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舒吃饱了粥,躺得身上不舒服,拥着被子半坐着,见她来,直笑。 秦大见她吃过东西,精神头也好许多,又这样乐呵呵的,也跟着笑,放下碗,凑过去摸摸她额头,擦掉上面的汗,问道:“做什么这么高兴?哪有人生病了还这样傻乐的?” 柳舒道:“只是想着你怎么从门里端药进来,却不是拆窗翻/墙的。” 秦姑娘不明所以,“啊”了一声,就听得柳舒又道:“婶子说你小时候翻/墙又翻窗,给爹娘气得不轻。” 秦大皱起脸来,叹道:“婶婶怎么净捡这些同你讲?” “婶婶说你现在有点儿小时候的样子,”柳舒眯着眼打量,“叫我对你好点,不能同你生气,得好好怜惜怜惜秦公子。” 秦姑娘端着药坐在床边,搅着汤药吹凉,笑道:“现在你病着,该是我怜惜你才是。” 柳姑娘老远闻着药味,现下离得近了,只道:“不好闻。” “不好闻也得喝,我从秦叔那里拿了糖丸,你喝完便给你吃。” “那惯是哄小孩子的,谁吃那个?”柳舒翘起嘴角,“这古语云:‘有情饮水饱。’阿安若是喂我,我自然不觉得苦,一气能喝十碗。” “是药三分毒,喝十碗倒又要请大夫了。好,我喂你。” 秦大盛起一勺,轻轻吹着,见上面热气散过一些,正要凑到柳舒嘴边去,柳姑娘却道:“咦?谁要这个喂法的,我娘也是这般喂药,如何显得阿安与众不同。” 她这会儿仗着生病,秦大惯着她,端是有些为所欲为,从被子里抽出手来,点点秦姑娘的嘴,笑道:“这话本子里,可都是哺喂的,阿安怎么就这么把我打发了。” 秦姑娘手一抖,汤药险些洒在床上,她慌慌张张放下,摆手道:“不行不行不行,阿舒——” “这也不肯,那也不肯,你就是这般怜惜的?” “阿舒——” 柳舒一笑,知道秦大脸皮比窗户纸薄,也不逼她,道:“既不喂药,那阿安总得亲一亲,哄一哄,我才肯吃的。” 秦姑娘拿她没法,笑着凑上去,半跪在床沿边,捧着她脸,先用额头试了试她体温,这才在她嘴上细细亲过两回,又抱一抱,叹道:“乖乖吃药,我好不容养起来的阿舒,可不能病瘦了。明天给你做好吃的?” 柳姑娘很是受用,赖着她蹭了好一阵,这才一勺一勺由她喂着将药喝了。 次日一早,秦大便起床做饭。 柳舒嘴里没味,嚷着想吃些盐味重的,自是遭秦大拿秦珏的吩咐堵了回去。她哼哼唧唧地在床上打滚,倒后来竟不肯睡床,窜到了秦大的地铺里去,口口声声说着要瞧瞧昨儿同她说要做好吃东西的秦姑娘去哪儿了。 秦大怕她凉着,连人带被子抱到床上去,将她鼻子一捏,笑道:“我让秦福昨儿把收上来的新米打了些出来,新米最是好吃,给你做上几种。你好好听话,养好病了吃什么都行。” 柳姑娘是病了非要撒娇的,吧唧在秦大脸上亲了好几口,道:“那没有个三四种我可不依。” “好,”秦大也亲亲她,“管有三四种要你挑的。” 柳舒安安分分喝过早上的药,便躺回被子里,等她做饭。 陈米不如新米香,每年新米打上来,秦大家总是要吃两个月,待到过年再去收拾去年、前年的旧米。 昨天她已经趁熬药时煮了一碗供祖,想着要给柳舒做好吃的,又泡着一些在盆里。柳舒需得清淡饮食,她把家里存着晒干的笋子蘑菇放在水里泡上一盆。 大米除蒸煮之外,无非就是做些米粉米皮,她还泡了点糯米,能拿来做些醪糟汤圆,蒸几块米糕。 秦大将泡好的米拿到石磨边,一勺米一勺水,磨成一盆浆。