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懒得出外去迎,往院子里退,牵着秦姑娘在躺椅上一歇,很是拿起往日的架子,下巴一点:“抬进来吧。” 那四五个人忙挑了两个筐子并一个箱子进来,筐里是各色蔬果,一些吃食,几匹厚实的新布,箱子里却不知是何物,想来也是柳夫人他们一道买了的。 “放完了便出去,”柳舒看也不看一眼,“家里还有你们歇脚的地儿?” “你何时这般没有规矩,哥哥上门来,竟是迎也不迎的?” 柳翟人未到,话先至,见着几个小子忙不迭退出来,脸上很是有些愠色。秦卜拿了话去哄他,直说些秦大亲娘和隔壁婶子颇为牙尖嘴利,十里八村都怕的话,想来柳舒是跟着学坏了云云。柳翟本就不满柳舒寻这门事,碍着他爹的面,不敢发作,心下已极为不喜,也不近前去,倒在池塘边站了。 柳舒拉着秦大在那儿瞧吃的东西,懒懒散散回他:“奇哉怪也……我还从未听说这世上有不速之客,晓得自己不讨喜,惹人嫌,反倒要主人家卑躬屈膝去迎的?阿安,你说这样的人,是不是好生不要脸?” 秦姑娘不好直接与她帮腔,同她两手牵着,拿手去拍拍她手背,以示安抚。 柳翟尚未接话,柳姑娘又道:“若是爹让你来送东西,你现在送完了,便趁早回去吧。误了时辰,这天色渐晚,到底不甚安全。我家地小,可住不下这几多人。” 她这话倒叫柳翟想起正事来。他与柳舒置气是小,倘若他爹吩咐的事不曾做好,回去可有得痛骂,他因着此前要把柳舒嫁给老员外的事,在家很是不受待见,再有个不是,只怕要被好一阵说教。 柳翟当即忍了,便道:“爹叫我来有事找秦安。你不愿见我这个当哥哥的,好歹事关你终身,还是得听听爹说什么。” 柳舒努努嘴,秦大笑一声,上去开门。柳翟气冲冲进来,也不瞧她一眼,直往院中去,他身后秦卜正要跟着进来,秦姑娘将门一挡,道一声:“我家家事,叔叔还是回避一下最好。”就在他面前“砰”地将门关上。 秦卜讨个没趣,瞧柳翟一时半会儿没有出来的兆头,高呼一声:“柳公子,你这几位随从,我便请到我家里去稍坐坐。公子有需要的,只管来吩咐小人就是。” 柳翟进得院来,也不讲正事,左右瞧瞧,看着柳舒冷笑一声。 “我道你攀了什么富贵人家?也不过如此,当真是妇道人家,鼠目寸光。便不说娘往日给你找的那些世家公子,便就是同族里那个秦卜,也比这好得多。” 秦安倒是不理他的,去饭厅里搬了张小桌子来放在外面。 秦姑娘不理,柳姑娘却是惯来不客气,当即也笑一声,说道:“搬弄是非,嚼人口舌,嫌贫爱富,我看你书都读进狗肚子里,好生可笑。爹有什么话说?若是你这般来找茬,这就给我出去。阿安——送客了。” 秦大正要从厨房里出来,柳翟往小椅子上一坐,倒是安静下来了。她只觉得柳翟好笑,并未心生忿忿,端了茶出来,柳舒从那筐吃的里随便给他挑出一个,打开放在桌子上。 柳翟愤愤两句什么“这是什么待客之道”的话,到底不敢再多说,只将袍子一整,指指秦大,又指指柳舒。 “秦安,你来这里坐。我两个说事情,你一个姑娘家,屋里呆着去。” 柳舒搬来躺椅,往秦大身边坐了,笑道:“我与她一条心,一个人,什么话我听不得?你倒是说说,什么事需得避开我说的。” 柳翟气不过,将桌子一拍:“说你的婚事,说三书六礼的事!