边倒,就听见秦大在门外咳嗽了一声。 做贼的心虚,哪怕她打的是自家的酒。柳舒手一抖,撒下去一半,最后委委屈屈地只装了那浅浅一底不过一指深,只怕抿一抿就见底。 她唉声叹气,将东西装进食盒,放进背篓里,等着秦大来。 今日热闹,四下都有人背着东西上山去,手上或背筐里装一把茱萸。 秦大牵着她出去,谢公屐踩在青石上咔咔作响,两人两根竹棍,还戴着斗笠,瞧着像是要下河捞鱼似的。 先前给她们送糯米那汉子远远见着她俩,高声问道:“秦安!带你媳妇儿去哪儿玩啊?” 秦姑娘指指远处,笑道:“先去爹娘那里,然后带阿舒去白崖上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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