——做米粉米线的米不能太好,越是软糯,米粉越难糅合成型。另拿一些干米,在小石磨上磨一碗出来。 米浆倒进圆簸箕里,晃均匀,上锅略微蒸一会儿,揭起来,正反刷上熟油,在竹竿上晾着。剩下的米浆分一些出来,加一点干米粉,一勺淀粉,一勺盐,调得稠一点。锅里热水烧滚,拿个细小圆孔的木勺来,秦大找了个凳子踩上去,举起勺子,将稠米浆缓缓倒下,那连成线的米浆进到锅里,立刻就被烫成细细一条,盘在底下。烫完,稍煮一煮,仍同那米皮一样,挂在竿子上晾着。 糯米也照例磨成粉,一部分加温水揉搓成团,搓出一个个指甲盖大小的小球,等着煮汤圆。其余的与米浆一起搓成细粉,将这粉用纱布滤压一遍,剩下的一一捏碎,再次揉成细粉。竹筐里加一层纱布,放进蒸笼,先倒进一半,略微蒸上一会儿。 秦姑娘把晒干的桂花拿出来洗了洗,和糖粉一起拌匀,在中间密密铺了一层,又将筛过的细粉在上面铺满,盖上蒸笼盖子,等米糕蒸熟。 那米粉晾好,细的留下一把,锅里的汤是白水——家里那些酸菜都是和辣椒生姜泡在一起的,她怕不够清淡,一点没放。焯熟米粉放在碗里,煮两片青菜,倒香油,一点花椒粉,盐巴调味,笋、香菇切细丝,和大头菜粒一起炒香,铺在上面,那勺猪油她左思右想,到底没放进去。 圆圆一片的米粉她用碗倒扣着,分出来十数个圆片,其他的随意一卷,丢在自己碗里。那圆米团里包上笋块香菇,夹一点咸菜,捏紧,稍稍一烫,定成一个个圆脑包子,放在碗里,拿小碗调了一碟一点儿辣椒粒都见不着的蘸料。 一碗米粉,一碗米包,一碗醪糟汤圆,一碗米糕,秦大拿家里办宴席才用的长菜板,连着柳舒中午那道药一同端着到了屋里。 柳姑娘闻着香,趿拉着鞋子就要起来,秦大一手给她按回去,笑道:“我辛苦做饭,你忙着来吃,要是又凉着,不就不好了?” 柳舒哀叹着:“哪有在床上吃饭的道理?” “你倒是在床上喝药。” 秦大笑笑,把手里的米糕掰一块给她吃。 “好甜,”柳舒拿舌头去抿了,“可惜嘴里没什么味道,十分的甜只尝出来四五分。” 她三两下吃完,扒着秦姑娘往桌子上瞧,道:“我看都是清汤寡水的——我就吃这米糕,余下的,阿安拿辣子拌了吃就是。可不许在房里吃,我闻见得馋嘴了。” 秦大知她实则没什么胃口,只是贪一口热乎,哄着道:“我忙活一早上,你多少都尝一尝?只是得先把药喝了才行。” 柳舒苦着一张脸:“我觉得我现下已经大好了。” 她鼻子还堵着,说话瓮声瓮气,嗓子也带着哑,秦大端了药来喂她,笑道:“你什么时候鼻子不叫人捏着了,我什么时候做那泼辣子的给你吃。” 柳舒可怜兮兮地就着她手喝药,问她要了汤圆来冲味。她吃过两口,放到一边去,人都快蹭出床沿,挂在秦姑娘身上,道:“那我今天也不怕冷了,那地上又硌又冷……你昨天说怕半夜你热,踢被子冷着我,今天总能上床跟我一起睡了?” 秦大正要开口,柳舒作势捏着她耳朵就要揪,凶恶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我要生气了!你端着饭到隔壁屋住去!” 她说着凶,可到底鼻音太重,反显得娇憨可爱,秦大给她逗得直乐,点点头,道:“那我今天陪你睡。” 柳舒这才满意,放开她,仍拥着被子半躺在床上,拿下巴点点桌上那堆东西。 “我吃不下。阿安快吃,若是浪费了,今晚可不许你进屋睡觉的。” 秦大将菜盘端过来,柳舒瞧着那吃的着实多,暗自一咬牙,重重叹气,伸手端起米粉,小声道:“那我帮你吃一碗。” 