哪有未出嫁的姑娘已住到人家里去的规矩,又有什么未出嫁的姑娘坐在这儿听自己婚事的规矩!你竟不要脸皮的吗!” “我俩的家里,自然是我俩的规矩,你说不说?不说就……” 柳翟气得牙痒,喝了一口水,很是平复了会儿,方道:“端午你们回来过,爹虽未明说,到底是认了你这桩婚。只是世上婚嫁,到底还是该三书六礼,明媒正娶,昭告亲邻祖宗,到官府换来婚书,从此正正式式做个一家人才对。” “如今秦安一个也无,爹娘到底忧心你。既是嫁给人做正妻,不是那外面胡也来的,还是该叫秦安找个可靠的媒人,”他乜一眼秦大,见她听得仔细,方又道,“秦安,秦公子。你说也是读过书,识得字的。这聘书需得一封,由我带回去。另有这纳采,大雁一只,羊、酒、彩缎作礼,你都叫人备上,连着媒人一起,早些到家里来。同把问名一礼成了。” 柳翟又看一眼柳舒,瞧她眼也不转地盯着秦大,丝毫没管他的,哼一声。 “另有其他礼数,自然我们两家媒人来中间操持。按说此时不该同你讲,可惜你家父母不在人世,因此叫你知道,自己多得上心。爹的意思,阳泉府离得远,届时亲迎不便,你就在镇上寻一个住处,柳舒出嫁前,便到那里去住一住。” 柳舒听得此处,正要说话,柳翟像是料得她心中所想,喝一声:“此事是正礼大事,容不得你胡来!” 秦大忙抓了柳舒手,轻轻捏了两下,安抚地拍拍,笑道:“好。柳伯父的吩咐,我已经记下了。家里有个婶婶,惯来是做这个的,我今日便去拜托拜托,劳她同你去一趟。” 柳翟略皱眉,到底应了,只道:“却要是个懂规矩的,那等乡野村妇,误了事是小,丢了我家面子,你可担不起。” 秦大道:“定然不会误了正事。” 她瞧柳翟似有话说,拿眼一直看柳舒,心知自己在此处,他若是有什么小话,想来也不便说。秦大牵着柳舒站起来,说一句“大兄稍坐坐”,带着柳姑娘到了前门去。 卿婶这会儿应是在家,耽搁正事到底不好,秦大便想着去找她一找。她拉着柳舒到了门后,抚抚柳姑娘嘴角,笑道:“做什么这般愁眉苦脸的?这嘴上都能挂个油壶了。我去找婶婶说这事儿,劳她跑一跑。你受累,在家里等等,好不好?” 柳舒当即气道:“那混账东西,好生气人!说些什么混账话来,若是旁人胆敢这样说你来,我定要拿扫帚将他打出去的。” 秦大笑笑,抱抱她。 “那便辛苦你,替我生生气。” 她这般清淡,柳舒倒觉得自己有些气性大了,别别扭扭将她推开,道:“不说他。你快去找婶子。” 这几步路,柳姑娘送得她去,才转回院中。 卿婶正在屋中,听得秦大说此事,拍掌笑道:“好说!这是件顶天的大事,旁的都可以放到一边去,现在也还没到秋收时候,我便跟着这柳家的人走一走,保管给你办好了。” 秦大忙谢了她,道:“辛苦婶婶跑一趟,世上亲兄弟尚要明算帐。媒人的钱,一定是要给的,婶婶到时要多少,侄儿两倍给,就当是讨个成双成对的彩头。” 世上哪有人不爱钱的,卿婶笑得愈发灿烂,便道:“你也不要忧心什么。这里头门道多着呢,便是这问名纳吉,若说两家人真心想成这事儿的。浑不管八字祖宗说什么,钱花得来,大凶都能改到吉利上去。何况我瞧柳舒这姑娘,倒是一脸非你不嫁的模样,你两个成了夫妻的事,难道还怕她家不同意的?” 说到此,她又拍拍秦大,道:“只是你俩年少气盛,凡事还是有个度才好。旁的不说,若是成亲前有了孕,说来瞧上到底不大好听。