米饭是压秤饱肚的东西,纵她俩如何吃,那米糕和米包子都剩下几个。柳舒正要说些话来混过去,秦大端起来,往桌上一放,只说下午再吃。她跑去锁了前后院门,卧房门仍开着通气,柳舒缩进被窝里,朝她招招手。 “晚上的事晚上论,阿安来同我午睡。” 她两只眼滴溜溜转着,就差掀开被子在秦姑娘面前扭来扭去,秦大笑着脱了外衣,摸摸身上不凉,这才钻进去。 柳舒熟络往她身边一滚,寻着暖和地方一抱,心满意足。 秦姑娘笑道:“病了净会撒娇的。” 柳舒躺下来就觉得困,没精力去反驳,倒像是认了秦大这句话,拿脑袋轻轻撞了她两下,就安稳地睡过去。 秦大细细瞧着她的脸色,只觉比昨天好了许多,心里也放下来,将床帘放下,手从被子里伸到柳舒背后,将被子紧紧掖牢,同她一道熟睡过去。
第四十六章 胭脂 逛街吃糖葫芦啦!今天没吃什么,明天吃胭脂秦安 柳姑娘吃了三四天白粥青菜,就差馋得上房揭瓦。天天赖着秦大不放,秦姑娘不问还好,一问,她便可怜兮兮地:“想吃辣子。” 可秦大铁了心要等她这风寒拔干净,怎么撒娇卖痴也不顶用。柳舒又不愿因着这点小事同她置气,待到秦珏又来看过一次,只叫她这几天注意别又凉着后,柳舒恨不得把那油泼辣子倒来拌饭吃。 秦大早上给她煮过一碗笋丝粉,浇上一勺酸椒便出门去了。柳姑娘琢磨着其他事儿,慢条斯理拖着时间吃,料定秦姑娘已经走远,几下收拾好碗筷,跐溜窜到隔壁卿婶那里去。 卿婶正在屋子里筛玉米,瞧见她,一乐,问道:“小舒今天怎么有空来了?” 柳舒忸忸怩怩地,做贼一般,将她家里扫了一眼。卿婶人精,拍拍身边的凳子,道:“来,你有什么悄悄话要跟婶子说的?他们都出去了,家里没人。这话呀,我左耳朵进到肚子里,绝不往外吐。” 柳姑娘往那儿坐下,不知从哪里说起,卿婶也不催她,仍旧自己筛玉米。良久,才听得柳舒瓮声瓮气,吞吞吐吐地问她:“婶婶……你上次……就是刚入秋那会儿……给阿安的那个书……” 卿婶猛地抬头去看她,柳舒这还搓着衣角,给她吓得后半句话滴溜溜地从嘴里吐出来:“还有吗?我也想看。” 屋子里两个人交换了什么宝贝,外面的人是不知道的。 柳舒刚收拾完,要跟卿婶道别,就听见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秦大手里拿着两张名帖,正快步走进来。 她还没看清屋中情形,先开口道:“婶婶,我去祠堂问过吉了。老祖公说没问题,之后就……阿舒?” 柳舒一激灵,把东西往袖子里一塞,背在身后,正要想个借口混过去,卿婶先站起来,拿走秦大手里两张帖子。 “那不就得了?这两日我找八字先生给你和小舒看看日子。得定在年后吧?到时给你选个好日子,腊月里你把东西都备好,我给你走一趟,送过去……” 她说着二人婚期的事,秦大给这事儿吸引了注意力,朝柳舒笑笑,点点头,拉着卿婶到一边去低声交谈。若是往日,柳舒怎么也要赖在这儿,听两句墙角,然后再同秦姑娘一起回去的,可她今儿个心虚,恨不得赶紧跑回去藏东西,见秦大没注意,晃悠到门边,一溜往家里跑没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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