你自个儿晓得些轻重。” 秦姑娘险些羞死在她家堂屋,三两下从怀里摸出包岁碎散银子,塞到卿婶手里,连声说道:“这钱婶婶拿去,到时需得采买什么,只管用就是。瞧瞧可够,若是不够,侄儿这里还有些……但凡有什么要用的要花费的,婶婶尽管说着,我必不吝啬这钱的。” 她不敢呆久,怕婶子又说些什么来,忙起身跑了。 待她到回家,就见柳舒一个人在院子里坐着,气得脸都鼓起来,咬牙切齿,若是前面站个人,只怕要一拳挥上去。 秦姑娘这会儿心里欢喜,将她从背后搂抱了,蹭蹭她鬓发,问道:“我出去这一小会儿,怎么又气着了?” 柳舒怒道:“他竟说今日不走,要住一住!说是爹吩咐的,要他好好在村里瞧瞧看看。我看他净是编得胡话来,要惹人讨厌!还说要去那个秦卜家,我呸!惯是狼狈为奸、沆瀣一气,苍蝇往那臭蛋上飞……” 秦大笑笑,知道她心里憋气,把那筐里的东西瞧瞧,道:“住便住,家里还是住得下的。你若是气得饭也吃不下,岂不是叫人看了热闹?正该开开心心,好吃好喝,叫他们气不过才对。” 秦大松开她,到那里挑了些东西出来,抱着往厨房去。柳姑娘现下惦记起饭来,三两下将柳翟抛到脑后,欢欢喜喜跟着秦大到灶房去忙活。 柳翟拿来的那些东西里,有一捆山药,秦大先将它拿出来放在一边。另有些肉,秦姑娘还没动手,柳舒就嚷起来:“美得他,还有肉吃了!” 秦大笑着,道:“不给他吃,我俩不也得收起来?阿舒,你去摘些葱回来,再把仓库里的红薯、土豆、玉米拿些来。” 柳姑娘应着,气鼓鼓地去了。 山药好吃,可处理起来不易,手沾碰了,十有八九痒得挠脱一层皮。 秦大挑了挑,将那细小一些的洗净,泥沙,只取掉较大的根须,然后切段放在一旁。其余山药仍是洗净,锅里生火烧开水,将山药放进去汆烫一下,再取出,去皮,如此手上便不会生痒。 柳姑娘这会儿抱了其他东西回来,土豆和红薯照样洗净,不必去皮,切做和山药同样的长段,玉米切做几节,一同装在大碗里,上锅去蒸。 大块山药切做指长斜段,先蒸上一会儿,变软之后取出。葱白切长段、干辣椒切小粒。锅里下油,先下花椒、干辣椒、葱白炒香,然后下山药,煎到两面金黄,再撒上一把花椒末、一把辣椒末,抓一把葱花,盛出。 其余山药放在小石臼中,加上两勺玉米面,秦大知柳舒爱吃甜,加了一大勺糖,将其捣匀成泥,混上芝麻,搓成圆球,拍扁,下锅去煎。 她若是做个什么煎饼之类的,柳姑娘向来在锅边等着吃热乎的,这会儿煎好一个,她就托了个来吃。 秦大笑道:“也不怕烫着?” 她含糊不清地答:“心里想着好吃,怎么会烫着?今日不蒸饭了吗?” “怕是蒸好都过了饭点,”秦大指指蒸笼,“吃点杂粮,免得阿舒成了桶姑娘,到时要来骂我的。” 柳舒笑着拍了她一把,见着锅里好了,将吃的一一搬到院子里去。 她俩等得那碗杂粮蒸好,也不等柳翟,就着热茶,挨个分来吃——可惜此时尚未到桂花季节,否则桂花做来蜜酿,浇淋在山药上,最是清爽好吃。 柳舒念叨着,秦姑娘便记在心上,道是入了中秋,便给她做上一大盘桂花山药糕,只管吃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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